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時間匆匆而過,已經由暮春時節,走出炎熱的酷暑。淳哥哥卻依舊沒有任何想要立後的意思,加上皇后娘娘已經決定不管世事,更加沒有人去勸解他了。
近些時日,碧笯卻是日日都來宮裡看我,直待到很晚纔回去。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想要藉此行動催促我快向淳哥哥提及此事。
每每望見淳哥哥來看望我時,她迫切的眉眼,我也很是着急。可是,我又不忍心將淳哥哥上次的言語說與她聽,害怕傷了她的心。
終於她還是憋悶不住了,又一次開口問我到底說了沒有。我遲疑着要不要將淳哥哥的原話告訴她,卻見她已經生起氣來,冷言冷語的朝我說道:“我真是不知道衣殤到底是何意思。以往的衣殤,做事從不會像現在這般吞吞吐吐。難道說衣殤知道自己不是皇上的親妹妹之後,也喜歡上了皇上不成?”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淳哥哥既是我的哥哥,就永遠都是我的哥哥。我就是喜歡,也是喜歡哥哥那般的喜歡,絕對沒有摻雜過別的感情。”我猛然坐起身子,極力辯解道。
“就算衣殤喜歡也無妨,畢竟他是皇上,三宮六院的也是常事。我只是希望衣殤不要只顧着自己,而將我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去。”想來也是覺得自己的態度太過強硬,她亦是跟着站起身來,有些尷尬的說道。
“我肯定不會忘記的,今兒個淳哥哥來了,我就向他說。”我轉過臉去,幾分賭氣的說道。
“謝謝你了,衣殤。我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我剛纔確實有些失態了,請你不要往心裡去。我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哪裡說的不好了,你要海涵纔是。我知道每日裡來煩你,也夠你受的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可千萬別惱我啊。”碧笯直視着我,有些內疚的說道。
“你等我的消息好了,我以前不會騙你,現在也不會。”我轉身望着她,軟化了語氣。
碧笯走後,我便開始坐在璇殤宮中,等待淳哥哥的到來。可是,等到夜幕降臨,天色很晚了還不見他過來。心裡不由得焦急不已,在宮中來回踱步,不時向外張望幾下,只盼望能夠在那空蕩蕩的宮門前看到他的影子。就這麼又過去了將近半個時辰,還是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我便決定去乾華宮看看,爾後吩咐歡兒準備了燈籠。我們便一起向乾華宮而去,不管白天怎樣熱鬧,可是這宮中一到了晚上,還是讓人覺得有些荒涼。歡兒在身旁爲我照着路,我就緊緊隨在那方寸大小的光影之下邁着步伐。
不消一會兒的功夫,我們便到了乾華宮門口。見裡面燈火通明,就知道淳哥哥一定在這裡。便隨手阻止了通報的小太監,邁開腳步向正殿行去。進去正殿之後,卻沒有見到淳哥哥的身影,只是有兩個丫頭在剪着燈芯。
她們擡頭見是我來了,趕緊俯身參拜:“奴婢參見公主。”
“皇上呢?”我掃視了一下四周,見除去她們兩個,再無他人。
“回公主,皇上現下正在東廂房。”其中一個看起來機靈些的丫頭,垂頭回答道。
“恩,本宮知道了。”我與歡兒轉身便朝着東廂房行去。
房門口並無人守着,我便徑直走到門前,想要推門進去。卻聽見淳哥哥憤怒異常的低吼聲:“小祿子,以後凡是這種奏摺,就不要再往朕面前遞了。不行,朕要下道聖旨才行。讓那些個每日都要費些口舌,勸朕趕緊立後的人都知道其中利害關係,統統閉上他們的嘴巴。還有,凡是再有大臣上奏說這件事情,朕就不作迴應了,小祿子你去迴應他們。”
“是,皇上。皇上可千萬要注意自個兒的身子,爲他們這些老頑固氣壞了身子,可是不值呢。奴才就說句不中聽的話,皇上可千萬別怪罪奴才。”小祿子在一旁極力勸慰道。
“你說。”淳哥哥頭也不擡,沒好氣的回道。
“奴才琢磨着他們之所以這樣急切,就是想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裡來。唯恐落後了,被別人搶佔了先機去。”小祿子沉思了一會子,才接着說道。
“除去這個目的,朕也實在想不出他們還會打什麼算盤。現在什麼時辰了?”淳哥哥突然擡起頭來,問道。
“回皇上,戌時三刻。”
“怎麼這麼晚了?都是這些惱人的事情,絆住了朕的腳步。小祿子,趕緊着準備準備,朕要去璇殤宮。這麼晚了,殤兒不知道用膳了沒有?可千萬別在乾等着朕。”淳哥哥忽然便着急起來,說着站起身子,就要出得門來。
小祿子趕緊拿起一本摺子,說道:“可是,皇上,這兒還有一件更大的事情,需要皇上現在就做個決定啊。”
“什麼事情,回來再說吧。”淳哥哥不甚煩悶的回頭說道。
“皇上,是關於公主的事情。現下大家都知道公主不再是皇上的妹妹了,又加上公主曾嫁去西廖的事實,大臣們便紛紛上書要求皇上將公主送回西廖國去。這種摺子已經連上好幾天了,若是再不做決定,想來對內對外都不好說啊。”小祿子捧着那本摺子,頗爲憂心的說。
“哎!朕怎麼忘記這一茬了。這可真是個傷腦筋的事情,朕要怎麼樣,才能將殤兒留住呢?”
