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不悅地道:“王大人,你負責整個冊妃大典的禮儀,怎麼可以如此迷糊大意?”
禮部侍郎王臺心中頓時一緊,他着手負責這件事,知道這是一件大功勞,卻也知道絲毫疏忽不得,一直小心謹慎,自認處處安排都很周到,沒有疏漏哪裡,從他按年齡給南毅東夏的使者安排座次就可看出來。
但是王爺既然說他大意,一定是哪裡沒有安排好,不免心中咯噔一下,就有冷汗外冒的趨勢。
他不敢辯駁,又實在想不出哪裡安排不周,只好硬着頭皮道:“老臣糊塗,請福王示下!”
端木陽道:“就算你見識寡陋,也該認識襄郡王身邊那位,乃是東夏的燕王爺,你怎麼能連座位也沒設?”
王臺一聽,汗水終於從額頭冒了出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他的確不認識東夏的燕王,而且,這東夏的燕王又在北澤的使臣之中,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雖然很無辜,卻也不敢有絲毫委屈不滿,忙道:“下官這就去安排!”
端木陽道:“快去吧,在襄郡王身邊給司城兄設個座!他嘆了口氣,有些歉意地對着司城玄曦抱了抱拳,道:“司城兄,這官員辦事不力,忙中出錯,你可千萬別介意!”
這一聲,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司城玄曦倒是安之若素,淡淡道:“福王言重了,在下本來是以私人身份來參與貴國太子冊妃大典,在這裡,我並不是東夏燕王,而是陪徒弟前來討一杯喜酒喝!福王不怪我冒昧纔是!”
“哪裡哪裡,司城兄可是請也難請到的貴客!”端木陽笑得熱情燦爛。
這時,王臺也給司城玄曦設了座,這座位設在百里嘉佑下首。
百里嘉佑又要讓,司城玄曦阻止了他。現在他並不是代表東夏的使者,這個座位更合適。百里嘉佑雖然年輕,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再說,師父終是坐下了,他也就不再婆婆媽媽了。
奉先殿裡這時已經坐了近百人,但殿大而闊,金碧輝煌,倒也不顯擁擠,有太監長聲道:“太子冊妃大典開始,有請皇上皇后!”
即使端木長安掌握着整個西啓,但他畢竟還沒登基,這冊妃大典,還是由皇上皇后出面主持。
老皇帝端木皋五十多歲,微胖,看起來倒有幾分祥和寬仁之相,其實他這年齡,再當個十幾二十年皇上也不嫌老,只不過自從當年宮變後,這皇上已經被架空,他冊的太子端木袤宮變逼宮,他想要改立的兒子端木方手段又不如端木長安,反被端木長安殺了。
這父子二人看起來仍然父慈子孝,卻早已不是這麼回事。一句話,他是被逼養老,必然要禪位的。
他自然也知道,端木長安一旦冊妃大妃,怕是這嬋位之舉馬上就要舉行。可他已經無力迴天,這個兒子能給他留一條命,已經是很難得了,他也不敢強求。
可是,即使手中無權的皇帝,畢竟也曾經坐擁天下過,對於曾經在手的權力和高位,就這麼拱手相讓到底還是有幾分不甘的。所以今天的冊妃之典,最不願意參加的,怕就是他了。
他身邊的皇后倒是笑容溫和欣慰,這皇后原本只是個嬪,是端木長安生母,在冷宮中住了不少時候,所以即使後來端木長安登上太子之位,她被封皇后養尊處優,卻仍然能從她臉上看到當年冷宮受苦的痕跡。
對於兒子冊妃,皇后自然是樂見其成的。所以這皇上皇后臉上的表情,一個勉爲其難地微笑,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一眼可見。
其實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皇上現下的處境,只不過,西啓本國的人全是端木長安提拔培植,偶有幾個即使不滿,也明哲保身不敢惹火上身。至於別國使臣,自然更不會去管他國之事,何況,四國互相掣肘,暫時相安無事,表面使者來往,都是友邦,內心卻未必沒想過能多吞一些城池,多擴一些疆土,他國之亂正是他們喜聞樂見的。
皇上皇后一來,所有在座的西啓朝臣忙起身跪拜,山呼萬歲,又山呼娘娘千歲,百里嘉佑等人也離座行禮,因爲他們代表的是國家,沒行跪禮,只是抱拳長揖。
端木皋頗有些意興闌珊,擺擺手道:“平身!”又道:“友國使者不必多禮!”
