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陽光,她看不真切,但可以相信,對方絕對不是陸虞城。
陸虞城不可能在掛斷電話十分鐘後就趕到現場。
他是誰?
“你是誰?”
尹建國質問道。
顯然,他也不認識對方。
只見眼前人影晃動,尹流蘇還沒看清楚所有的情景時,後頸好像被一粒榴彈打中,整個人陷入了一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這種感覺很不好,對方是誰,對方要幹什麼,她一無所知!
將自己的生命交付在未知的恐懼中,她發誓,這是最後一次的衝動。她錯在對尹建國還存有一絲感情,她大錯特錯了。
再次睜開眼睛,鼻間縈繞的是淡淡的鹹水味,以及濃稠的血腥味。
她當即一個激靈,卻發現身體一時依舊無法動彈。
發生什麼事了?
“舉起手來,不準動!”
她被一道急呼聲給喝住了。
光線似乎有所偏移,她終於看清楚了好幾個攢動的人頭。
是警察,他們正拿着槍,低低地指着她。
還有,陸虞城。
他的眸光極其複雜地盯着她看。
他們看待她的眼神,很奇怪,很詭異。
她醒過神來,驟然發現,自己的手裡捏着一樣冷硬的東西,很快,她就知道了,幾乎是白着臉,手裡的槍,骨碌碌往下掉。
“我不知道,這槍不是我的!”
尹流蘇眼裡露出詫異與震驚,但,僅僅是一瞬間,她突然冷靜下來,環視了周圍一圈,“我父親,尹建國呢?”
她看到的是一大片放射性的濺在周圍的血跡斑斑,倒在血泊不遠處的,只有她一個人。
“陸夫人,很抱歉,您現在的情況,有必要和我們回局裡一趟,做一下鑑定和調查。”
說話的是一箇中年的持槍警員,不是餘警官,態度還算客氣。
儘管尹流蘇內心很想歇斯底里的咆哮,爲什麼要把她帶走,他們把她當作嫌疑犯了嗎?
有警員在現場拍了照片,尤其是她拿着槍,一副茫然的樣子,竟是十分可笑。
尹流蘇不知道,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醒來,爲什麼看見的是許許多多的警察,以及陸虞城,他扮演的是什麼角色?
離她昏倒,離尹建國打了電話,不過才三四十分鐘的光景,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慮,甚至顧不上兒女情長。
“警官,我能和我的妻子,說幾句話嗎?”
警員們各自忙綠着,取證,做現場勘探。陸虞城在此時提出一個要求。
很過分。
“這……”爲首的刑警面有難色。
“警官,我們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談,我是報案人,而且,我相信我的妻子是個理智正直的女人,她不會做出任何違法的事情,更何況,尹建國本來就是綁架了我的妻子向我勒索,現在他下落不明,如果我妻子有任何不妥的行爲,那麼她現在應該是恐慌的躲起來,而不是等着警察來抓她,對嗎?”
陸虞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更多的是他性格中天生強勢的成分,看上去,聽上去,更讓人信服。
“那好吧,陸總,不要太久。”
尹流蘇恢復了些力氣,槍支已經被人撿起來,裝進透明袋子裡,似乎是要作爲呈堂證供的。
從陸虞城方纔的一番說辭之中,她捕捉到了幾點信息。第一,陸虞城報警了。第二,尹建國失蹤了。第三,現場的大量血跡很有可能是屬於尹建國的,當然,還需要進一步的化驗。第四,她被當成嫌疑犯了,儘管沒有找到受害人。
越是要讓腦子清醒,越是不能冷靜的思考,爲什麼,這一切都變化的太快了,她無從反應。
對,一定是那個人,後來出現的那個人。
這個時候,尹流蘇已經對着錄音複述了一遍遊艇上發生的事情,陸虞城的借一步談話,發生在之後。
“我來晚了。”
他語氣微涼,含着歉意。
尹流蘇感覺說不出的彆扭,尤其周圍全都是人,他們在監視,在監聽。
她一直都是一個遵紀守法的人,這種被冤枉,擺了一道的感覺,抑鬱到整個人分分鐘想崩潰。
“沒事。”
她輕描淡寫的回着,眼眸怔怔的,幾分空靈。
甚至,精明如陸虞城,捕捉到了一抹生疏,疏離。
陸虞城劍眉略略皺起,突然,心裡無比的煩躁。她太安靜了,明明應該害怕的。如果她歇斯底里,哭哭啼啼一些,警方或許會輕易的排查她的嫌疑。
尤其是現在,她淡漠的眼神,是在怪他,卻不言明。
他伸出修長的指尖,身體微微向前傾斜,似欲觸摸她的臉龐,因爲潔白無瑕的臉蛋上,濺上一滴鮮紅的血,他試圖抹去,僅此而已。
尹流蘇避開了,“謝謝你能來,我沒事的,只是去協助調查。”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身體的反應,如此的敏感,下意識的行爲,就連大腦都不受控制。
陸虞城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是嗎?”
