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溯影答應的冰塊第二天便差人送來了，蕭疏陌和寒溯影一起遊園的事情也不知道從誰那裡傳了出去，德妃還特地將她叫了過去，明裡暗裡地警告她不要太得意忘形，自己只不過是個叛臣之女，皇上不殺她已經是極大的恩典讓她好自爲之云云，於是，她又平白無故地跪了大半柱香的時間。
回到漪蘭宮時，就見寒靈舒正百無聊賴地玩着冰塊在等她回來。
“靈舒什麼時候來的？”蕭疏陌坐到寒靈舒身旁，隨手拿起一塊弄碎了的冰塊放進嘴裡。
“來了有一會兒了，結果過來就聽說你被德妃叫去了。”寒靈舒撐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蕭疏陌，“怎麼樣，她有沒有警告你離我皇兄遠點兒？”
蕭疏陌搖了搖頭，待口中的冰塊兒全都融了以後纔開口：“柳依哪有那麼傻，她怎麼會不知道你皇兄要寵誰臨幸誰哪裡是她能管得了的，不過就是讓我有點自知之明罷了，對了，還順便讓我跪了大半柱香的時間來泄憤。”
“嘖嘖，又跪，聽說前幾天你纔在母后那裡跪了半個時辰。”寒靈舒有些可惜地搖搖頭，撇了撇嘴低聲喃喃，“還是我們那個時代好，不用動不動就跪。”
“你們那個時代？”蕭疏陌皺眉。
“沒……沒，你聽錯了。”寒靈舒堆起一個訕訕地笑容，尷尬地擺了擺手。
“哦。”蕭疏陌聳了聳肩，也沒繼續問下去反而轉回了剛纔的話題，“你又是聽沉大人說的吧，沒想到沉大人也是一個愛打聽消息地性格。”
“哪裡是他愛打聽，明明是皇兄自己在儀元殿跟他叨叨的，說什麼‘平常在他 面前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麼一到太后面前就變得那麼順從了，彷彿吃虧的不是她跟她沒關係’之類的，沉璧那天都被他煩死了。”寒靈舒撇了撇嘴，順便偷偷看了一眼蕭疏陌。
“所以沉大人回頭就和你說了？”蕭疏陌好笑地看着寒靈舒。
“是啊，他和我說還從來沒見過皇兄那個樣子。”寒靈舒隨口接了一句，然後盯着蕭疏陌，“不對，這不是重點。”
“那什麼纔是重點？”蕭疏陌反而茫然地問寒靈舒。
看着蕭疏陌的表情，寒靈舒也糾結上了，半晌後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天皇兄是來找你，知道你被母后叫過去了才着急趕過去的。”
“我知道啊。”蕭疏陌點了點頭，“如果他是去看太后，就不會在半道上把遇到的我送回來了。”
“你就不問問皇兄爲什麼要去找你？”寒靈舒的嘴角抽了抽。
“大概……不希望我在太后面前給他惹事？畢竟我的身份很尷尬。”蕭疏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寒靈舒一副‘你沒救了’的表情看着蕭疏陌，許久後彷彿放棄了一般，不再和她談論這個問題。
夏季的炎熱逐漸褪去，風也帶上了涼意，不再似往日那般灼人。蕭疏陌站在漪蘭宮殿後花園的小亭中，看着被秋風掃落的樹葉，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身後石桌上展開着一幅畫卷，畫卷之上，繪的儼然是凋零的荷花，衰敗，頹靡，沒有了昔日奪人眼球的豔麗。旁邊提着兩行字，“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生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闌干。”
後來蕭疏陌又獨自去了一趟御花園， 隨着季節的更替，湖中的豔麗的荷花已經開始凋敝。蕭疏陌輕笑，轉身看着出自自己手筆的畫，手指劃過畫中的荷花，低聲喃喃：“世間萬物，終究敵不過時間吶。”笑容褪去，目光停留在畫旁的題詞之上，“多少淚珠……何限恨？呵。恨……仇恨？還是悔恨？只是……有意義嗎？”
“彩寧。”蕭疏陌突然揚聲喚道，一直在不遠處伺候的彩寧聽到快步走了過來，蕭疏陌將畫隨意收起，遞給了彩寧，“這幅畫，燒了吧。”
“燒了？”彩寧彷彿怕自己聽錯一般，重複了一遍，她可是親眼看着自家主子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來繪這幅畫，竟然……說燒就燒了？
“嗯，燒了。”蕭疏陌重複又重複了一遍，彩寧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應了一聲是，便拿着畫離開了，還沒出後殿的大門，便撞上了走進來的寒溯影。自從上次二人同遊御花園回來以後，寒溯影來漪蘭宮的時間也漸漸多了，而且每次過來都不見人通傳，彩寧也漸漸習慣了，偶爾的禮數不周寒溯影也不介。
“這是蕭婕妤畫的？”寒溯影取過彩寧手中的畫展開，掃了一眼後，目光停在了那兩句題詞上。
“回陛下，是娘娘下午畫的，大概不是很滿意，正讓奴婢去燒了。”
燒了？寒溯影皺了皺眉，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畫：“她人呢？”
“回陛下，娘娘還在殿後的花園，奴婢這就去請娘娘。”
“不必了。不要告訴蕭婕妤，這幅畫朕收下了”寒溯影攔住彩寧，對身後跟着的人說道，“你們都去殿外候着吧，朕自己過去。”言罷，不再理會身後應是的人，擡腿向殿後走去，在看到園內舞姿蹁躚的人時，閃身隱在了一旁。
雖然沒有絲竹伴奏，但蕭疏陌的動作卻流暢依舊，踮足旋身，指尖輕捻，宮服的寬袖隨着手臂上擡的動作滑了下來，隨着手臂的收回，止住了旋身的動作，右手的食指搭在了自己的下頜，隨着指尖的動作，下頜微微擡起，蕭疏陌眼瞼微垂，舉手投足之間，似在等人親吻一般。
因爲還有些距離的緣故，寒溯影看不清蕭疏陌的眼神，她的眼裡，是期待，還是眷戀？蕭疏陌以前也爲他跳過舞，卻是那種中規中矩的舞蹈，而現在，眼前人的舞姿充斥着的撩人的姿態，是他從未見過的，接觸的越多，越讓寒溯影覺得，眼前的人和自己之前所封的蕭婕妤，是不同的兩個人。
寒溯影靜靜地看着蕭疏陌，他很想知道現在的蕭疏陌眼中是什麼樣的神情，卻又遲遲不肯挪動腳步，去打斷那個人的動作。直到最後一個動作結束，蕭疏陌仍然保持着那個姿勢久久未動，寒溯影這時才發現，蕭疏陌的眼神是空洞的，沒有任何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