當時尹流蘇完全沒有想到,即便她沒有站出來,周霆琛一樣有辦法脫身。
人心太複雜,她太天真了。
兩人乘着電梯來到二樓,換了安全出口的樓梯,一路上暢通無阻,樑輝和酒店方面應該是達成協議了,特別清了場地。
周霆琛氣息虛弱,一切都是跟隨着尹流蘇的主意。
來到側邊的出口,昏暗蕭索的路上,依稀舔着幾分瑟縮。
從溫暖的室內出來,尹流蘇猛地打了一個寒顫。
她正欲說些什麼類似於告別的話,被周霆琛給搶先了:“穿上。”
他脫下厚厚的外套,緩緩遞向她面前,眼中深沉,面容冷肅。
“不用。”
她好像感覺到了些許異樣的關懷,但依舊擺擺手拒絕。
目測周霆琛身上的脂肪,沒有她的厚實,禦寒性能相對較低。
“兩位很聰明麼。”
一道冷喝聲脩然響起,夾雜着切齒和諷刺。
尹流蘇神經緊繃,目光警覺性地盯着,腳底竟是陣陣的發軟,打滑。
是樑輝。
他沒有去醫院包紮傷口,而是守株待兔。
只有樑輝,不見樑如和其他人,或許在另外幾個通道守着。
“尹流蘇,你很狡猾詭計多端,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們跑不掉的,剛剛我就是節外生枝,一槍崩了,一了百了。”
樑輝腦門上的傷口已經不怎麼流血了,他欲殺之的決心遠遠超過了造成騷動的麻煩,他寧可引起恐慌。從他在a市的地位來說,他不懼怕警方。
死囚犯在監牢裡都能替換,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一想到尹流蘇那個女人把自己的頭打破,又耍的他們團團轉,樑輝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怒火由之攀升到了最高點。
“流蘇姐,我來救你了,快上車!”
吳媛的聲音混合着急速奔馳着的車速,迎面灌入。
一輛深色的小轎車,橫衝直撞的衝過來,大燈忽閃,樑輝險險避過。
吳媛從副駕駛窗口向她招手,“快上車!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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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朋友。”
尹流蘇毫不猶豫的拉住周霆琛的胳膊,打開後車門,危急時刻,兩人緊挨着上車。
“砰”槍聲驟響。
尹流蘇清晰的看到車門上有火花四濺,不是開玩笑的,擦槍走火,稍有不慎,會中彈。
樑輝氣急敗壞的接連開了幾槍,卻屢屢失了準頭,打到了堅固的車身上,乒乒乓乓的,像極了生死時速的時刻。
就在車門快要合上的時候,一枚流彈射了進來。
“小心——”
那一刻,吳媛的驚呼聲,樑如眼中的恣意暢快,周圍的一切笙簫彷彿變成了空白。
槍是樑如開的。
千鈞一髮的瞬間,一道身形死死的壓住了她。
子彈入肉的急速摩擦聲,和周霆琛的悶痛聲,悉數入耳。
慢動作的鏡頭結束,車已經安然使出了拐角。
“你怎麼樣了?”
尹流蘇的面頰慘白如雪,她的眼中一瞬間的悲歡離合和錯愕,爲什麼,周霆琛撲過來,替她擋了子彈?
這個問題將纏繞她腦海中長長久久。
她一摸,中彈的是右側的肩胛,將周霆琛勉強放平後,尹流蘇爲他暫時包紮止血。她是醫生,見慣了生死,卻沒有見過一個虛弱的老頭,爲了救她性命垂危的模樣。
周霆琛一直半睜着眼睛,沒有說話,胸口的喘息異常的急促。
“司機叔叔,快去最近的醫院。”
吳媛哪來得及問原委啊,得幸虧艾倫醫生派了司機來門口接她們,否則換做一般的出租車,碰到槍戰和槍傷的病人,避之都唯恐不及。
“沒問題。”
司機同樣是個英國人,普通話說的比艾倫醫生更好,溝通起來完全沒問題。
吳媛不時地側過頭,藉着車燈去偷看半老頭的臉,不認識。饒是她剛剛一直縮着頭躲避子彈的攻擊,好吧,事實上子彈集中在後半截車身,也看清楚了那個人是爲了保護流蘇姐才中彈的。
流蘇姐動作利落的替他處理了傷口,就算是面癱,眼中焦慮不似作假。
一個非親非故的人,給你擋槍子?
吳媛怎麼看怎麼覺得驚悚。
就在他們的車停在一間醫院門口的時候,車內的收音機播放着一條緊急新聞。
吳媛下意識地按響了按鈕,播音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現在插播一條緊急新聞,晚上11點二十分左右,在龍番大酒店門口發生了一起槍擊案,嫌疑犯中彈後逃竄,a市的任意一間醫院或者私人診所如有接到此類病人,輕迅速報警,謝謝各位市民的配合。”
嫌疑犯?
