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開始於一個普通的早晨。天空城春季溫區的某個大樓內，M的家中，突然一個聲音大吼起來：
“M，1號預案緊急啓動。做好去地面出差的準備，然後立刻來辦公室報到！”
這是M的上司——天空城安全局局長——鈦輝的聲音。吼聲將M驚醒。但當M睜開眼，卻發現站在牀邊，伸長脖頸朝他大吼的，是他自己的那臺闖進臥室的電腦人役臣，而非鈦輝本人。他鬆了口氣。
1號預案被啓動，意味着天空城有重大事故發生，要求他以最快速度趕赴辦公室接受任務。他迅速打理行裝。命令說要去鐵星地面，而鐵星地面氣溫寒冷，自己好幾年沒下去過了，不多帶點衣服，恐怕難適應那裡的低溫。接下來他又想起，今天是他的休息日。
但在上司聲色俱厲的命令中，似乎還有一點別的意思。他命令役臣：“重播命令錄音！”已經走到臥室門口的電腦人轉過身，伸着脖子再次以上司鈦輝的聲音朝他吼道：“M，1號預案緊急啓動。做好去地面出差的準備，然後立刻來辦公室報到！”
這回聽出來了，鈦輝的聲音中含有巨大的恐懼和不自信！受這種情緒的感染，他心中也不由得緊張起來。M揮揮手，電腦人役臣離開臥室，去辦1號預案規定它要辦的事情了。
M充分認識到有十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1號預案是天空城最高級別的預案。當它啓動時，上司鈦輝就會用安全局內線直接通過役臣向他傳達命令。在M來天空城的六個鐵星年裡，這僅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平息變異人事件，第二次是解決一個大規模的犯罪團伙。但M覺得，這兩次事件充其量只能說是“麻煩”，打破了天空城沉寂的生活節奏，還遠沒有到達“可怕”的程度。要說最近鐵星曆史中發生過什麼可怕的事，那就是傳說中的五十年前天空城的發動機動力實驗了。那次實驗產生的強大動力沒有控制好，使天空城發生了大地震和大停電，把天空城的建築毀壞了不少。但那時M並未出生。總之，M實在想不明白，年邁的上司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究竟什麼事能把他嚇得聲音發抖？
收拾完畢，M衝出門外，智能房門在身後自動關閉並向他道別。現在他要在天空城移動一段相當長的距離去辦公室。M的上班之路當然與我們地球人不同。要了解這不同，必須弄清楚天空城的結構。
猶如一個個的細胞組成複雜的生命，數百萬個模塊像堆積木一樣用管道連接，組成了天空城。每個模塊都是邊長一公里的立方體大樓。每個大樓有數十個大門，供居住其內的鐵星人進出。如果關閉這些大門，大樓就可以與外界完全隔絕，內部生活資料可供裡面的鐵星人住一月之久。這種結構是用來避免災難的，萬一有隕石擊中天空城也不會引起巨大的傷亡。相近功能的大樓通過管道連接爲功能區，猶如細胞之組成器官，而管道在大樓、功能區之間起連接、運輸、交通的作用。天空城內部從邊緣到中心，被分爲幾個近似同心圓的大功能區，這些功能區從最外層向內依次是：飛行區，生活區，工業區，核動力區。其中工業區、核動力區在中間圓心位置，天空城的“尾巴”就是從這裡“長”出來的。
靠近天空城圓心，有個位置的氣溫總是非常低。因天空城的自轉，這裡的冷空氣向整個天空城擴散，於是產生了在整個天空城內部流動的風，以及天空城固定的春夏秋冬四個溫區。天空城是沒有季節交替的。
