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燁又檢查了一下荊無言的身體,才緩緩地,凝重地道:“傷勢過重,失血過多,脈幾乎探不出來,身體機能已經變弱,四肢冰涼,除了胸口還有一些溫度,他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
聽到這個結論,雲霄怔住了,司城玄曦更是難以置信,荊無言是爲了他而受的傷,如果他死了,他一輩子也不會心安。何況,拋開這一層,荊無言是他的兄弟,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能夠把後背交給他的人。不論從哪一方面,他都不能讓荊無言有事。
他看着孫燁,沉聲道:“你能救他嗎?”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懇切的意味,孫燁一怔,默了默,道:“我再探一下!”說着,他再次給荊無言把脈,剛纔把脈用了三分鐘,這一次,他竟然用了一柱香時間,在把脈的過程中,他自己的額頭汗一點一點地出來,最後凝成一點一點的汗珠。
到後來,他已經滿頭大汗,終於收回手去,長長地吐了口氣。
“怎麼樣?”
“怎麼樣?”
司城玄曦和雲霄異口同聲。
孫燁擡袖擦了擦汗,道:“他的脈初探時,已經無脈可探,除了一點點微弱心跳,什麼也感受不到。但仔細探過之後才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糟糕,他身體裡面還有雪蓮丹的藥力存在,長青雪山藥王的藥,生死人而肉白骨,這雪蓮丹又是專治內傷的,所以在他傷重失血過多時,那藥力發散緩慢,卻自動凝成一層保護層,將他的經脈都護住了。”
司城玄曦沒料到那雪蓮丹的藥效竟然這麼逆天,這都一天多過去了,藥力還在,而且,正因爲這份藥力,倒暫時保住了荊無言的命,不由又驚又喜。
孫燁從雲霄手中拿過那個瓷瓶,又給荊無言餵了一顆雪蓮丹,可是荊無言這時候已經不會吞嚥了,孫燁沒法,讓李灃幫忙,用力捏開他的下巴,把藥用指頭捻碎,餵了進去。那藥入口,會和着唾液嚥下。
喂完藥,孫燁道:“我有八成把握,救回他的命,但是他的傷也實在太重,失血又實在太多,這昏迷的狀態,我也不知道會持續多久,也許他很快就會醒來,也許他一直昏迷下去,一切還要看他的造化。”
雲霄一驚,這不是植物人嗎?想着丰神如玉的荊無言,看着現在臉色灰白死氣沉沉的荊無言,雲霄只覺得喉中梗堵,十分難受。
司城玄曦聽說荊無言不會有生命之憂,又看見雲霄一臉的擔心,他扶住她的肩,道:“只要無言沒有性命之憂,我一定踏遍天下,尋最好的藥來救治他,一定能治好他!”
雲霄無聲點頭,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蒼龍組的幾個人很精幹,他們做了個擔架,很小心地把荊無言擡上,本來看司城玄曦的傷勢也很嚴重,他們另做了個擔架的,但是司城玄曦堅持自己走,所以那個擔架便扔掉了。
一行十幾人向隆息城方向走,路上,司城玄曦道:“隆息城現在什麼情形?”
雲霄把隆息城的現狀告訴他,道:“這兩天端木長安應該不會攻城,只要你回到隆息城,即使端木長安攻城,咱們也不怕他。”
司城玄曦嘆了口氣,道:“端木長安詭譎多智,實在是個勁敵,我也是大意,沒料到他身爲西啓的皇帝,竟然會做出悄悄潛到前線的事來。知己不知彼,這個虧吃得夠大的!”
雲霄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道:“端木長安要算計的本來就是你,所以纔會以皇帝之尊,做這麼不靠譜的事,但是,以他的聰明,必然不會讓西啓成爲另外兩國忌憚的對象,你不用擔心,先把傷養好。”
剩下的那顆雪蓮丹,她本來也是要給司城玄曦吃的,但是,司城玄曦怎麼也不肯吃了,他說要給荊無言留着。
荊無言的傷勢太重,雪蓮丹於他來說,的確是最好的療傷聖藥,所以,雲霄也沒有再堅持。只是,因爲荊無言昏迷,雪蓮丹的藥性發揮得慢,所以現在他還吃不了,需要過幾天之後。
有蒼龍組這些好手,雖然是黑夜,又擡着擔架,荊無言卻沒受到一點顛簸,而且衆人的腳程還很快。
到隆息縣城時,天已經亮了,莫昆自雲霄去了西啓軍營,一直擔心得很,顧冰嵐並不知道實情,見莫昆坐臥不寧的,起了懷疑,問他是怎麼回事。莫昆開始堅持不說,但是到後來,架不住顧冰嵐的不斷套話,終於還是說漏嘴了。
聽說司城玄曦和荊無言可能身陷敵營,而云霄獨自去赴約的事,顧冰嵐驚呆了,她就要立刻衝去敵營裡探個究竟,就在這時,有人來報,王爺回來了。
莫昆和顧冰嵐立刻迎了出去,當看到司城玄曦和雲霄並肩而立時,莫昆大大地鬆了口氣,而顧冰嵐的一雙目光,卻落在擔架上一動不動的荊無言身上,她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待看清後,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她撲過去扶住擔架,幾乎連站立也站不穩了,身子搖搖欲倒,她伸出手,想去摸荊無言的臉,卻不敢碰觸上去,她身子直抖,抖得像秋風中的樹葉,聲音發顫,道:“無言,無言他怎麼了?”
