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122章

由於沒能找到直接的毒物,醫院那裡也沒給出明確的中毒報告,所以警察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不可能真的把所有嫌疑人都傳喚進局裡進行審訊,哪怕是針對關係網的摸查也是以簡單走訪爲主。

不過,經過這一番快速及時的操作,倒是能“坐實”周云云是被投毒的傳聞,將已經在醞釀且即將擴散出去的“本校某女班長突發精神病”版本,提前撲滅。

畢竟,要真是精神病發作,犯不着來這麼多警察。

譚雲龍在佈置下一階段調查任務與方向,李追遠和林書友先行離開宿舍樓,坐進來時的警車。

林書友有些激動雀躍:“小遠哥,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有個最簡單的方法。”

“簡單的方法好啊,就用簡單的!”

“你去把那五個女生都綁架了,然後嚴刑拷打、刑訊逼供。”

林書友:“……”

李追遠側過頭,看向車窗外,校園內的環境往往自帶一種歲月靜好的氛圍,而且每所大學都有屬於自己的格調。

林書友猶豫思索良久後,問道:“小遠哥,是綁去我們學校平價商店的地下室麼?”

“嗯?”

“我覺得,好像那裡比較適合關押人,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還真打算這麼做?”

“如果能確定下咒者就在那五人裡的話,小遠哥你這個方法,我覺得可行。”

“那你爲什麼不乾脆把那五個人都殺了,反正凶手就在那裡頭。”

林書友:“……”

林書友再次努力說服自己,十指用力彎曲,神情也是一陣扭曲,最終,整個人像放了氣的皮球,頹然道:

“小遠哥,這個……我好像辦不到。”

他居然還真的思考了這麼做的可行性。

李追遠:“不急的,下咒者很蠢,釣一釣,就會自己上鉤了,我剛當着她們的面故意把洗衣皁的事點出來,就算是打窩了。”

魚受驚會跑,蠢人受驚會自己往水面上跳。

嫌疑人範圍都劃得這麼小了,找出誰是下咒者,已經不算是難點了。

現在更多需要考慮的是,對方既然手裡能掌握那麼一個高級咒物,總不可能是作爲一個普通人,在路邊隨手撿的吧?

自己在老家石港的墳地那兒,還埋着一枚銅錢,到現在都沒去撿呢。

這種高級咒物,她懂用、敢用、曉得回收,說明她對這個,很熟悉瞭解。

就算是用大炮打蚊子這件事本身很荒謬,但前提是,她有炮,而且會打。

這就意味着:

她是一個蠢貨,而且是一個有後臺的蠢貨。

李追遠十指交叉,輕輕釦動。

釣上她,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釣上她背後的關係門戶。

至於第三步,那就是……呵呵。

潤生喜歡看的黑道片裡常出現的一句臺詞是:禍不及家人。

可問題是,你已經先動了我們這邊的家人。

林書友發現少年眼裡流露出一種深層次的淡漠。

他誤以爲小遠哥是在對自己先前的拒絕感到不滿,只得強行開口道:

“小遠哥,兇手會不會不止一個?”

“嗯?”

“就是五個人裡,有兩個,三個,四個,甚至全部都是兇手的可能?”

如果全是兇手,那自己就沒有道德負擔了,今晚就去開臉起乩,只殺不渡!

“不會,兇手只有一個。”

“啊……”

“周云云人緣很好,即使是兇手,日常與周云云相處時,那也應該是感情很好的姐妹。

一個寢室,要是有多人對你不滿,對謀害你的行爲進行聯合、默認與包庇,那得是到了多神憎鬼厭的地步?

再說了,這是下咒,用了咒物,普通人就是想參與也沒那個資格和水平。”

“那我……”

“我現在只希望一件事。”李追遠低下頭,看着自己平整的手指甲。

“什麼事?”

“你帶錢了麼?”