小祿子看了眼正自愁悶的淳哥哥,試探道:“這麼些年,皇上對公主的情誼,奴才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奴才斗膽請求皇上將公主冊封爲後。這樣一來,既可堵住悠悠衆
口,不會再有誰來勸皇上早些立後了,又可以將公主留在咱們東舒,豈不是兩全其美的法子了?”
“恩,按理來說,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只是現在殤兒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朕不想勉強她。再等等吧,先想個別的法子再說。”
“那,要不,皇上就公開聲明,將公主收爲義妹?”
“恩,不好。若是殤兒做了朕的妹妹,朕還怎麼去考慮以後的事情啊?”
“皇上說的是,瞧奴才這餿主意吧。皇上莫要怪罪,奴才再想一想。”
“恩。”淳哥哥剛剛自鼻孔中哼出一個音節來,我便一把將門推開了,直愣愣的望着屋裡都極爲驚訝的兩個人:“祿公公先出去吧,本宮有話要與皇上說。”
小祿子看了我一眼,垂首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殤兒怎麼過來了?這麼晚了,小心着涼了。”淳哥哥上前來握住我的手,輕輕揉戳起來。
我慌忙把手抽了出來,不痛不癢的說道:“現下還算是夏天,怎麼能着涼呢?淳哥哥也太小心了。沒想到朝堂之中竟然有這麼多大臣們如此忠君,不辭勞苦的勸諫淳哥哥。那淳哥哥作爲一位開明的君主,就不能讓他們失望纔是。”
“殤兒想要說什麼?他們那些都是老頑固,不懂得朕的心。”淳哥哥有些詫異的望着我。
“不懂得你的心?你的心裡想着什麼?殤兒不才,還請皇上不要再在殤兒身上浪費時間。殤兒是皇上的妹妹,永遠都是。殤兒不想讓皇上爲難,不想揹負一身罵名。”我有些生氣的說道。
他一聽我這麼說,也跟着急了起來:“什麼叫揹負罵名?難道跟我在一起,讓殤兒覺得這樣不堪嗎?就會害的殤兒,換得一身罵名嗎?”