堂堂四海幫幫主,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兒女,在面對這樣的荊無言時,卻害怕去碰觸一下。因爲她怕,她怕一伸手,觸到的是冰冷的肌膚,她怕一伸手,探到的是斷絕的呼吸和不再跳動的脈博。
雲霄扶住她,輕聲道:“他受傷了!”
這時候,荊無言一動不動,呼吸幾不可聞,也不怪顧冰嵐會這樣想。聽了雲霄的話,她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剛纔,她的心沉到了地底,那種無邊的恐懼和升騰而起的絕望感覺,幾乎讓她肝腸寸斷,她以爲荊無言就這麼走了,再也不會醒來了,現在聽說只是受了傷,她竟有一種蒼天開眼的感覺。
她一把握住荊無言的手,那隻手是冰冷的,但是,知道荊無言只是受傷不是身故,這種感覺,好像失而復得一般。她知道他們是要把荊無言擡去將軍府裡養傷休息,她就那樣握住荊無言的手,不願意再放開,亦步亦趨地跟隨着。
雲霄看得眼眶發熱,但是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勸。
她知道顧冰嵐對荊無言的心意,那份愛戀,雖然沒有得到回報,但是,卻一點也不比她對司城玄曦的少。先前,她就是這樣的感受,現在,顧冰嵐的感受,她更深刻地體會,更深地瞭解。
端木長安果然沒有再發動攻城,但是顧冰嵐忿於荊無言的重傷,在當天夜裡,帶着四海幫的幫衆悄悄潛出城去,摸到了端木長安囤放糧草的營帳,一把火把他們的糧草給燒了,又帶着四海幫衆趁亂掩殺了一回。
本來,端木長安雖覺得現在的司城玄曦和荊無言應該不會主動出擊,而且已經做好了一應措施,但顧冰嵐根本沒按常理出牌。她是按江湖人的方法,亂打一氣,卻誤打誤撞而撞到他們的囤糧之地的。
囤糧之地也是重地,本來有重兵把守,可那些重兵畢竟是兵啊。像牛嘯威,羿宗平這樣的好手,自然不會安排在那兒。
四海幫的幫衆身手好,夜黑風高,四海幫幫衆又都身手不凡,習慣在夜裡辦事,那真是一個神出鬼沒。
要是端木長安知道這只是巧合,只怕會苦笑不已。
顧冰嵐倒也沒有貪功,誤打誤撞燒了他們糧草,又大殺了一陣之後,她立刻讓四海幫衆退回,莫昆在城內接應,整個過程真是神速,從開始到結束,只不過一個多時辰的事。
端木長安損失了糧草,又損失了幾百名西啓將士的生命,這讓牛嘯威羿宗平等人氣得牙根緊咬,就要請戰攻城,但是端木長安卻沒有準。不但沒有準,還讓大軍再退後三裡地紮營。這件事,竟就這麼不了了之。
而隆息城裡,司城玄曦也知道了雲霄爲了他獨赴端木長安之約的事,他心中極是感動,又極是難受,更是慶幸,慶幸雲霄沒事。
雲霄把端木長安當初的提議告訴了司城玄曦,司城玄曦聽了之後,陷入沉思。
雲霄也沒有發表意見,不管司城玄曦最後怎麼選擇,她只有無條件的支持,絕不會左右他的想法,倒是司城玄曦苦笑了笑,道:“不得不說,端木長安還真知我心!”
雲霄意外地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
司城玄曦道:“當年父皇臨去時,也曾對我說過,和端木長安說的倒是大同小異。其實,我比較贊同他的想法,我的消失,如果能換來端木長安十年不犯東夏,這也是值得的!”
“即使端木長安十年不犯東夏,可東夏現在的情形,卻不容樂觀啊。司城尚賢司城建元司城豐元內鬥不斷,整個東夏都是一片亂局!”雲霄擔憂地道。
司城玄曦淡淡一笑,道:“相信我,這亂局不會持續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