“帶了。”經歷過上次出門沒錢打車回來的尷尬,林書友現在每次出門前都會特意把錢包揣上。

“那邊有商店,你去買點紙和顏料。”

“好,我去買。”

林書友下了警車,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李追遠目光慢慢沉了下去。

他希望兇手背後的門戶,可千萬不要像上次林書友家裡人那般懂事識時務,別搶先蹦出來搞一出大義滅親。

所以這次,秦柳兩家的身份,就先不報了。

自己現在是:南通濠河碼頭插坐,撈屍李。

來吧,

上鉤。

……

天漸漸黑了。

寢室內。

警察已經離開,五個女生或坐在自己牀邊或坐在椅子上,氛圍很是壓抑。

她們看向彼此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懷疑與謹慎。

童妍妍開口道:“所以,云云,是被人投毒了?”

王璐楠忽然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道:“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到底是誰要害云云啊,到底是誰啊!”

她的年紀在寢室裡最小,模樣也最嬌弱,以往每次哭泣時,寢室裡的姐妹都會過來安慰她。

但這次,沒人有這個心情了,都是大一新生,很多人還是這輩子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面對警察。

與電影電視裡所看見的警察形象不同,當你在現實裡面對一個全身警服的人員對你進行詢問時,那種壓迫感和震懾感,是實打實的。

趙夢瑤:“我真的無法理解,到底是誰要害云云,云云是這麼好的一個人,誰能做出來這種事!”

說着這話時,趙夢瑤將自己的目光,在其餘四個女生身上一一掃過。

張馨:“我相信,就算有人要害云云,也不會是我們寢室的,警察不是還會繼續詢問麼,問班上所有人還要問其他人,我們只不過是第一批被詢問的,又不是說投毒的兇手就在我們寢室裡。”

周勝男跳下牀,說道:“反正,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害的云云,不管是誰,我都會弄死她!”

童妍妍彎下腰,她是下鋪,周云云是她上鋪,所以兩人的一些用品都放在一個牀底。

塑料盆被她再次抽出,原本的那塊洗衣皁已經被警察帶走檢查。

童妍妍指着塑料盆問道:“是誰,把一塊新的洗衣皁放進去的?”

大家目光都看向塑料盆,沒人說話。

童妍妍再次問道:“換洗衣皁的人,肯定不會自己出來承認,我想問問,你們有誰看見別人到我這底下來換東西了麼?”

依舊是沒人說話,只是搖頭。

童妍妍抿了抿嘴脣,繼續說道:“如果你看見了,就請現在說出來,不要去試圖包庇誰,因爲她既然敢給云云下毒,那說不定也會給你下毒!”

王璐楠擦了擦眼淚,說道:“我沒看見。”

趙夢瑤:“我也沒看見。”

張馨:“這洗衣皁,是毒藥麼,還是說,昨晚云云用的那塊洗衣皁,裡頭有毒。云云不可能吃洗衣皁的啊,難道是接觸了它就會有事?那妍妍你今早穿的衣服會不會也有問題?”

童妍妍有些疑惑地看向張馨,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馨:“我是擔心你,你看警察先前的態度,明顯就是指洗衣皁有問題,警察剛剛來找的,不就是毒物麼?”

周勝男一臉費解道:“我也沒能搞懂,下毒爲什麼和洗衣皁有關?”

張馨繼續解釋道:“會不會是那種通過接觸就能染上的毒素?”

王璐楠:“要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我們全寢室都可能遭殃?嗚嗚嗚,我不想死啊,我不想變瘋子,嗚嗚嗚……”

“楠楠,別哭了。”周勝男喊了一聲,“哭能解決什麼問題?”

趙夢瑤:“要不,我們寫匿名紙條吧?萬一有誰不好意思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出來,我們就寫在紙上,然後一起打開看?”

童妍妍不滿道:“都已經出了這種事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云云都已經躺醫院裡了,要是知道點什麼,還需要給她留臉麼?”