“淳哥哥誤會我了。殤兒已經做了廖皇的妻,又怎麼能再嫁給淳哥哥呢?殤兒已經是別人的人了,淳哥哥若再娶殤兒,只會讓大臣百姓們對淳哥哥失望。殤兒不想淳哥哥有何瑕疵,更不想是因爲殤兒纔會有此瑕疵的。殤兒擔當不起。”我瞬間覺得難堪已極,說出口的話都覺得乾澀無力。
可是,他卻突然走過來,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滿眼的心疼:“我不准你這麼說自己,在我的心裡,你永遠是最好的,任何人都比不得你。”
“淳哥哥,我希望你能顧慮我的感受,考慮我剛纔的那一番言語。”我擡起頭,定定望着他。
“好,我會慎重考慮的,但是也請你多顧慮自己,以後不準再說那種話傷害自己,你可知,那樣的話,更是傷了我的心。”淳哥哥放下手,滿眼的期待。
“恩。”我重重的點了點頭。
這件事情暫且這樣擱下了,看他那樣的神情,我也沒敢開口向他說碧笯的事情,只是害怕他會更深的誤會她。
*
乾華宮。
“皇上,南薛國那邊來消息了。”小祿子匆忙自外面跑進來,望着上座中正自忙碌的人,無比歡喜的說道。
“這麼快?你來讀給朕聽。”淳哥哥自那堆小山高的文案前擡起頭來,眉毛上揚,幾絲驚喜。
“這,皇上,奴才認識的這兩字全部都是您交給的,奴才實在不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啊。”小祿子顯出幾分爲難,遲疑着,滿臉的討好。
“好,這‘班門弄斧’用的好極了。看來你已經得到朕的真傳了,快念。”淳哥哥大掌一拍,高興的說道。
“這,”小祿子卻依舊不敢宣讀。
“這什麼啊這,關鍵時刻你怎麼就不能理解朕的心呢?此時此刻,朕實在是太激動了,又太害怕了。萬一薛浩羽不答應朕的要求,朕又該怎麼辦呢?朕害怕自己承受不住,快點,不要再廢話了。”淳哥哥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焦躁不已。
“是,是。”小祿子見此,慌忙將手裡舉着的信件打開,又偷偷瞧了一眼上座的淳哥哥,才慢慢宣讀起來,“茲收到舒皇不遠千里派人送來的密函,深感其重要之外,更感榮幸之至。薛不敢怠慢。又起因於薛之公主,薛更不能置之度外。故而,茲薛已決定告知天下,將公主之女特封太平公主,爲維護兩國和平,暫居於舒宮。
至於舒皇所想賜婚一事,薛不敢擅自做主。因太平公主曾是廖皇之妻,天下皆知。如若舒皇確有此意,不如讓公主本人點頭同意。後,薛希望兩國和平共處,共同繁榮。”
“完了?”意猶未盡的淳哥哥,等待了好一會,不見了下文,不由擡頭問道。
“是的,皇上。”小祿子垂首答應着,爾後雙手捧着,極爲恭敬的將書信放到了桌上。
“這個薛浩羽,還真不是個善於之輩呢。竟然會採取一半一半的方法,來敷衍朕。”淳哥哥有些惱怒的站起身,來回踱着步。
“皇上,奴才覺得既然薛皇肯答應讓公主留在咱們這裡,也是不錯了。想來薛皇也是害怕得罪了廖皇才如此做的吧。”小祿子躊躇了一會子,定定瞧着淳哥哥。
“恩,也是。若是讓他直接下達要將殤兒嫁給朕的聖旨,肯定會遭到廖皇的反擊。這件事情,先暫且擱下吧。主要是讓那些頗爲頑固的大臣們,沒得話說纔是正理呢。好了,你先下去吧。記住這件事情跟任何人都不準提起,不然,可要小心你自個兒的腦袋。”淳哥哥思慮了一會子,開口說道。
“是。”小祿子答應着,便退了出去。
璇殤宮。
今日的天氣尚可,我早早的便起來了。這樣的一段日子過下來,我竟有時會忘記自己是一位母親的事實,會忘記遠方還有自己的孩子,在日日期盼我的歸去。可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世間竟然還會有這樣狠心的一位母親。
正自思慮間,卻見小巧匆匆忙忙的趕來了。見到我狠勁的喘了幾口氣,才十分高興的說道:“公主,奴婢實在是太高興了。您以後可就真的是名符其實的公主了。奴婢們可就真的能每日裡伺候着您了。”
“胡說什麼呢。公主本來就是咱們的公主啊,什麼名符其實的公主?說的什麼啊,語無倫次的。”歡兒不悅的走上前來,訓斥道。
“不是這樣的。歡兒姐姐,今個兒南薛國的皇上已經下旨,昭告天下了。封咱們公主爲太平公主,爲了維護咱們兩國和平相處,特令公主居住在咱們東舒國,以顯示他們南薛國的誠意。”小巧喜滋滋的望望我,又望望身旁的歡兒。
“這還真是個好消息呢。奴婢參見太平公主。”歡兒笑過之後,竟然帶頭參拜起來。
其他伺候的宮人也都慌忙跪下,參拜起來。
