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日。
去年這一天，漠北戰報傳來，羅府老太君的壽宴成了一場笑話。
而今年，羅府老太君的私宴則成了羅家人最後一場盛宴。
可惜，連頭盤菜都沒吃到，便全部下了天牢。
連主子帶下人還有護衛私兵，一共九百人，除了當場格殺的，其餘全部下了天牢。
因爲禁衛軍抓人太熱鬧，便是下着大雪，也擠了許多人觀看。
便在那時，甘州發生的事，以飛快的速度傳了出去。
酒樓，食坊，鋪子，小食店，到處都在流傳着，甘州戰報被羅家人給截了，如今好不容易，甘州戰報送到了朝廷。
原來，嘉峪關城破，和武山關破，包括甘州城被襲擊，都是因爲羅老將軍指使手下人勾結柔然人做的。
朝堂之上，皇上將證據給大臣都看了。
那信件之上還帶着血。
聽說，是送戰報的使者，在死了大半的護送人員後，拼着重傷之身送回來的。
到得第二日，流言又加溫變化，引申出，那些朝堂官員一片倒的批評顧大將軍，那是收了羅家的錢，所以昧着良心說話。
特別是那徐大人和溫大人。
徐大人是羅老將軍的親家，而溫大人是前範閣老的學生。
聽說那羅大將軍送給徐家和範家的黃金，都能放滿一間大屋。
絮絮叨叨，有鼻子有眼的在百姓之間流傳。
沒有多久，便又流進了後宅，進而進了很多官吏的耳朵裡。
在這種情況下，對皇帝宣顧陌寒進京之事，許多人都採取了沉默。
顧欣悅是在羅家被抓之後的第三天，回的國公府。
那天，何牛派的人去找海棠回來，在聽說石榴沒有回來後，海棠便哄了那侍衛走開了一會，然後便消失了蹤跡。
半個月來，顧欣悅都動用了秦齊留在京城的隱勢，也沒有找到海棠。
心裡便亦明白了。
顧陌寒現在是正經的定國公，杜夫人回京，肯定是要住在國公府。
從心底裡，顧欣悅是不願意回到這個宅邸。
可聽到海棠給杜夫人收拾的是國公府最奢華最寬大的主院，甚至還出聲說要文竹準備將老太君挪個地方。
顧欣悅卻不能不去看一趟。
如今這多事之秋，便是爲了自己以後過得舒服，她都不能讓顧老太君出事。
顧老太婆那人，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當初對杜夫人是個什麼臉色。
而杜夫人，也不是能容忍府裡還住着這麼一個有舊怨掛着長輩名份的人。
馬車直接駛進了前院，顧欣悅沒有坐軟轎，而是帶了青蓮子和紫蘇，散步一般的往裡面走。
府裡的下人紀璟清掃一遍，在換了顧大管事主管之後，秦齊又出手清理了一遍，人不多，但是事情要做得比以前勤快多了。
府邸收拾得很是乾淨。
等進了主院，看到那擺放在長廊裡傲雪而開的晚菊，顧欣悅嘴角更是微翹了一下。
“姑娘！”文竹迎了出來，福身一禮後，便引着她們往裡面走，邊走邊揚聲道：“六姑娘來看老太君了。”
顧欣悅斜瞟了她一眼，笑道：“都是自個人，你叫給誰聽？”
“哎呀，咱們姑娘的孝心，天地可鑑嘛。”文竹捂着嘴笑道。
她這一年日子過得可是舒心。
每個月都能拿到那麼多錢不說，這整個院子都是她說了算，便是性子都變得張揚活波了些。
顧欣悅笑了一下，走進了正房，繞進了臥室。
常年臥牀，又有了年紀，再加上屋子裡地龍燒得熱，臥室裡一股子怪味。
顧欣悅拿袖子捂了一下鼻子，坐在了牀邊的椅子上，然後揮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然後身子微微前傾，看着躺着牀上的顧老太君。
不得不說，現在的顧老太君，任誰都能看出她受到了良好的照顧，身材豐腴（臃腫），臉色紅潤（潮紅），身上乾乾淨淨，連頭髮都收拾得一絲不苟。
只除了她聽到人聲轉過來的渾濁眼睛。
“祖母醒了？”顧欣悅輕笑着喚了一聲。
盯着她看了好久，顧老太君的眼瞳才慢慢對焦，用狠戾陰毒的眼神注視着她。
顧欣悅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道：“喲，還是這麼恨我啊？”
顧老太君繼續瞪她。
“沒事，你繼續恨我，反正也傷不到我一根頭髮。”顧欣悅無所謂的擺擺手，道：“今兒來，跟你說說你那幾個好兒子的事，你看，你四兒媳婦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因爲啊，她現在忙着將家裡處理乾淨呢，三郎有了門好親事，這事，可不願意讓四叔給攪合了，所以你這裡，自然就怠慢了些。”
顧老太君發出了哼哼聲。
“啊，你不想聽四房的事？那就說二房吧，二叔和許家那官司打得可是滿京城都知道，現在一說起顧二爺，那是響噹噹的假仁假義的僞君子真小人，連姨娘家裡的錢都不放過，二房也不想聽？呀呀，你一定想知道顧三爺到處折騰，是否能將這國公位置拿回來。”顧欣悅笑得那是一個甜美，搖着食指道：“真可惜，這隻怕是不可能的，皇上前兒下旨，抓了羅家全家，你那三兒在外面說了那麼多顧陌寒的壞話，只怕……”
嗤的一笑，顧欣悅道：“呀，你看，我一見祖母就高興，居然忘記給你說最重要的事了，你還記得杜姨娘嘛？就是顧陌寒的親生母親，你在我母親快生我之時，親自去接了進府，還帶着她去我母親面前晃悠，讓我母親直接早產生了我，還激得我母親和父親和離，對，就是那個姨娘。”
看着顧老太君眼中神色鉅變，顧欣悅淡淡的道：“受皇帝相召，她馬上就要到京城了，然後，她會住在國公府裡，住進你的這個主院。”
當年之事，回京之後，她便要青蓮子去找了顧府的老人，問了出來。
想想顧和魁在安寧公主懷孕之時在外面有了外室不說，還有了一個兒子，而這外室和兒子，被婆婆大張旗鼓的迎進了府，還在安寧面前直接說，只認那個孩子做她的孫子。
安寧公主只是早產而沒有一屍兩命，都算幸運的了。
可是，這裡面卻有個疑問。
盯着顧老太君那閃動着驚懼之色的眼睛，將頭低下，貼着她的耳朵，顧欣悅輕聲道：“老太婆，你知道不知道，顧陌寒並不是顧和魁的兒子？他根本不是顧家人，和你毛血緣關係都沒！”
顧老太君的眼瞳猛然一縮，發出了咯咯的叫聲。
那臉上，是驚怒懼糾纏在一起，仿似見了惡鬼一般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