周勝男附和道:“妍妍說得對,都到這個時候,要是看見了什麼卻不敢說出來,那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張馨:“我倒是覺得夢瑤這個提議不錯,爲什麼不試試呢?”

趙夢瑤拿出一個本子,撕下了五張紙,又拿了五根水筆芯。

一張紙一個筆芯,她一個一個地遞送給室友。

等到要遞送給童妍妍時,童妍妍沒接,反而喊道:“真的是純白費勁,有這個功夫,剛剛爲什麼不直接告訴警察?”

喊完,童妍妍就下牀穿起鞋子。

周勝男問道:“妍妍,你要去哪裡?”

“我去學校商店,重新買杯子、牙刷、牙膏還有洗衣皁,毛巾我也要都換掉!”

童妍妍走出了寢室。

王璐楠看着手中的紙和筆芯,問道:“那我們還寫不寫?”

趙夢瑤說道:“寫唄,萬一呢,大家都背過身去寫,寫好後按次序放進這個盒子裡,我們再一起看內容。”

大家都背過身去。

“該寫的都寫好了吧,都別轉過身,一個一個來,放進去,從楠楠開始,然後是馨馨,再是勝男,最後是我。”

等大家都放好後,趙夢瑤搖晃了一下筆筒,然後將四張紙條依次攤開,前三張沒有字,第四張則寫道:

“我看見妍妍換的皁子。”

寢室裡,所有人都沉默了。

周勝男不解道:“誰寫的?”

沒人回答。

周勝男繼續問道:“要是妍妍換的,她剛剛爲什麼還主動提起這件事,問是誰放的?”

趙夢瑤:“會不會是她在故意,賊喊捉賊?”

王璐楠:“需要……需要告訴警察麼?還是說,等妍妍回來,我們再一起問問她?”

張馨下了牀,往外走去。

趙夢瑤:“馨馨,你要去哪裡?”

張馨:“我要去找輔導員,我要申請換宿舍!”

……

童妍妍走出宿舍樓時,一張粉色人形紙飄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正在氣頭上,看都沒看,直接從粉紙上踩了過去。

