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昆震撼了,他雖然是軍伍出身,但是當年改姓莫的侍衛,無不是精明能幹之人,能文能武,有勇有謀,這封信中,端木長安語意曖昧,還有壞王妃名節之言在其中,王妃竟然將信給他看,這中間,既有王妃的坦蕩在其中,更多的,卻是信任。
那樣一份信任,讓他覺得,自己若再對王妃不敬,實在不應該,所以,他恭恭敬敬地奉上信,行禮。
雲霄沒有在意這些細節,只是接過信,歸入信封之中,道:“安心守城吧!”
冀百川看她臉色平靜,眼神清澈深幽,似不見底一般,不由問道:“你真信司城玄曦在他手中?”
雲霄苦笑:“不知道。但是玄曦四天不在軍營,這很違常理。端木是聰明人,這封信過後,必然會有送來讓我信服的東西,且看他的後續吧!”
冀百川沉吟着點了點頭,是的,如果司城玄曦真的在西啓軍營中,他怎麼會只派人射上城牆一封信,卻什麼信物也沒有呢?這八成就是計。
這時,西啓的攻城先鋒竟都全撤到了四百米之外,一個一身玄錦長袍的男子站在兩百米遠處,長聲道:“西啓端木陛下殿前三品侍衛尋箏,求見燕王妃!”
他的聲音帶了內力傳出,這一聲出口,雲霄就算想把身份遮掩,也是沒辦法遮掩的了,不過,雲霄既然收了信,並已經對莫昆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沒準備再遮掩了。城頭上,大家都聽到了這句話,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雲霄。
雲霄面上神色一如之前,淡然道:“放他進來!”尋箏,這的確是端木長安的貼身侍衛,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當初她在西啓皇宮時,那尋箏就不離端木長安左右。他的身手很好,絕不會比莫朗差,但云霄並不擔心這個,她心中沒有表面上這麼平靜,是因爲她知道,尋箏這次來,是作爲使者,必然是送信物過來的。
既然真的來送信物,那豈不是表示司城玄曦真的已經被囚?
這麼一想,她如何能不擔憂,只是,滿城將士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她若是有絲毫的憂色顯露出來,必然亂了軍心,所以,她面色絲毫不顯。
趙雷按住劍,哼道:“等他上來,待我斬了他!”
雲霄瞥了他一眼,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尋箏既然敢來,必然是能全身而退的,倒不如大方一點,省得到時候落人話柄。
尋箏很快就進了城,雲霄也已經下了城樓,她當然不可能在城牆上見尋箏,接待尋箏的地方,是原將軍府。尋箏走進前廳,目光落在雲霄臉上,抱拳,不卑不亢地道:“西啓陛下殿前護衛,見過燕王妃!”
雲霄這時候還是一身男裝,頭髮仍是用白玉簪子束起,但是,兩人四年前就已經認識,所以尋箏自不會認錯。她淡然:“有話請說!”
尋箏看着她淡漠的神色,從容的氣度,心中暗暗稱奇,四年前的藍宵露,雖然也很特別,卻少了這份沉穩和內斂,以及深沉到令人看不透,卻又明顯不容小氣的氣度,這是一種胸有成竹的深沉,又是一種萬事皆在掌握的深沉,更是一種凡事不縈於心的超脫淡然,這幾種氣質,原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可是,出現在雲霄身上時,竟然毫不矛盾,毫不衝突。
四年前的雲霄,只是個小有一點成績的小商人,那時候的她,既沒有身爲燕王妃的自覺,也沒有大家千金那種驕矜清傲,只是清新而特別,勇敢而慧黠,但是現在的她,身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商人成長爲大商人,而且,她還認祖歸宗成爲天下第一商號雲家的少主,把雲家的生意也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不是公主,卻有公主般的矜貴;她不是將軍,但是她手下的人手又豈止千軍?她不是丞相,可商場同樣需要運籌帷幄;她是第一天上戰場,可商場同樣是看不見硝煙的戰場……
所以,雲霄現在的氣質發生變化,那種上位者的睥睨,那種掌握一切的睿智,那種一言斷決的威儀,她絲毫不缺。即使她只說了四個字,這四個字中,還透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威壓,尋箏卻沒有感覺絲毫的意外和絲毫的不悅。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那盒子巴掌大,不到兩指厚,是上好的沉香木所制。他雙手送上,道:“我家陛下說了,王妃見到此物,就知信中所說是真是假。”
趙雷接過小盒,仔細看了一眼,遞給雲霄。
雲霄心中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端木長安憑什麼這麼篤定,難道一切真的在他的控制之中?她就要將盒子揭開,莫昆道:“王妃且慢,須防盒中有古怪。”
尋箏脣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
雲霄笑了笑,道:“不必擔心,端木長安不會讓尋侍衛死在隆息城的!”如果盒中有古怪,散發毒煙之類,固然可以殺了她,但是這麼一來,尋箏必然會被現場剿殺。何況,他又是送信又是造勢的,目的,可不應該是想殺她。
她揭開了木盒。
一方小小的玉佩映現在眼中。
雲霄眼色一變,卻又迅速回復如常,連近在咫尺的趙雷也沒有發現異常,尋箏不方便一直盯着她看,自然也沒有發現。雲霄合上木盒,淡淡一笑,道:“你家陛下還有什麼話?”