M家住宜人的春季溫區的一個大樓裡。當他走出家門，跑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後，就到大樓的出口了。大樓的密封大門自動打開。由於大樓內部氣壓比外部高，所以這個密封門一開，就有一股風從大門向外吹。M順風走到大門外，然後密封門又自動關上。在這過程中，電腦人役臣提着行禮箱始終緊跟在身後。
一輛閃爍着燈光的蜘蛛車開着車門，停在大樓的大門。一般情況下，爲不使大樓門口處堵塞，大樓的各個門口是不會停放蜘蛛車的。但今天因爲1號預案，這輛蜘蛛車等在這裡。M鑽進去坐好，役臣也進來。蜘蛛車自動關好車門，然後揮舞細長的金屬腿，在大樓表面和管道上迅速攀爬，向天空城“上方”——位於天空城圓心不遠的辦公室方向而去。天空城是自轉的，因此，對住在裡面的鐵星人而言，“上方”就是天空城圓心方向。
天空城人口接近飽和，鐵星人錯峰上班。現在正是上班高峰之前。所有的大樓的牆壁上，都有許多蜘蛛車攀附在上面，如同附在樹皮上的昆蟲，一動不動地，等着需要乘坐它們的人。這些蜘蛛車都色彩斑斕，有大有小。大的可以坐六十個鐵星人，小的可以坐四個鐵星人。隨着向天空城中心靠近，蜘蛛車多了起來。但它們是這樣有序，像溪流一樣在大樓之間流動。這些蜘蛛車的路線由多級計算機控制：數臺總機負責在全天空城範圍內分流，不至於使某些交通要道過於擁擠而另一些路無人通過；各蜘蛛車之間可以通過無線電聯繫，在兩幢大樓之遙時，就已經通過計算機協調好行進路線了。天空城的內部交通因此安全順暢。自天空城建成以來，鮮有蜘蛛車相碰事件發生。
天空城採用這種方式的交通，最初是爲了節省建築路面的材料，同時也因爲天空城自轉形成的重力不夠強，不能使用輪式車輛。後來又發現，這種交通方式由於微重力，耗能也很少，也不需要特定的路面，於是就沒有采用地面上那種需要寬闊路面的交通方式了。
“車子，打開電視，我要看新聞。”M看着蜘蛛車匯成的壯觀的交通洪流沒有任何異常，於是命令蜘蛛車打開電視。新聞裡並沒有流星擊中天空城，地面上的戰爭也並沒有爆發，也沒有變異人搗亂，也沒有抓獲天空城犯罪團伙。這樣一來，M實在是想不出發生了什麼事情。坐在身旁的電腦人役臣正襟危坐。跟它是沒有商量的，它不會主動思索問題，它的思維和它的表情一樣平靜。看樣子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非得到辦公室不可。
M的蜘蛛車不斷超過其他蜘蛛車，迎面而來的蜘蛛車也都遠遠地讓路。在非常密集的要道上，他的車子也有優先通過權。這一切都是因爲1號應急預案。
即使快到辦公室所在的大樓了，M也沒看出一點點與往常的不同。今天他來得早，因此沒看到其他趕來上班的人。門口的警衛對他來這麼早也露出驚異的神色，M由此知道這是一次不爲人知的秘密任務。警衛像平常一樣，讓電腦人上前檢查M及役臣的身份，然後自己再覈查一次，才放M入內。
M在辦公樓的長廊內奔走。他發現，帶着自己的電腦人趕向辦公室拱門的除了他之外，還有同事奎宿。奎宿與M同級，是天空城管理變異人的。像所有電腦人一樣，奎宿的電腦人斧頭也總是緊跟在主人身後。它的左腰佩一把槍。
到了鈦輝辦公室門口，兩個電腦人自動留在門外，M和奎宿撞門而入。
他們看到裡面有好幾個人，其中一人正站在上司桌旁，無所事事地手拿一杯水在喝。他沒有穿衣服，身上長着非常厚的毛；尾巴很長，而且上面也長着厚厚的毛，而一般鐵星人身上卻是細細的鱗狀革，根本就沒有體毛，因而必須穿衣服，尾巴也沒有那麼長。很明顯，這是個變異人。