來到商店,拿了洗漱和生活用品結賬後,童妍妍又拿起擺在櫃檯上的公用電話,撥通了號碼。

櫃檯就在門口,大門左側陰影處,李追遠站在那裡,他的耳朵輕顫,童妍妍的對話全都清晰落入耳中。

她正在給媽媽打電話,說起周云云的事,說今天警察來了,訴說自己現在的緊張與害怕。

她的媽媽則在電話那頭安慰着她。

童妍妍打完電話後,就提着東西回了寢室。

其餘四個女孩在這個夜裡,也都單獨離開過宿舍樓,畢竟都是要出來去食堂吃晚飯的。

每個女孩出來時,都會有一張粉色人形的小紙片,飄落到她們面前。

張馨低頭看了看紙片就繼續往前走了。

周勝男則將飄落的紙片抓過來,然後丟進了前面的垃圾桶。

王璐楠和趙夢瑤看到紙片後,都嚇了一跳,加速跑開。

除了童妍妍外,來店裡打電話的,還有兩個人,分別是王璐楠和張馨。

王璐楠打給的是自己的父親,先把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哭哭啼啼地尋求安慰。

她講的真的是絮絮叨叨,還把童妍妍離開後,宿舍裡舉行的寫字條事情也給她爸爸講了出來。

張馨打給的是她的叔叔,她叔叔要麼是校內的某位領導亦或者是有校內的關係,張馨求他幫自己安排換一下寢室,她說她不想再在這個寢室待了。

她叔叔問她原因,她把今天寢室裡的事講了,把除了周云云外,其餘女生,全都貶了一遍。

周勝男和趙夢瑤沒有打電話,這也正常,當下電話還未普及,尤其是對於農村學生來說,想隨時打電話給父母聊天說話,是件很奢侈的事。

童妍妍、王璐楠和張馨,她們仨的家庭條件應該挺好的。

前兩個是直接打電話到自己家去,張馨則是打電話走關係換寢室。

其實每棟寢室樓下面,都有一部公用電話,就在宿管辦公室外的臺子上。

她們三個之所以會出宿舍樓來商店裡打電話,是因爲李追遠讓林書友,把宿舍樓裡的電話線給剪了。

要接,得等明天相關維修人員來排查處理。

至於每個人出來時所飄落的紙人,也是隱藏在樹上的林書友丟的。

夜色漸深,雖然還未到寢室熄燈斷電時間,但也不遠了,外頭路上只有零星幾對情侶還在做最後的私語,商店也在準備關門。

李追遠在長椅上坐下,林書友跑了過來。

“小遠哥,有發現麼?”

“有三個打了電話,沒找到異常。”

林書友撓撓頭:“唉,可惜了,沒關係,小遠哥,你再想想其它辦法,我們肯定能……”

“可惜什麼?”

“不是說,打電話的三個沒能找到異常麼?”

“沒異常,不就說明她們正常麼,排除了三個選項。”

“額……對哦!”

當你把兇手定位成“蠢貨”後,世界就變得很簡單了,再去設計什麼複雜高深的圈套與試探,就是對自己的侮辱。

蠢貨是不會想到自己在着重關注她,這個時候還特意跑出來給“家裡人”打個電話,故意嘮家常表演給自己看的。

她要有這個腦子,就做不出再開封個新洗衣皁丟回去的事。

要聯絡家裡,也該是告訴家裡說,有人似乎發現了她的秘密,先向家裡認錯,再尋求家裡幫助。

李追遠問道:“紙片呢?”

“小遠哥,我觀察到了,王璐楠、趙夢瑤看到紙片時嚇了一跳,童妍妍直接踩過去的,張馨看了一眼就走了,周勝男是直接把紙片丟進了垃圾桶。

所以,按照哥你之前排除的,以及她們的反應,周勝男就是那個下咒的人?”

李追遠從林書友口袋裡,抽出那張粉色人形紙片,放在面前輕輕晃了晃,問道:“爲什麼?”

“因爲她不害怕啊!小遠哥你這是按照標準打小人的尺寸剪的紙人,但凡稍微懂點咒術門道的,都會瞧出來。

但這上面沒寫字、沒綁線也沒畫押,就跟道家人的符紙上壓根就沒符文只是一張標準黃紙,壓根就不需要害怕。

所以,兩個排除法下來,真相就只有一個,下咒的人是……”

“阿友。”

“嗯,小遠哥?”

李追遠彈了彈面前的紙片,問道:“你覺得,這個紙片,可怕麼?”

“我……”

“我特意塗成了粉色,沒用白色或者黑色,就是希望它不要給人可怕的感覺,這種紙片,文藝活動上貼牆上,都很正常,有什麼好可怕的?

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複雜,一切都可以簡單點。

所以,能被它嚇到的,要麼就是天生的膽子小,遇到事情喜歡哭哭啼啼的,要麼就是……真的有問題。”

“所以,下咒的人是……”

“趙夢瑤。”

……

“請問你找誰?”

童妍妍打開寢室門,用很生硬的語氣問道。

她從店裡買完東西回寢室後,寢室裡的人看她的目光裡,就都帶上了明顯的警惕,甚至是敵意,這讓她心裡很不舒服,連帶着面對陌生人時,也沒了好脾氣。

“趙夢瑤在你們寢室吧?”