尋箏有一種錯覺,面前這個一身男裝,看起來有些清瘦的身影卻好像自家陛下一樣,看不透,而且他竟有種不敢仰視的感覺。他沒有再想下去,只是道:“我家陛下說了,明日巳時,燕王妃是否來西啓大營作客,可由在下帶話回去!”
雲霄聲音輕淺,淡然笑道:“你家陛下既然相邀,自然是去的。你可以回去覆命了!孫燁,你送他出城!”
尋箏抱拳,孫燁領命,送他出城。
冀百川有些看不懂,問道:“你真要去西啓營中?”
雲霄的手握住木盒,道:“是!”
冀百川皺眉:“不可,太危險了,焉知他不是故意用計誆你過去?”
莫啓也道:“是啊,王妃,那個端木長安明顯沒安好心,要是他再拘禁了王妃,那可大事不妙。”
雲霄淡然笑道:“誆又如何?哪怕只有一分可能,我也是要去的。何況,也許玄曦真的遇到了麻煩!”說着,她再次揭開木盒,看着那塊玉佩,那是一塊貔貅玉佩。皎月郡曲大師的作品,價值連城。
別的東西也許雲霄不熟,但是,這塊玉佩,雲霄卻是很熟悉的,那栩栩如生的形態,那精緻獨到的雕工,她並不是第一次看到。甚至,她還曾經以和這玉佩相同的一塊雄玉佩,換回一座酒樓。
這玉佩,是雌的。
這玉佩,是司城玄曦的。
雲霄眼中閃過一絲隱憂,玄曦,如果你真的在西啓軍營裡,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我還有十個時辰。
她略一沉吟,看向莫昆:“書房在哪?”
莫昆自知道她是王妃之後,對她十分恭敬,忙親自把她引去書房。
雲霄在書房寫了兩封信,分別交給李灃和錢騏,讓他們立刻送出去。之後,她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又和莫昆回到城頭,防止西啓軍再次攻城。好在自從尋箏來後,西啓攻城的先鋒軍退下後便偃旗息鼓了。
尋箏回到西啓大營,向端木長安彙報,聽說雲霄明天會赴約,端木長安毫不意外,他很愜意地道:“很好!”
於子林道:“陛下,若是再發動兩次攻城戰,晚上陛下就可以在隆息城歇宿了!”
端木長安擺擺手,懶洋洋地道:“攻什麼攻?攻下隆息城有什麼好處?你當隆息城攻下了,燕州拿下了,便吞得下麼?南毅和北澤,誰不是虎視眈眈盯着呢?誰先出頭誰先挨刀!”
於子林愕然,陛下這是什麼意思?既然誰先出頭誰先挨刀,爲什麼陛下還要調軍一百二十萬來攻打東夏?而且,還親自來了?
似乎看出於子林在想什麼,端木長安笑得像狐狸一樣,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淡淡地道:“朕無聊得很,來前線練練兵而已!”
無聊得很?練兵而已?於子林覺得自己快要一口血噴在地上了。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他算是明白了,爲什麼這次兵部撥的兵,全是新軍,那些精兵,一隊也不撥給他,敢情是陛下要練兵,敢情是陛下覺得無聊在玩玩?
他不得不承認,這種練兵方式雖然殘酷,但的確很有用,血場血與火的洗禮,讓那些沒有打過仗的兵成長很快,可是,他要哭了,損失也不小好吧?當初一百二十萬大軍是號稱,並不是真實的人數,真正調動的,是八十多萬,可是現在,已經去掉十萬了。那些兵將都已經把命送在東夏的戰場上。
可原來,他家陛下只是玩玩,一次出去八十萬人陪他玩?
於子林嘆了口氣,既然陛下要玩,那他也只好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