變異人因爲隨便改變自己的基因，是不被鐵星社會所容忍的。所有的鐵星警察見到變異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抓起來！”奎宿的職責就是制止鐵星人把自己變成變異人，懲罰變異人，把它們抓起來。所以奎宿看到他，就迅速摸出槍，對着他喝令他“不許動！”
門外的電腦人斧頭聞聲也衝進來，站在奎宿身旁。它恐嚇的表情是很誇張的，如果用地球人的比喻就是“像條要咬人的惡狗”。這樣誇張的表情可以引起鐵星罪犯的緊張心理，促使其屈服。它現在只要主人奎宿一聲令下，就會像平時執行任務那樣向目標撲去。
“別開槍，別開槍！快把槍放下！”鈦輝慌忙走到那仍然很鎮靜的變異人面前，背對着奎宿的槍口。鈦輝拉着那變異人的手，高昂着頭，將自己的咽喉暴露在這人面前——在鐵星人這裡，因爲頭上有角的生理特點，點頭哈腰的姿勢其實是積蓄力量挑戰的前兆，是很不敬的行爲，而將頭昂起，露出胸懷於對方攻擊範圍之內，反而是恭敬姿勢——無比溫柔、恭敬地道歉：“真是對不起，不知者無過，請你原諒他們。”桌上一個音箱突然發出一串吱吱聲。事實上，剛纔奎宿喝令他不能動時，箱子也發出過吱吱聲。
變異人放下水杯，看着M和奎宿。上司回頭對兩人說出了原因：
“這位不是變異人，而是外星人，來自五百多光年之外的茸星！”
那箱子又是一串吱吱聲。
M感到無比震驚，這就是今天發生的可怕的大事嗎？幾千年來，鐵星人一直以爲宇宙中沒有外星人——他們真的是外星人嗎？
M迅速看一眼室內，果然有些意外。室內有一人M認識。他的職位相當於天空城外交官員，位尊權重，小說裡稱之爲及及。及及臉色平靜。及及沒有電腦人，因爲電腦人在幫助他處理那些微妙的事情方面幫不上什麼忙，所以他用的是一般的助手機器人。這個機器人由一些橢圓、球形、圓柱形組成。它是相當弱智的型號，只能幫忙拿文件，說些固定的禮貌用語，顯得及及非常低調，因而有利於開展工作。他如果用電腦人，反而讓人起防備心，增加工作的難度。這個助手機器人站在他身邊，一副無所事事的表情。及及的在場讓M相信這是一件不同尋常的事件，也許鈦輝的話是真的。一般的變異人事件根本不用及及這樣的人物出場。
及及在鐵星是很出名的人物。鐵星人都知道，只有要他在場，衝突就不會激化。但這回呢？
M不禁再次細細打量這個外星人。他相貌粗獷，體格雄壯，頭上的角細長而尖銳，身後長長的尾巴從後面自然垂下來，一身的毛像非常厚的毯子。M想起來，鐵星人的祖先鐵星猿就是這樣子的，但他又懷疑這是哪個返祖的鐵星變異人在作怪。
奎宿依然持槍對着那個怪物，他問鈦輝：“他怎麼證明自己是外星人？萬一是變異人冒充的呢？”他話音一落，那箱子又發出一串吱吱聲。
鈦輝似乎已經從早晨的恐懼中恢復過來了，他正要作解釋，這個外星人舉手製止了他。外星人走向奎宿。他也是直立行走的。他毫不畏懼，雙眼盯着奎宿，眼神平靜而有威嚴，好像並沒有槍對着他腦袋似的。外星人在離奎宿還有三步之遙時站住了。他要開口說話了。M集中注意力聽他說什麼。不料他一開口就是一串吱吱聲，也就是那音箱剛纔發出的聲響，一點也聽不懂。這種長長的吱吱聲，與鐵星上一種低等動物的叫聲相似。M雖然聽不懂，但有一點是聽得出來的：語氣從容不迫。
他發出很長一段時間的吱吱聲後，便停住不說了。M和奎宿一句也沒聽懂，而上司則期待地看着那箱子。不一會兒，那箱子發出鐵星人的話：“開槍吧，我倒是希望你開槍呢。如果你開槍，你會發現根本傷不到我。如果你可以看見子彈的蹤跡，那你會發現子彈既從我的左邊過去，又同時從我身體的右邊過去了。這就是量子效應，我們已經可以將它用在宏觀上了。我是茸星人，我的母星距鐵星系五百鐵星光年之遙。我是銀河白堊星區第427銀河師師長維象，負責保護本星區內所有碳基文明的權利，也有權處理他們之間的外交事宜。我這次來鐵星，是爲了尋找星際戰爭中的失蹤士兵。”
