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說話,他們的身份便在沈含玉腦中呼之欲出,她眨掉眼中的驚懼,看到第四個同第一個人一樣被鎖綁在刑架上的人擡起了頭,他的狀況看起來比其他人好一些,至少沒有缺手指,身上也沒有多出什麼別的利器來。
但他忽然張口笑了,他一笑,沈含玉忍無可忍的吐了!
“老十二……你嚇到我們的貴客了哦……”先前說話的那個人又開口了,斷斷續續的、甚至還會停頓下來一會兒的啞嗓,說明他正忍受着極大的痛楚!
但他也笑,他的笑聲充滿嘲弄與諷刺的:“……這,這樣就受不了了?你……你可知道,我們這樣都是誰……誰下的手……”
“不準……再笑了……”沈含玉蹲在地上乾嘔,她吐不出任何東西,卻又停不了胃部涌來的難受與噁心,嘔吐的感覺很痛苦,吐不出任何東西卻還止不住乾嘔的感覺,更痛苦!
可十二不停止笑,她便停不住胃裡翻涌的情緒——那笑聲,不同於常人的,呼哧呼哧好像扯着風箱的聲音,她一眼望過去,便望進一張黑乎乎的,空洞洞的大嘴……
胸口盡是烙印的人也睜開了眼睛,他轉過臉來,那是一張略顯稚氣的臉龐,但眸中折射的陰狠卻又將那稚氣破壞的連渣都不留:“呵呵……是咱們的王后娘娘吶……”
她好不容易止住乾嘔,用手背抹去眼裡堆積的水霧,抖顫着嗓問:“是,承傲做的?”
“很驚訝很難接受對不對?”第一個人也醒了過來,他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跌坐在地上捂着口鼻大受打擊的沈含玉:“那個世人眼裡的傻子……他欺騙了每一個人,你不知道吧?你的枕邊人……他根本就是一個魔鬼……”
“不,比魔鬼更可怕——他用假裝的愚蠢欺騙所有人……誰會想到他竟然會是那麼可怕的人……”腳上扎着燭臺的人接過了話:“你瞧見了嗎?這些手段……他用起來非常得心應手……我們甚至是他親人……”
沈含玉緊緊閉了眼睛,她都有些佩服自己,這時候竟都沒被嚇得轉身就逃。她聽見自己的嗓,輕飄飄的沒有一絲力度:“我不相信……”
用那麼純真無辜的面容欺騙世人……欺騙她的,司承傲!
“……你不相信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我們自己都不信吶……”斷指的那一個笑眯眯的望着她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龐,斷斷續續說道:“恐怕十三……也不會相信……呵呵,我們終歸是要死在他手裡的,包括……包括十三……”
“……他有什麼理由對你們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虛弱的問,雙眸緊盯着抵在地上緊握成拳的雙手,它們在顫抖,如同它們的主人一般!
沉默,良久,纔有人開口——烙印那一位:“說是爲了調查太廟行刺他的主使……但,我們心中都明白,這只是藉口……他,要用他的方式報仇……”
“我不怕死……痛痛快快來一刀倒也罷了!呵呵……偏要這樣折磨羞辱於人……”腳底板插着燭臺的那人說道:“但我也知道……他決計不會讓我們這般便宜的死去的……”
“你們……”是呀,殺人不過頭點地而已!懂得用這般手段折磨人不讓人好死的,司承傲呀……她是不是真的,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沒有舌頭的十二又開始笑了,呼哧呼哧的恐怖聲音又響了起來。沈含玉鼓起勇氣朝他看去,他眼中有着幸災樂禍的神色:“你是在笑我?總有一天,我會落的與你們一樣的下場,是不是?”
十二仍只是笑,他旁邊的人替他的笑聲作了註解:“不,他不會那樣對你……他親口跟我們說,如果不是因爲你受傷,他原本,還想與我們玩的更久一點……”
玩的更久一點?他原本打算怎麼玩?
“看我們舉刀自相殘殺……直到剩下最後一個,這,便是他的樂趣……”斷指的人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他現在也在享受……享受我們……在他眼中猶如狗咬狗的把戲……”
“他爲何……要這樣做?”就只因那是他的樂趣,只因他享受這樣的樂趣嗎?
沉默!又是一致的沉默!然後有人不耐煩的說道:“你還不懂嗎?他的天性便是如此……哪有那麼多的原因?”
他的天性便是如此?她想起他眼中偶爾浮現的嗜血陰狠,她總認爲是自己看錯了……她想起他用愧疚不安的表情跟她說,他殺了人……她想起近日來他奇怪的舉止,她想起自己猶如被軟禁的生活……
發誓要保護要照顧的人,原來根本就不需要她的保護與照顧——倘若他的本性是如此,她於他來說,是否也是一個有趣的人或者遊戲?
那個第一次見面便衝進她懷裡哭的慘兮兮的司承傲,是假的?那個閃着無辜可愛的大眼央着她嫁給他十三哥的司承傲,是假的?那個傻瓜一樣乖乖站在翠湖邊好幾個時辰還說姐姐很漂亮會幫他束髮的司承傲,是假的?那個掙扎着跟她說我不吃炒魷魚了你不要討厭我不要厭倦我的司承傲,是假的……
如果都是假的,她,情何以堪?
眼睛被什麼東西撐漲的很疼,她很艱難才能讓上眼瞼碰到下眼瞼,她扯揚嘴角,僵冷的弧度悲哀的微弱無光……
她所認識的司承傲,是假的!她愛上的司承傲,也是假的!
她笑了笑,她不知道那笑容有多麼難看,她只是忽然想笑:“媽媽,原來我愛上的人,比你愛上的那一個……更加不堪……原來,我們的命運,果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