他凝着的星眸變得幽暗無比,鼻息間透出來的氣,粗重起來。
兩個人就這麼對峙着,流動的不再是粉紅色的泡泡,而是一種壓抑,困頓,一條隔着千山萬水的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在賭氣嗎?
尹流蘇是屬於那種不會隨意爆發的女人,她的心思看起來簡單,其實最爲深沉,難以掌控。
沉默良久,陸虞城似乎是放棄了某種念頭,沉聲道:“等你做完筆錄再說。”
感覺的出來,陸虞城也在生氣。
那又如何?
“好。”
如今就連一個答應,在她脣瓣中蠕動,都變得十分困難和虛僞。
“陸總裁,我們要帶陸夫人回去協助調查,您看時間也差不多了——”
之前的中年刑警客客氣氣的提醒道,在他的職權範圍內,已經給了很多無傷大雅的便利了。當然,主觀原則,大的方向必須把握住。
尹流蘇收回了視線,在陸虞城晦暗不明的目光中,漸漸消失不見。
現場發現了槍和大量的血,卻沒有找到受害人和屍體,警方第一時間進行了搜尋,根據血液凝固的時間,在附近尋找和排查,難度不會很大,但具體情況目前也不好說。
碼頭附近範圍內的海域也需要打撈,索性案發間短,加上此處本就是一個低矮的缺口,即便沉屍,很容易被發現,不大可能流到外面。
走出遊艇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小小的意外。
尹白露和陳美麗不知道是哪裡聽來的消息,趕到現場,又哭又鬧的,如果不是警務人員阻止,這兩個女瘋子,還不知道會怎麼遷怒呢。
尹流蘇一言不發,冷冷的旁觀着她們。
寄生蟲一旦失去了可以寄宿的本體,那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眼下的陳美麗和尹白露便是,沒有一技之長,整天就知道享受和揮霍,她們的經濟來源尹建國離開了,還欠下了一屁股的債務,讓這對母女的落差和憤怒以及恐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們找不到尹建國,自然換了對象,跟她撒氣。
到底意難平。
她們之間,沒有尹建國的聯繫,於她而言,根本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警察同志,你們一定要好好調查,不能放過這個壞女人!”
“警察同志,尹建國把家裡的錢全部拿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你們一定要把他的錢給找回來!”
“……”
不得不說,陳美麗的哭訴方式,將她的慾望表現的淋漓盡致。
警方遇到這種撒潑的女人,表示很無奈無語,上流社會的貴婦人突然變得窮困潦倒,歇斯底里哭哭啼啼,形象全無,着實哭笑不得。
雖然沒有找到尹建國,但大家不約而同的鄙視,這個尹建國,真的不是個東西。
其實,在衆多複雜的情緒變化中,尹流蘇沒有過多的害怕。
清者自清,她沒有做過的事情,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
她真正難過的是,陸虞城報了警。
發生綁架案,報警是最正確最理智的選擇。
但是,這太正確,太理智了,太像陸虞城果敢的作風了。
卻也令人難以接受。
一千萬,對陸虞城而言,不是一個大數目。尹建國要的是錢,他不會是殺她。所以,他報警的原因,並不是擔心她的生命受到危險。
因爲在陸虞城的潛意識裡,早已做出了睿智冷靜的判斷,虎毒不食子。
或者,他認爲這本身就是一場騙局,父女倆精心策劃的騙局,他不願意將計就計,順水推舟。
所以,換而言之,他的選擇就是,最初的最初,就不打算拿出一千萬。
這一點,醒過神來的時候,讓她心驚,更是一種無法抑制的寒冷。
陸虞城,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爲什麼,我越來越無法理解你了。
警局。
警方的辦事效率很高,在她不厭其煩的做了好幾份筆錄和錄音時,鑑定的結果出來了。
槍上有兩個人的指紋,她的以及尹建國的,而駕駛室地板上的大量血跡,屬於第三個人。
一個人身體裡的血液,流失超過一定的數量,會失血過多而亡。
所以,警方現在基本確定,現場出現的第三個人凶多吉少,甚至已經死亡。
遊艇的駕駛室裡沒有安裝攝像頭,尹流蘇當時陷入了昏迷,她身上的創口可以當作證據,所以沒有目擊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