我竟然還猶如在夢境裡一般,一時之間忘記了應該有的反應。我驚詫於遠在南薛國的薛浩羽怎麼會做這種事情?更不明白他這種做法背後的目的是什麼?顯然的,他想讓我留在舒宮裡,以一個明確的別人不能質疑的身份留在舒宮裡,我不知道這樣對於他來說,有何好處。
“這是怎麼了?怎麼跪了一地呢?殤兒生氣了嗎?”淳哥哥擡腳走進來,眸子裡有幾分詫異。
“不是的,你們都趕緊着起來,去給皇上沏壺茶來。”我低頭看了他們一眼,輕聲說道。
歡兒她們便答應着去了,我轉而看向淳哥哥,想要笑卻又笑不出來:“想來淳哥哥也已經知道了吧。我實在想不明白,薛浩羽爲何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想到了我,竟然還下了這麼一道聖旨。”
“我初次聽到這個消息之際,也感到很奇怪。不過,上次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三國皆知,他能知道也是情理之中吧。這樣豈不是很好嗎?這幾天我還正愁着該怎樣做,才能給那些大臣們一個最好的說法呢。現在看來,我倒是不用愁這件事情了。”淳哥哥淺淺依一笑,望了眼歡兒放在桌上的杯盞。
“這也太巧合了吧。淳哥哥剛剛纔開始對這件事犯愁,薛浩羽他就立即下了這道聖旨。難道淳哥哥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還是這也在淳哥哥的預料之中?或者故意爲之?”我以眼神示意歡兒她們退下去,爾後直愣愣的盯着淳哥哥,毫不避諱的說出了我心中想說的話語。
淳哥哥明顯的一愣,仿似受盡了極大的委屈一般,眉目暗淡下去:“殤兒就是這般看待我的嗎?是不是今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管我做與沒做,殤兒都認爲是我做的?難道就因爲一次犯了錯誤,就會次次都不改正嗎?”
我不理會他的哀傷,依舊直愣愣的盯着他。可是,在我不變的眼神下,他卻依舊是那樣一副樣子,甚至比之剛纔又傷心了許多。實在看不出任何破綻,我只得垂下頭去,掩蓋起了犀利懷疑的眸子:“對不起,是我多心了。”
“你是不是就已經打算好了,以後不管出了什麼事情,都要往我身上潑冷水,都要懷疑到我身上來?”淳哥哥無比心痛的望着我。
“對不起,淳哥哥。”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我只想要你的信任。像以前那般,毫無疑問的信任。”淳哥哥緊緊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他那樣用盡力氣,卻又傷心不已的看着我,我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見我不說話,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繼續追問着:“你倒是說啊,殤兒,是不是你真的那樣決定了?你以後都不相信我了嗎?”
“我。”我望着他愁悶不已的眼神,想到以往種種。突然覺得自己滿心滿眼裡全是愧疚,一點都不相信他的愧疚。我不該這樣做,不是嗎?想想這麼久以來我們之間的感情,怎能被那些不明就裡的大臣,以及那些冰冷的摺子而拆散呢?
想到這一層,我趕緊伸出手去,慢慢撫平了他緊緊皺着的眉頭,輕聲卻堅定的說:“怎麼會呢?我相信淳哥哥,淳哥哥所做的事情都是爲了殤兒好,殤兒知道。殤兒相信淳哥哥,從今往後,不管是什麼事情,殤兒都只相信你,絕對不會再懷疑你了。殤兒不喜歡看到淳哥哥皺眉,希望淳哥哥以後都能開心高興,永遠都不要再皺眉了。”
“好,好。只要殤兒肯相信我,不管讓我做什麼事情,我都願意。我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殤兒對我的懷疑,這會讓我心痛的無以復加啊。只要殤兒信我,所有的事情都不再是事情,世間再也無難事,我便再也不會再皺眉。”淳哥哥緊緊握住我的手,滿懷深情的望着我。漆黑的眉眼裡全是釋懷,是開心與高興。
“恩。”被他握着的手,溫暖不已,我亦是覺得暖意融融,些許開心。
“歡兒,待會子給公主重新梳妝。”淳哥哥望向一旁立着的歡兒。
“這樣子挺好的,不必再梳了吧。”我不解道。
“既然是公主了,就該有公主的樣子啊。你看你梳的這個髮髻,我看着心裡就不舒服。我的殤兒還這麼年輕,怎麼能梳這種婦人的髮髻呢?”他有些生氣的望着我的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