“在。”

“一個男生託我給她送的情書,給。”

一個帶有愛心的信封被遞了過來,童妍妍接住了。

送信的女生走了,她是晚歸回宿舍,有個男生給她錢讓她進來遞的情書,相當於跑個腿賺了個外快。

童妍妍把關上門,將情書丟給了已坐在上鋪上的趙夢瑤,然後回了自己的牀。

要是以前,每次周云云收到情書時,大家都會集體發出“喲~”的好奇心,起鬨,甚至是鬧着想一起看。

不過周云云每次都不拆封,全都放進抽屜裡。

大家就開始猜測懷疑,說班長早已心有所屬。

趙夢瑤有些意外地拿起信封,特意等待了一下,卻發現沒人起鬨,也沒有“喲~”的聲音。

她自言自語道:“呵,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看這個東西。”

童妍妍不接話,張馨在打包行李準備明天搬寢室,王璐楠蜷縮在牀上,眼裡噙着淚水,她還需要別人來安慰她呢,哪有空去給別人提供情緒價值。

只有周勝男很是敷衍地陪了一句:

“就當沖沖喜吧。”

趙夢瑤胸口一陣起伏,然後連續深呼吸,終於將自己的情緒給穩定下來。

隨後,她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拿出信紙。

上面的字,很好看,但內容很簡短。

“給我表姐下咒的事,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說法。

明天中午十二點,校大禮堂後臺見。

——南通濠河碼頭插坐,撈屍李。”

趙夢瑤整個人臉色都變了,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喂,我們云云,老家是哪裡來着?”

張馨把行李箱拉上,她是金陵人,也是江蘇的,所以順口回答道:“南通。”

童妍妍這時開口道:“今天那個跟在警察身邊的少年,不是說是云云的表弟麼,那應該也是南通的?”

張馨:“應該是吧。”

趙夢瑤下了牀。

張馨問道:“你要出去見他了?”

“啊?”

張馨無語道:“見那男的?給你寫情書的那個。”

“我……我……對,我是去見他。”

周勝男問道:“你準備要答應了?”

趙夢瑤搖頭:“不,我是去拒絕他,讓他死了這條心。呵呵,你們在想什麼呢,我是那麼隨便的人麼,給一封情書就答應?

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班長豈不是早就談了十幾任了?”

因爲趙夢瑤又提起了周云云,大家剛剛燃起了那一點點想說話的興致,又被瞬間撲滅了。

大家都低下頭,不再言語。

趙夢瑤走出了寢室,她先下了樓,宿舍樓門口,宿管阿姨正準備關門,見她下來了,問道:

“你是要出去麼,快去快回,我等你一會兒。”

“不不不,沒事的,阿姨,你關門,我不出去。”

趙夢瑤似是猛然想到了什麼,連續揮手後,又跑上了樓梯。

她也沒回宿舍,而是進入了樓層裡的公共廁所,躲入了最裡面的坑位,將門板閉合。

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摺紙,將紙撐開,對着中間一吹,紙張膨脹成元寶狀,又像是一艘小船,緊接着她將那張“情書”,塞入了紙船裡。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心裡預備時,深吸一口氣。

“嘔……”

在廁所裡深呼吸,一股臭氣,讓其感到噁心。

乾嘔兩聲後,她下定決心,將手指送到嘴裡將指尖咬破,然後將血滴在紙船上,等紙船被鮮血大面積地浸透後,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煙盒,自煙盒中取出打火機。

“啪嚓!”

打火機將紅色的紙船點燃,被其丟入下方的便槽中。

“嘩啦啦!”

正好最前端的蓄水池到達一定水位,開始放水,便槽裡水流洶涌,燃燒的紙船沒入圓洞中。

前方某個坑位裡,有人罵道:

“有沒有公德心,在廁所裡抽菸啊!”

……

六院,病房。

譚文彬坐在椅子上,雙臂交叉,雙腳迭起翹在病牀邊。

這樣雖然距離牀有點遠,但可以在關注牀上病人的同時,也能兼顧牀底下的三盞蠟燭。

周云云睡着了,睡了很久。

這時,她眼皮輕顫,醒了。

眼裡雖然還有些許迷茫,但屬於個人的神采,正在逐步恢復。

她似乎是在思考,回憶今天發生的事。

然後,她的眼裡再次流露出驚恐,一個個恐怖的畫面開始襲擊她的腦海,身體也開始本能地蜷曲。

“你醒了?”