因爲身披厚毛，小說以後就稱這種外星人爲“茸星人”。維象又指着那口箱子又發出一段吱吱聲，箱子譯道：“這是銀河系語言通用翻譯機器——我們來往於各星球之間的必備行禮。你只要把任何兩種語言足夠多的樣本交給它，再等上兩分鐘，它就可以在這兩種語言間建立準確的翻譯關係。”
Ｍ才知道這個箱子是翻譯用的。
維象接着說：“爲證明我的身份，我再給你看一樣東西，這是你們鐵星委員會高層在一個小時前看過的。你們倆是第一百一十九個和第一百二十個看到我們的鐵星人。”
牆壁的屏幕上出現視頻。首先是一個大廳。M覺得很眼熟，可是一時想不起來是哪裡。一夥身披厚毛的茸星人從攝像頭下方衝進了大廳，接着有許多身穿臃腫宇航服的鐵星人拿着槍從對面走廊裡衝進大廳，雙方在大廳裡交火。大廳裡立刻碎片橫飛，硝煙瀰漫。一會兒硝煙散盡，只見鐵星人被迫縮在牆角，幾個持槍的茸星人看管他們。又過一會兒，更多的鐵星人被茸星人押着來到大廳，戰鬥結束。M突然看到視頻裡出現的軍事基地的標誌，他立即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是120億公里之外的鐵星系邊緣的隱秘號軍事基地。現在它與外星人之間產生了軍事衝突！”
隱秘號軍事基地位於鐵星系邊緣，建成兩千年了。最初是科研性質的機構，使命是在隕石豐富的恆星系邊緣尋找能源和特殊物質，以解決鐵星人社會的能源問題。但在它找到了一些核能源後，很快就由鐵星上強大的種族佔據，被軍事化了。它建立的最初數百年還有人自願去那裡。然而它是這樣遙遠，一個鐵星人去那裡，去需要十幾年，呆上三五年，回又要十幾年，這樣一生的時間已經過去三分之一了，因而越來越沒有鐵星人願意去了，就像地面上的鐵星人不願意住在寒冷的兩極一樣。最終，鐵星人都寧願呆在繁華的鐵星附近，把被派遣到這裡視作很重的懲罰，因而來這裡的鐵星人大多是被迫的，品行不可靠的。如今正是這些人引起了與外星人的衝突。
視頻裡又出現一名鐵星軍人，對着觀衆站得筆直，頹廢地說：“我是隱秘號基地負責人某某。我現要爲以下事情作證。第一，二十年前基地發現了不明飛行物，在沒有蒐集到不明飛行物的具體的信息前，我們把它當作一顆流浪小行星，並對它進行了攻擊，目的是爲了試驗基地**是否還可使用。但這件事沒有及時向天空城總部通報。第二，這些人確實是外星人。他們於昨天來到這裡，首先發動攻擊的是我們，但是攻擊失敗，所幸雙方都沒有人員傷亡。他們拿走了二十年前那次攻擊的資料。第三，外星人並沒有虐待我們。第四，外星人說，他們將把我們和這段視頻帶到天空城，同時也讓我用電磁波把這段視頻發回鐵星。我在某某時刻發出這段視頻，它到達鐵星的時間將是某某時刻。”
視頻結束，鈦輝對兩人說：“這些外星人具備了超光速飛行能力，三個小時之前，他們的飛船帶着這些軍人，與隱秘號基地的無線電信息幾乎同時到達天空城。鐵星委員會已經確認了這視頻內容的真實性。”
M算了一下，如果事件屬實的話，電磁波從這個極其遙遠的基地發射到天空城，需要的時間大約是六小時，也就是說，茸星人攻擊隱秘號基地是九小時之前的事。那時候，M尚未入睡。
奎宿放下槍，對斧頭說：“出去！”斧頭收起它那誇張的專門恐嚇人的表情，溫馴地走了。
