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流蘇盯着他的方向看。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迎賓大門前,她方收回目光,壓了壓跳動的眼皮子。
這種隆重熱鬧的場合,發生點什麼,是不是一個最佳時機?
走廊上。
“什麼事?”
“陸總,有人讓我把這個給您。”
許默從暗袋裡取出一個不大的黃皮紙袋,遞了過去。
陸虞城眉宇冷肅,眸光掃了一眼,這個節骨眼上,怕是來者不善。
他快速地接過,拆開封口,在幽深的洞口裡只睨了一眼,便如射箭般的縮了回去,瞳孔發生着一股劇烈的波動。
許默看見他的手指在輕顫,儘管陸總很快將那股表情壓制了下來,作爲熟悉的日常助理,他仍是一眼就看穿了。
裡面究竟是什麼?
“是誰送來的?”
良久,他沉澱後,問道。
許默脣形動了動,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明亮的大廳內,主持人用甜美的聲音介紹了開場白,三十幾年的感情,在這個社會上是極其難得的。
陸正濤不善矯揉造作,因此代表陸氏夫妻發言的是林鳳。
今晚的林鳳打扮的高調而奢華,珍珠項鍊熠熠生光,襯得妝容端莊大方,沉穩而注目。
林鳳滿臉喜色難掩,激動地道:“首先,感謝各位親朋好友的蒞臨參加我和我先生的三十三週年結婚紀念日。三十三年前,我結婚辦喜酒的時候,記得是冬天,而且下雪了,很冷,轉眼我們的孩子已經那麼大了……”
她的目光含情脈脈的對着陸正濤的方向,繼續道:“我的先生陸正濤大家都認識,他是一個古板的男人,年輕的時候就不懂浪漫,現在的脾氣更是像茅坑裡的石頭又硬又臭。”
底下的人聽得發出竊竊的私笑。
陸正濤臉色微微尷尬,眼下正懊惱着,也不知道林鳳接下來會胡說八道什麼呢。
尹流蘇第一次發現林鳳挺有演講天分的,聽着聽着很是入神,連陸虞城什麼時候站到了她的身邊都不知道,只覺手指一陣溫熱,緊接着就被他勾在了大掌之間。
“累了嗎?”
他柔聲在她耳邊鬢磨。
眼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林鳳身上,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打情罵俏的小動作。
“我又沒做什麼,怎麼會累?”
她小聲的回,注意力依舊集中。
林鳳說:“但是,我先生那麼多年來,他做的讓我最滿意的地方,就是他的人品,如今外面花花世界的誘惑那麼多,他始終能做到對這個家庭負責,忠誠,我很欣慰,正濤,謝謝你。”
像陸正濤這個年紀的半百老頭,家裡有錢,老婆升級成了黃臉婆,不包個小三小四小五,簡直都不好意思在外面混。
所以林鳳非常喜歡陸正濤,即便老夫老妻了,感情一直沒有變,說起來,平時她還真有點欠罵的感覺。
“回去吧。”
陸虞城往她腰間上的細肉輕輕地掐了一把,尹流蘇回神,無奈道:“今天是爸媽的大日子,我們要是玩消失,像話嗎?”
可陸虞城卻不依不饒的,在她耳邊威脅:“不聽話,我就親你了。”
“你瘋了。”
尹流蘇脫口道,奇怪地盯着他,“陸虞城,你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儘管他此刻殷勤,她心中不安的跳動越來越強烈,甚至遠遠超過了第一次動手術時,切開病人肚子時的緊張。
她的感覺敏銳。
陸虞城否認,“沒事,我是怕你覺得不自在,歡歡的態度不好。”
“遲早是要面對的,況且就算媽把她接回來了,我們又不住在一個屋檐下,只要她不來算計我。”
尹流蘇極是認真的道,清麗的面容冷肅不已。
“爸爸!”
林鳳演講的正嗨的時候,一道稚嫩清脆的童音響起。
只見紅毯盡頭的迎賓門口,多了一個西裝革履的小男孩,最多不過三歲,長得眉眼分明,煞是帥氣可愛。
爸爸?
他在喊誰?
小男孩的出現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紛紛竊竊私語着。
“保安,去看看,誰家的孩子,馬上送出去。”
林鳳固然是喜歡孩子的,可她不喜歡這種沒規沒矩的孩子,縱使他長得可愛。
現場的保安立即抓住了小傢伙,勸道:“小朋友,這裡可不能亂跑。”
男孩在保安懷裡奮力掙扎着,脾氣很是倔強,兩隻腳不斷地踢打着,態度很是惡劣,“放開我,我是來找我爸爸的,你個臭保安,你知道我爸爸是幹什麼的嗎,我爸爸是大老闆,他就在裡面,你還不趕快放手!小心我讓他炒你魷魚!”