周云云扭頭,看向身側的譚文彬,她牙齒咬着嘴脣,眼裡淚水流出。

“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沒事了。”

譚文彬伸手想要去幫她擦拭眼淚,這已經不是周云云今天第一次哭了,白天躺在病牀上她雙目迷茫無神時,看見自己也哭了。

不過,當譚文彬的手伸過去時,周云云主動抓住,緊接着,將自己的頭埋向譚文彬。

譚文彬只能彎下腰,將她摟住,手掌在她後背輕拍。

女生當班長,不嚴厲,聲音不高,就鎮不住人。

譚文彬以前作爲班級左護法,也沒少被班長吼和教育。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班長如此柔弱的一面。

哪怕是高考前夕,她向自己說出喜歡時,她也自信洋溢如同天上的虹。

但現在的她,很害怕,很虛弱,很渴望依靠,很渴望安全感。

譚文彬摟着她,眼裡流露出狠厲。

他一直在迴避着自己對周云云的感覺,喜歡麼?

應該是喜歡的。

她很漂亮,她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裡,她的自信她的笑容,曾點綴過自己的青春。

要是不喜歡的話,他不會跟譚叔叔講起她,還因此被譚阿姨給偷聽到了。

要是沒動心的話,他也不會跟潤生去講,讓潤生幾次三番調侃他:何時生娃。

可你要說真愛得死去活來那種地步,那肯定是沒有的,因爲它實際上並未真的開始。

但是她對自己而言,真的是不同的。

這是一種連外人都能看出的不同,比如林書友。

而除了這些以外,今日周云云的遭遇,更是重新撕扯出譚文彬心裡另一道傷疤。

他曾經親眼目睹過鄭海洋死在自己面前,今天,他就差點要目睹周云云在自己面前摔死。

已經體驗過一次失去,再來一次時,那種憤怒,可想而知。

他一直壓抑着這股憤怒,白天小遠在時,他沒表現出來,那是因爲他不想去幹預和影響小遠的判斷,小遠已經去和自己父親對這起事件進行調查去了。

一旦調查結果出來,找到真兇,譚文彬會跪在小遠哥面前,請求他幫自己報仇。

他很清楚,小遠哥不喜歡被情緒所綁架,小遠哥很排斥感情用事,但他譚文彬就是忍不了。

他要把對周云云下手的人,弄死,弄死,弄死!

周云云的哭泣漸漸停止,她挪開了頭,譚文彬臉上的狠厲神情斂去,變回和煦的笑容。

“謝謝你,彬彬。”

譚文彬幫她整理好枕頭,讓她靠得更舒服一點。

等自己起身與她拉開距離時,周云云雙手擡起,拉住了他的衣服。

她很害怕。

“不要走……”

譚文彬聳了聳肩,指了指牀頭櫃上的水果,說道:

“我只是想給你表現一下在病牀邊削蘋果的經典畫面。”

周云云擡起頭,看向牀頭櫃,那裡確實放着一個果籃。

她的脣,也很乾。

但她還是搖頭,手繼續抓着男生的衣服。

她現在不是兒女情長不是捨不得自己意中人離開而做的撒嬌,她剛剛經歷過恐怖,目前還處於餘溫陰影下。

“行吧。”

譚文彬拿起一個蘋果一把水果刀,側身在病牀邊躺下。

周云云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笑意,將自己的臉靠在譚文彬胸膛上,手臂則環住他的腰,生怕他會消失。

譚文彬則哼着歌,削起了蘋果。

削下一塊後,就遞送到她嘴裡,她張嘴吃了下去,絲毫不介意自己的脣觸碰到對方的手指。

而這種柔軟溫潤的觸感反倒是讓譚文彬心裡有種小鹿亂跳的感覺。

吃了半個蘋果後,周云云說道:“不吃了,你吃。”

譚文彬就把剩下的半個蘋果,自己啃了。

周云云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譚文彬清楚,這時候不是幫她回憶的時候,而是笑着反問道:

“那我應該在牀底?”