衆人謝了恩,各回座位,司城豐元知道下一環就是端木長安和太子妃上場了。他不禁又看了司城玄曦一眼,脣角略略上挑,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笑意來。
司城玄曦與他對視一眼,眼神卻是深不可測。那一抹笑意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心中卻是有些悲哀,身在他國,本應與他同氣連枝的二皇兄,這個時候竟然想的是看他的笑話。
雖然二皇兄知道,即使來的是藍宵露,他也不可能與對方相認,或者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可他那樣看笑話的神態,卻着實刺心。
司城玄曦移開目光,落在端木皋和皇后身上,他也想看看,端木長安早已經昭告天下,他即將冊封的太子妃,是當朝王太師義女,名藍宵露。
既然藍宵露已經離開了西啓,一會兒,他會怎麼收場?
百里嘉佑難得的臉色十分凝重,憑他偷聽到的那些,自然不瞭解司城玄曦到西啓來的前因後果。但是,他畢竟身在皇室,也知道司城玄曦要在北澤使者之中才能進入西啓的國境,一定是事關重大又危險萬分,莫不是端木長安要對師父不利?他決定,如果端木長安真有這心思,他絕不讓其得逞。
端木皋儘管十分不情願,卻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他安穩皇帝做久了,又經歷過一次宮變,被架空了皇權而苟且求存,自然更加惜命,知道不能惹惱端木長安,畢竟禪位的儀程,還是比直接登基麻煩一些。
若端木長安惱了,以他滅兄滅弟的狠勁,再悄悄滅了他這個父,再昭告天下他龍馭歸天,直接登基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打起精神說了一些場面話之後,便正式開始主持冊妃大典了。
這冊妃大典和東夏藍芙蓉一則聖旨賜爲未來太子妃不同。冊妃和大婚也相差無二,但藍芙蓉的聖旨只是類似於文定,要等正式大婚之後,藍芙蓉才能成爲真正的太子妃。
在司禮太監的洪亮聲音裡,端木長安終於上場。
端木長安身穿禇黃色太子禮服,頭戴紫金冠,本來就長得妖孽般俊美,加上這一身,更是脣紅齒白,貌如潘安,形似宋玉,好一個風度翩翩,玉樹臨風。
太子冊妃的禮儀本來是極爲繁瑣的,不過奉先殿外的那些儀程進行時,司城玄曦等人已經在奉先殿中了,至端木長安來到奉先殿,整個儀式便進行了一半。
看見端木長安執着紅綢,牽着一身吉服的太子妃走進殿中,司城豐元又看了司城玄曦一眼。那個女子的身形,背影,身高,都很像藍宵露。他在奇怪,都這時候了,司城玄曦怎麼還坐得住。
他本來是想看司城玄曦這時候會有什麼反應的,但是看他表情淡定,心中不由既疑惑又不甘。
難道司城玄曦不知道端木長安要冊的妃是藍宵露嗎?
可是,如果他不知道,他怎麼會從北澤風塵僕僕而來?他可不信,司城玄曦什麼時候和端木長安關係這麼好了。
既然他知道,他的王妃馬上要成爲端木長安的太子妃,他怎麼無動於衷?還是這個五弟,心思竟然深沉到這個地步,城府竟然深到這個地步,不但臉上波瀾不驚,連眼底也沒有半點變化?
因爲着意於留神司城玄曦,他倒沒去關心端木長安的冊妃進行時。
他心中有些失望,一邊揣摩着司城玄曦的心思,一邊觀察着他的神色。
太子妃是蓋着蓋頭的,也許司城玄曦真的不知道,要是能太子妃會揭開蓋頭,到時候他與藍宵露兩兩相對,估計他就不會這麼淡定了。這麼想着,司城豐元心中有些悻悻然。
這時,皇上已經主持完了整個儀式,司禮太監大聲道:“禮成!”
端木長安面向朝臣,朗聲一笑,道:“愛妃,今日你我已是夫妻,這殿中都是我西啓的賢臣良將,還有友邦的貴賓,咱們就敬他們三杯吧!”
聽到這裡,司城豐元心中一喜,如果太子妃要敬酒,總得喝下去,那蓋頭就蓋不那麼嚴實了吧,早聽說司城玄曦的武功很強,一定能看到藍宵露的樣子。到時候,倒要看看他作何反應。他心中頓時期待起來。
端木長安開口,羣臣祝賀之聲不斷,各自端杯。早有近侍端着托盤送上,裡面是兩杯酒,端木長安和太子妃各端了一杯。
端木長安和太子妃轉身衆人,他舉起酒杯,突然衝着司城玄曦的方向淡淡一笑。
司城玄曦迎着他的目光,也是淡淡一笑。
兩人像在打着機鋒一般,別人不懂這笑的意思,司城豐元卻是一陣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