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承傲像整個人被掏空。靜靜地,無聲地。臥在榻上。
遺忘的速度太快,那隻無形的大手肆無忌憚摧毀着他記憶裡那張溫暖美麗的笑臉,他快忘記了,乾乾淨淨的忘記了……
不,含玉!含玉……
喚不出聲的名字,咀嚼在脣瓣之間……
含玉,含……
耳旁有人說話,隱隱約約的,傳入他的耳中,打斷他本就零零落落的思緒,他咬牙,很想大吼勒令其滾:“……”
不要在他耳旁說話,不要打斷他……
“全部忘記了對嗎?”那把粗糙的嗓還在繼續,近乎透明的手,緊貼着他的額頭,他神色恍惚,表情蒼茫一片:“真乖!現在,仔細聽我說——”
“……你,是誰?”瞳孔深處,空白一片!
“我,是你最愛的女人,我叫綾人,記住了嗎?”誘導的嗓,刻意溫柔,仍是掩不住得意!
“……我最愛的女人?”迷惑的低嗓明顯有着掙扎與抵抗:“綾人?不,不是這個名兒……不是的……”
他最愛的人,不是叫這個名字!她叫……她叫……
“她叫綾人,你最愛的那個人,叫綾人——”那嗓加重語氣,一字一字,抵着他的耳,似要牢牢釘在他的心上般……
“……綾人?”
“真乖!來,聽我慢慢告訴你——”那嗓柔和了下來,卻仍是很粗糲,美麗的面龐,浮現出惡毒的恨意,與她言語裡的溫柔形成強烈的對比:“我們初識,我被歹人欺凌,你救了我,我們就這樣衍生了愛意,你那時候,很愛很愛我,對跟在你身後那該死的總絮絮叨叨要你做好人的女人不理不睬……呵呵,咱們別說這個,反正,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咱們說現在,現在,你是初雲國的國主,小時候受了很多苦,母妃與四哥的離世讓你很痛苦,你很愛很愛他們,所以,你很恨害死他們的人,你知道是誰害死他們的嗎?我告訴你,你要牢牢記住哦,那個女人,她叫——沈、含、玉,你記住了嗎?你有多恨她呢?你恨不能剝她的皮,喝她的血,啃她的肉……”
“綾人,你真令人噁心!”清脆的嗓充滿了鄙棄!
“琅玉——”牀畔的人徐徐轉身,不緊不慢的笑道:“你有什麼資格唾棄我?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插手了?”
琅玉一身白衣,緩緩走了進來,她愛笑愛鬧的面上,掛着異常嚴肅的、慎之又慎的表情:“你這樣做,不怕粉身碎骨、魂飛魄散嗎?”
綾人忽然笑了,沉沉的,本是傾城的容顏,也因那笑而顯得扭曲猙獰:“就算粉身碎骨,就算魂飛魄散,那又怎樣?記不記得我曾說過——我不相信他們會專情至死……”
“你已經親眼見過了,卻不肯相信他們肯爲對方放棄生命?你腦子裡面進水了嗎?”明明親眼見證過,卻還不肯相信,這樣愚癡的女人……真令人憎恨!
綾人神色更加猙獰可怖,手指直直指着軟榻上已失去知覺意識的司承傲:“那一世,他是因爲我死的,是爲我而死的,不是因爲她,是那個女人恬不知恥——”
“你真不要臉,恬不知恥的究竟是誰?!”琅玉扁扁嘴,譏嘲蔑視的態度很明顯:“我看,天上地下,只怕再找不出如你這般不要臉的女人!不用我提醒,相信你也記得那時候你用了怎樣卑鄙無恥的手段吧!綾人,再次位列仙班不是你的願望嗎?上頭也願意給你這樣的機會,爲什麼你要做這背道而馳的事情?”
綾人狠狠的別開視線:“是,我是想過放棄一切從頭再來!可恨……可恨的是,這個男人,我從未放下過,又怎麼能……重頭再來?”
琅玉怔了怔,因她面上的掙扎與悲壯——那種奮不顧身、玉石俱焚的悲壯神情,讓她心頭更加不安了,許久,她凝重的開口:“看破,放下,自在……原來你,做不到!”
“呵呵……”綾人恐怖的笑聲響了起來,譏誚的眯了眯眼:“是啊,我做不到!做不到放下就是擁有……憑什麼?水月跟我一樣,憑什麼她能擁有?憑什麼我要放下?”
後面的問句,已是聲嘶力竭!琅玉不由自主倒退一步,怔然望着她近乎瘋魔的樣子:“不,你們不一樣……水月,懂得憐憫與慈悲,水月懂得珍惜與付出,水月懂得堅持與守護……”
“閉嘴閉嘴……”綾人發狂似地吼道,雙眼通紅,大睜着,狠狠瞪着琅玉,她被琅玉激的不輕,粗重的喘息道:“我早知道,你們的心都是向着水月的……你們一個二個,從來沒當我綾人是一回事,水月好,水月哪樣都好,我綾人就是不喜歡她就是討厭她就是憎恨她……”
琅玉勾了勾脣,微苦的笑容有着憐憫的味道:“你捫心自問,除了你自己,你真的愛過別人嗎?當日,你害死了他,爲何陪他墮入輪迴受盡煎熬的,卻是水月?你這人,真真是自私的令人髮指……他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纔……”
“那又怎麼樣?那又怎麼樣?!”黑袍女子仰天狂笑,只笑的淚水飛濺,仍是停不下來:“他們苦,我就不苦是不是?我等了多久?我等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你跟冥鳳只會維護水月,爲什麼沒人替我想想……”
琅玉搖頭,這個女人,根本已經瘋了,誰人說的話,她都聽不進去了!輕嘆一聲,她不再勸說,只淡淡道:“他們這一世是註定要在一起的,你就算費盡心機,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
“我,只要看到水月痛苦,只要那樣,我便心滿意足……”綾人扯出笑,殘酷的,狠戾的,瘋狂的!
“是嗎?恐怕要叫你失望了——”今時今日的她,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水月:“不信?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