周云云似乎意識到,自己正貼着他的胸膛手也摟着他的腰。

但她只是把臉輕輕擡起,手也緩緩挪開,片刻後,臉又貼了回去,手摟得更緊。

良久,她再次開口道:“我到底……怎麼了?”

“一場噩夢,現在噩夢結束了,以後就都是美夢了。”

譚文彬指尖輕輕拍打女孩後背。

他不打算告訴周云云真相,因爲不是每個人,都適應真相。

周云云,畢竟不是阿璃。

當初,小遠哥拼着透支,把陣法佈置好去反殺那對侏儒父子,是自己騎着三輪車靠抽自個兒巴掌提神,把小遠哥送回李大爺家的壩子上。

小遠哥對阿璃說,有人要算計他,他已經做了反擊,要把算計自己的人弄死。

自己當時就昏在旁邊,雖暈但見,一直冰冷沒有表情的小姑娘阿璃,笑了。

可如果自己把真相告訴周云云,再將自己過去和未來將經歷的事也告訴她,哪怕忽略掉走江的因果關係影響,那她……能真的接受得了麼?

自己跟着小遠哥做完任務回來,告訴她:嘿,你知道我多厲害麼我今晚用石頭活生生砸死了一個人;我今晚一個人,把一窩子的邪祟給幹掉了!

不是每個女生,都像阿璃那樣,直接對此表示開心的。

當然,他也不希望她變成阿璃,他希望她能依舊像過去那樣,自信陽光地過着屬於她的生活。

如果可以,自己能偶爾見一見她,就已經很快樂了。

她要是找對象了,自己心裡也會遺憾,晚上可能會失眠一下,但最終還是能開解自己的。

只是現在……譚文彬看了看懷裡的她,以及他的手指停止拍動後,指尖觸及到她後背,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知到的那股滑膩感。

他不是一個天真的人,他清楚:原本自己刻意遵守的距離感,好像被破開了缺口。

“譚文彬。”

周云云的臉繼續貼在他的胸上,喊出了他的全名。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譚文彬,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分開的那種。”

“那不好吧,你正好生病了,這不顯得我趁虛而入麼?”

“你不答應也無所謂的。”周云云擡起頭,看向他的臉,“沒規定說,只准男生追求女生,我也可以追求你。”

“別別別,犯不上,犯不上,老班長,咱不受這委屈。”

“你是有喜歡的女孩了麼?”

“有的。”

周云云低下頭,沉默了。

這句回覆,似乎一下子抽去了她先前鼓起的所有勇氣。

“我以前啊,總是在自習課上故意搞怪,就想聽她生氣地對我吼一聲:‘譚文彬,你給我安靜點!’”

“噗哧……”

女孩笑了。

譚文彬:“譚文彬,你自己不要學習可以,別影響其他同學學習!”

“好了。”女孩手抓着譚文彬的腰,晃了晃。

“譚文彬,你再不聽話我就去告訴老師!”

“可以了,可以了。”周云云的臉紅了。

“譚文彬,現在正是學習的時候,你不要你的前途了麼!”