維象對兩人解釋道：“我等你們兩人很久了，因爲要拜託你們做一件事情。我們有三個士兵，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爲他們早就死了。但七天前，我們師部收到他們二十年前發出的電磁波信號，他們說飛船已經嚴重損壞，爲求活命來到了鐵星系，但經過鐵星系邊緣時，受到一次攻擊。這次攻擊使他們本來就受損的飛船狀況惡化，不能維持多少時間了，以至於只能用落後的電磁波方式向師部求援。師部離鐵星系二十光年，這些信號花了二十年，直到七天前纔到達總部被接收到。收到信息後，我們就來鐵星系找人。昨晚，我們在鐵星系邊緣發現了這個軍事基地，於是本着和平的態度去拜訪，但是被那裡的好戰分子攻擊了！我們只好採取自衛措施。所幸的是衝突雙方都沒有人員傷亡。當然了，那基地完全是被你們自己人的子彈破壞的，我們的子彈只是煙幕彈和橡皮子彈，不會傷到基地硬件的。在這個軍事基地裡，我們發現了一些證據，表明二十年前確實是這個軍事基地攻擊了我們的飛船。由於你們的軍事基地已經損壞，鐵星人不能久留，也因爲我們需要他們作證，所以我們就把這些好戰分子全都帶回天空城了。你們的安全局也已經確定這些好戰分子的身份和我們的士兵受鐵星人攻擊的事實。”
維象停一會兒，等箱子譯完，接着說：“我們估計，三個士兵有可能還在鐵星上活着。但根據銀河系聯盟的法律，我們不能引起鐵星的混亂，所以現在不能直接在鐵星公衆面前露面，也無法動員所有的鐵星人尋找他們，現在只好讓你們的上司把這任務交給你兩人了。我將在查清這三個同伴的下落之後在鐵星公開亮相。而我們的公開亮相，就意味着鐵星加入銀河系碳基聯盟。”
M問維象道：“怎樣識別他們？”
維象說：“根據星際法律，這三個士兵不會在鐵星社會公開露面，所以他們身上雖然有厚毛，但可能被掩飾了，這樣就跟你們鐵星人很像而不易識別。他們與鐵星人不同之處是後腦骨中有八個金屬點，其實是芯片，可以通過X光看出來。我這裡還有他們的DNA樣本，用你們的化學試劑就可以作身份識別。還有，我們茸星人腦容量是你們鐵星人的三分之一。”
M接過DNA樣本，同時大大鬆了一口氣。因爲他覺得，茸星人所用技術和鐵星人差不多。他自己的後腦骨上就有金屬點，是與電腦人役臣進行無線聯繫的，但只有兩個。他覺得茸星人後腦骨上的金屬點也是這個作用。雖然數目有差距，但好歹是看得到的差距。
茸星人又轉頭對奎宿說道：“現在我要去準備面對鐵星公衆的講話稿了，你們好好談。”說罷，他提着那個箱子，面對着M和奎宿往後退，往後退，直退到金屬牆壁，消失在金屬牆壁之中，彷彿金屬牆壁只是虛幻的影子。
奎宿走過去敲敲茸星人消失的那塊牆壁，它發出正常的金屬被敲擊的聲音。M知道，這種技術是鐵星人聞所未聞的。
上司把一張照片擺在桌子上，推給兩人，說道：“我們要尋找的就是這三個茸星人。我們將通過多種途徑來尋找這三個茸星人，你們秘密尋找，另外還會有鐵星人扮作茸星人的樣子公開露面。如果那三個茸星人還活着，就可能主動來找我們。但我們還要作好壞的準備，那就是他們死了。創世島有疑似外星人的信息，你們先去那裡去看看。”
M把相片拿來一看，乃是三個茸星人的合影。他們並排站着，兩足站立的站姿顯得很自然，特意擺得很自然的樣子。眼神也十分敏銳，不像低等動物那樣空洞無神。他們身上的毛也非常厚。M無法識別出外星人的面部表情，也無法從他們的體毛區分他們，因爲他們的體毛全都是灰色的。如果這些外星人在鐵星上，他們的確會被認爲是動物——他們太像鐵星猿了。鐵星猿人是鐵星人進化上的祖先。
M問：“那我監視戰爭島的工作呢？”