吳媛猛地吞了一口口水,頭部一瞬間的僵硬,臥槽,沒有搞錯吧,那個人是嫌疑犯?
尹流蘇的面色一下子陰沉起來,定定道:“他不是嫌疑犯,那些開槍的人才是窮兇極惡之徒。”
吳媛大驚失色:“啊,所以他們在賊喊捉賊,勾結了當地的警方,企圖趕盡殺絕?”
“沒錯。”
尹流蘇當然相信警局裡不全是利慾薰心之徒,只不過他們被樑輝給矇騙了。
吳媛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着,大致整理了下事情的來龍去脈,義憤填膺又擔憂道:“流蘇姐,你的人品,我當然相信,這個老頭看上去也不像壞人,可我們現在的問題是,醫院和私人診所都不能去,那去什麼地方幫他取出子彈?”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小轎車一直停在醫院門口沒了主意。
尹流蘇眉頭深鎖,看着周霆琛的呼吸越來越虛弱,面色近乎透明,強撐着半口氣,卻一個字都沒法說出來。
生活不是電視劇,一個體質虛弱的人中槍之後,沒有立即陷入昏迷已經很好了,你還能指望他英勇的奔跑,或者是絮絮叨叨的說着遺言。
窒息般的難受,蔓延着尹流蘇的心扉。
吳媛愁雲慘淡:“現在要開出a市的地界去找別的醫院,他肯定撐不住的。”幸虧現在中彈的不是流蘇姐,否則她真的要抓狂了。
血雖然止住了,吳媛和尹流蘇都明白,子彈裡含有的重金屬元素,長時間在人體內,容易感染,中毒……周霆琛眼下的狀態,非取不可。
尹流蘇忽然一臉凝重而堅定的道:“司機先生,麻煩您到附近的藥店停車,謝謝。”
這個英國司機既然剛剛沒有任何的異動,顯然是站在她們這邊的。尹流蘇已經麻煩了人家,所以也不在乎麻煩的更多。
“好的,女士。”
他非常爽快的應道。
吳媛感激的道:“司機叔叔,還是你們外國人有人情味明辨是非。你放心,事成之後,我們尹醫生的丈夫肯定會好好報答你們的,就算是賠輛新車都沒問題。”
司機不置可否的笑笑。
尹流蘇明知道吳媛在裝逼,卻沒有任何的心思阻止,她只希望,自己能夠盡全力救活周霆琛,至於其他的,以後再說。
在尹流蘇的指揮下,分別三次停車,吳媛從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分別購買了能買到的醫療用具。
“流蘇姐,你雖然會一點外科,可你沒有取過子彈吧?”
吳媛惴惴不安的道,取子彈可不是電視裡演演的,一個沒弄好,傷口就容易感染到,即便去了正規的醫院,都不敢保證百分之百把人救活。
“我剛剛已經外科的尤醫生通過電話,一會兒我們找到合適的地方,他會視頻指導我完成。”
尹流蘇說話時,眉梢微微發顫,眼中信念堅定而清明。
不知什麼時候,她緊緊地握住周霆琛乾枯的手掌,重重的道:“周霆琛,你要堅持住。”
他的氣息微弱,尹流蘇能感覺到,對方應該是能聽到的。
吳媛爲合適的手術地點犯了難,賓館,酒店……她狂抓了一把頭髮,怎麼腦子裡空空的,流蘇姐不說,她就想不到好的辦法嗎?
“兩位,要不然我帶你們去艾倫醫生在a市的私人診室?”
事實上,司機已經在去的路上了。
吳媛和尹流蘇除了感激之外,想不出別的話語來。而且司機給兩人吃了定心丸,艾倫醫生是個善良的醫生,即便他在場,也會同意的。
五分鐘之後,她們到達了目的地。
艾倫醫生的私人診室乾淨整潔,因爲艾倫醫生本身是婦產科醫生,所以和外科用具和器械大抵是有所不同的,吳媛的醫療用具自然是要派上用場的。
調整好和外科尤醫生的視頻通話,吳媛萬分慶幸自己的手機像素逆天,可這麼一來,她就沒辦法做尹流蘇的助手了。
“沒事,你沒看見以前戰場上的那些士兵,自己給自己取子彈呢。”
尹流蘇戴好了口罩和手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凡事都有第一次。
“加油,尹醫生,我相信你。”
吳媛在一邊不斷地給她鼓舞士氣。
尹流蘇眼中複雜而清澈:周霆琛,我一定要救活你。
不僅僅因爲你救了我,還因爲我是一名醫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一條性命在我面前消亡,若是我盡力了,便又兩說。
將近三個小時的手術,別說尹流蘇,就連舉着手機的吳媛,以及視頻內緊張指揮着的尤醫生,同樣感到了疲憊。
就在尹流蘇取出子彈,縫合傷口後,吳媛緩緩地鬆了一口氣,卻駭然聽到旁邊的儀器發出嘟嘟的警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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