“停下,夠了。”周云云的拳頭,輕捶着男孩的胸。

譚文彬低下頭,看着懷裡的女孩:

“班長。”

周云云身體略微繃緊。

“我也沒想到,我這隻癩蛤蟆,有一天,也能吃到天鵝肉。”

“不要,不要……”

周云云很不滿地繼續輕捶着譚文彬的胸膛。

“這個時候,不要做比喻,不要用比喻。”

唉,女人可真難伺候。

“班長。”

“嗯……”

“我喜歡你。”

周云云滿足了,她閉上眼,嘴角露出笑意,呼吸逐漸平穩。

就如同先前譚文彬所說的,噩夢過去了,接下來就是美夢了。

就當是,一場夢吧。

至少在夢裡,她得到了滿足。

她睡着了。

這次眉頭不再皺起,神情很舒適恬淡,甚至,還帶着些許甜美。

譚文彬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雖然這時候環境不合適,而且吸菸有害健康,二手菸危害也極大,他也戒菸了且之前身上那包給自己老爹了……

但他真想在此時就這麼躺在這裡點上一根,然後連續吐出一個個興奮的小菸圈,跟動畫片裡蒸汽火車頭那樣:“嘟嘟嘟!”

將女孩的手挪開,將她溫柔地安頓好,蓋上被子。

譚文彬下了牀,先低頭查看了一眼那三根還在正常燃燒的蠟燭,然後直起身,輕輕扭了扭腰和脖子。

小遠哥和自己親爹去調查了,也不曉得親爹有沒有遺傳夠自己的優秀天賦,能不能好好配合小遠哥。

忽然間,譚文彬感覺似乎有一股陰風吹了進來,吹到了他的臉上,讓他額頭一涼。

病房的門窗,都是關着的,不通風。

經歷了這麼多事,譚文彬也有經驗了:有情況。

他左手伸入口袋裡掏符,右手從包裡抽出黃河鏟。

緩步繞過病牀,面朝病房門。

以前,他習慣站在小遠哥面前,現在自己身後,又多了一個需要自己後背的人。

深夜的醫院,顯得很是寧靜,這一層又是單人病房,能住在這裡的,要麼是病人的病情特殊,要麼就是病人的身份特殊。

所以,今晚,除了這裡,這一層的病房,其實都是空置的。

一名身穿白色破洞背心,揹着竹筐,左手拄着木棍的老頭,通過樓梯,來到了這一層。

他看起來約莫七十歲,但實際年齡可能沒那麼大,因爲那張褶皺乾瘦的臉,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在農村飽經生活風霜的老農。

腳上的那雙新布鞋,是他全身上下的唯一體面,這一身打扮,像是出門趕集。

老頭揚起手中木棍,往背上竹筐裡一挑,再向前一甩。

一個髒髒破破的布娃娃,落在了地上。

老頭喉嚨裡發出晦澀雜糅的音節,手中木棍圍繞着布娃娃連續畫圈。

布娃娃開始顫抖,一縷縷黑煙從布娃娃身上竄出,最後在前方,凝聚出一個十四五歲一身破爛狼狽的少女。

少女的身上滿是縫補的痕跡,一根根銀針更是遍佈全身,散亂的頭髮,將臉完全遮住。

她開始前進,沿着廊道,一步拖着一步,來到了那間病房前。

她轉身,想要進去,但身形剛鑽入一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彈開,倒退了出去。

身後,老頭目露疑惑。

病房內。

沒走陰的譚文彬只覺得陰風忽然加劇,卻又戛然而止,病房四周,傳來輕顫與摩擦聲。

他馬上回頭看去,見病牀底下的三盞蠟燭只是輕微晃了一下,卻還在繼續正常燃燒,不由舒了口氣。

就在這時,寂靜的醫院大樓裡,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響指。

“啪!”

三根蠟燭,瞬間熄滅!

譚文彬瞪大了眼睛,這是怎麼回事?

少女,正在進行第二次進入嘗試,她的身體先穿過了一半,然後,全部進去了。

老頭見狀,臉上的疑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略帶矜持的笑容:

“呵呵,一個小小的都沒聽說過的撈屍人,居然敢跟我家要說法。

那好,老頭子我今天,就滿足你。

不知道,這個說法,你滿不滿意啊?”

這時,一道少年的聲音傳來:

“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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