一旁久未說話的及及突然答道：“那件工作已經安排人暫時接替你了。現在戰爭島的事情比不上外星人的事重要。這次星際外交事件事關鐵星人的未來，你們兩個要儘可能快地調查出結果。明白嗎？”
M和奎宿斬釘截鐵地表示明白。及及的強調讓M意識到，茸星人的到來給鐵星命運帶來了很大的不確定性。M不由得接下去想到，鐵星人與外星人的差距有多大？鐵星人在外星人眼中算是“人”嗎？外星人會賦予鐵星人“人權”嗎？他們對待鐵星人，是否會像鐵星人對鐵星上的低等動物一樣肆意屠戮？一陣恐懼讓他禁不住全身發抖。他要做的事情確實非常重要。M明白，儘早調查清楚事件真相，就是鐵星人進一步決策的前提。
上司補充道：“這事還要絕對機密。目前知道茸星人到訪的鐵星人，連我們四個人一起不超過一百三十人。這事如果讓一般鐵星人知道了，會引起恐慌。另外，如果讓戰爭島上的那兩個國家知道，他們之中的任何一方如果與外星人結盟，後果將難以預料。要是讓那些變異人知道，也不知道要弄出什麼亂子出來。你們此行的所見所聞，要讓電腦人作全程錄相。作爲資料和見證，這錄相可能會交給茸星人，所以調查過程中，你們還要注意言行舉止。”
兩人表示明白。
鈦輝突然咳嗽起來。他那臺在牆下站着一動不動的電腦人閃電，這時趕忙上前一步扶住他，並用一隻手顫巍巍地給他拿來水杯，用蒼老的聲音說：“慢一點，慢一點，我的老朋友！”閃電是一臺看起來老態龍鍾的電腦人。要不是穿着一件標準的機器人制服，就很容易讓人誤以爲它是一個比鈦輝年紀還大十歲的老頭子。從M進門的那一刻起，它就站一直在鈦輝坐椅後面站着。它不像它的主人那樣苦着臉，而是與平時一樣一副飽經世故的木然的表情。鈦輝從它手中接過水喝了之後，向它道謝，又對兩人說：“我們得以最快的速度找出這三個外星人，我非常擔心外星人此時出現的動機。唉，已經見到外星人了，我們鐵星人還是互相對抗。”
奎宿安慰說：“怕什麼？也許外星人也是不團結的呢。要不然，他們會自己公開尋找那三個士兵，何必求我們？難道他們打仗缺兵？他們腦容量小，而且，他們既然要用突襲的方式解決隱秘號基地，說明他們對我們還是有些忌憚。我猜測他們智力上一定存在着什麼缺陷，我們應該找出他們的弱點。”
鈦輝只是喝自己的水，並未表示讚許。可能因爲這想法人人都知道，並不新奇。
M看得出來，鈦輝被這件事給折磨得很憔悴了。他說什麼外星人在鐵星上隱居的話，其實是安慰自己。他爲天空城做了一輩子保衛工作，天空城的安全無恙就是他的榮譽和信仰，可是現在這榮譽和信仰面臨着巨大的危機。鈦輝的憂慮深深感染了M。
M對及及說道：“隱秘號軍事基地的攻擊事件，也許並不足以影響兩星關係。現在所知的外星人科技有哪些？”在平時，M在受領任務時是絕不多說一句話的，但這次，他覺得提出心中的疑問是很自然的事情。
及及並不計較，回答說：“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們兩人多，只知道茸星人的科技比我們高明得多。棘手的事情我經歷得太多了，已經習慣了處理這些棘手的事情，我相信這次也可以得到好的解決。M，爲免走漏消息，用你自己的私人飛船去吧。在地面上你們要小心人身安全。”
M看到及及對兩人彬彬有禮，對外星人也很客氣，他很欽佩及及的鎮定。
鈦輝一揮手，下了逐客令。兩人出了辦公室，便立即趕往創世島。
創世島是鐵星上的一個大島，上面彙集了鐵星上最詳細的動物資料。因爲從來沒有什麼動物威脅天空城安全，所以天空城安全局的數據庫中沒有任何動物的檔案，Ｍ也從沒關注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