不過三歲光景的奶娃娃,居然說出了這樣一番條理清晰的話來,真真教人感到震驚,由此可見,教育他的人是何等的厲害。
在場之人不由人人自危。
正經人家的孩子,怎麼可能如此冒冒失失的出現呢,倒像是有心之人故意在鬧事,唯恐天下不亂,大家不約而同的推斷,八成是現場哪個倒黴蛋的私生子,趁機來敲詐。
保安聽了,竟是直冒冷汗。
萬一真是哪個大老闆的兒子,見他穿着富貴,自己豈不是得罪了,連飯碗都保不住了呢。
思及此,他手上動作一鬆,男孩趁機從半空中滑了下來,小胳膊小腿跑的健步如飛,在人流中竄的飛快。
有好事者立即大聲問道:“小朋友,你爸爸是誰啊,指出來讓我們看一看!”
“我找找。”
男孩非常認真的一個一個仰頭查看過去,“我媽咪說了,爸爸長的很好看,一眼就能認出來。”
尹流蘇現在的心情可以用心驚肉跳來形容,從男孩進入大廳的一刻,她的精神就高度集中,腦海中浮現出昨天安茜經過幼兒園的畫面……停,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手足冰冷,神情凝肅,身體不自覺地開始抽搐。
這不是真的。
這個孩子不是安茜的!
尹流蘇不斷的在意識中搖頭,她伸手打算去撩陸虞城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可她繃着的手指,顫慄的筋骨,無論如何都觸摸不到。
“他就是我爸爸。”
小男孩脆生生的道。
尹流蘇腦中的火焰一瞬間熄滅,被澆的稀巴爛,化成了一竄冰渣子,透入心扉。
有一天,她最擔心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她沒想到,這一刻來的如此猝不及防,又似乎是早有徵兆。
小男孩就站立在陸虞城的面前,指着他,大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躁動和譁然。
安慶市有誰不知道陸總和尹醫生的感情好,尤其是陸總半年前改了性子就變得清心寡慾,對尹醫生專一又深情,簡直是浪子回頭中的典範和楷模。
林鳳拿着話筒,一下子愣怔住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眼睛像是一束手電似的發出幽黃的光,上上下下的開始打量小男孩,從頭髮到眉眼,一丁點都不放過。
陸虞城身形筆直,冷峻的面容毫無表情,陰沉不定,讓人瞧不出一絲端倪來。
尹流蘇當時覺得她該鎮定一些,識大體一些,或許就不會沒有轉圜的餘地。
倒是杜一鳴,不怕死的俯下身問:“嘿嘿,小朋友,爸爸可不能隨便亂認哦,你媽媽是誰,趕快回去找你媽媽問問清楚,不然可是會闖禍的哦。”
“大叔,我爸爸就是陸虞城,我沒有認錯,我每天都會在新聞裡看他。”
男孩毫不留情的反駁杜一鳴,絲毫沒有退卻之色。
杜一鳴站直了,尷尬一笑,“瞧這小嘴凌厲的,哪像是三歲,倒像是十三歲,虞城,你可自求多福了!”
上次殺出一個安茜,就弄的人仰馬翻,雞犬不寧。這次是個私生子,怕是要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陸虞城一言不發。
尹流蘇亦是不語。
她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才能挽回面子,顧全大局呢?
唯一支持她信念的人,是陸虞城。
林鳳急急忙忙的跑過來,蹲在男孩的面前,激動的問:“小朋友,你媽媽是誰啊?”
之前陸虞城在外面鶯鶯燕燕的,今天這個明天那個,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勤快,所以她糊塗了,就算兒子留下個把種子,可能性很大。
“瞧,我媽媽來了。”
男孩扭過頭去,手臂擡的高高的。
林鳳和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注視着紅毯正中心。
彷彿是爲了證明自己是所有的焦點,某些人在一出場的時候,便註定要奪走所有的光芒。
安茜盛裝出席。
一襲小香風的米白色與紫色花邊相間的套裝裙子,一頂淡紫色的禮貌,薄紗遮掩住一半的眼睛,步子優雅到了極致。
她微笑的走來,妝容精緻到無懈可擊,脣瓣鮮豔動人。
是安茜。
以前安茜和陸虞城談戀愛的時候,也曾經常出沒各種私人的公開的社交和公共場所,加上這幾年安茜自己時常在各種雜誌上出現,以及兩個月前沸沸揚揚的舊情人事件,人們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各位,實在是不好意思,阿仔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我工作又忙,所以照看他的時間很少,養成了他叛逆的性子,今天打擾了伯父伯母的大喜日子……”
安茜標準的播音聲緩緩地響起,似一段優美的旋律。
但其中,暗藏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