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藍君孝看她這樣,才放下心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得意洋洋地道:“論聰明,我也不比大哥差!要是我早生幾年,我比他還優秀呢!”
“噗”,藍宵露笑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哎,那桐萍不是與這件事無關嗎?又怎麼會死?”
藍君孝現出一絲愧疚之色,默了一會兒,才道:“說起來也怪我,當初桐萍就比我大兩歲,長得也很漂亮,我和她好上了,還……還在一起了。我是想娶她的,但是爹爹不同意,娘罵我不爭氣,大哥……大哥說我胡鬧!我不知道這怎麼就叫胡鬧了,我喜歡她,她喜歡我,我爲什麼不能娶她!”
說到後來,藍君孝臉上的愧疚變成了傷感:“我猜,該是我娘對三姨娘說了什麼。三姨娘有把柄在我娘手上,怎麼敢不聽?後來,三姨娘請母親把她嫁出府去。桐萍那時候已經……已經有了,轎子還沒進門,她……她就懸了樑……”
他傷心地哭道:“桐萍就這麼走了,當時下人把她放下來的時候,肚子微微凸起,那個孩子,已經三個月了,就陪了她一起去了。”
藍宵露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見他那玩世不恭的臉上一片傷心,兩行淚水順臉滑下,也默了下來,把手中的絲帕遞了過去,輕聲道:“對不起啊,我以爲,以爲……”她以爲桐萍只是他玩弄過的無數丫頭中的一個,沒想到這個丫頭還是他曾經想娶的人。
藍君孝沒接,擡起袖子擦去淚,臉上的傷感不見了,換成了一臉的嘲諷,道:“我當時年少不懂事,不明白,現在我可算明白啦。就因爲桐萍是丫頭,他們認爲門不當,戶不對。一個堂堂丞相的兒子,哪怕是庶子,也不會讓娶個丫頭的。他們都罵我,說我胡鬧,說不不爭氣,說我不像話,說我不懂事,不識大體!”
他冷冷笑道,“我就胡鬧給他們看,我發現,做個不爭氣的紈絝浪蕩的富家少爺,果然比做個有心有愛的人好玩得多。人人都怕我,都看不起我,都鄙視我。我是個堂堂的丞相兒子,卻是個扶不上牆的軟泥,我胡鬧,我眠花宿柳,我欺男霸女,仗勢欺人,滿京城都知道。我看他們到哪裡去給我找門當戶對的親事,看他們還怎麼管我,制我,罵我……”
藍宵露默默地看着他,古人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過來說,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她只當藍君孝是天生的紈絝子弟,被寵壞的富家少爺,原來他也有這樣的傷心事。因爲這樣,才使他性情大變,自暴自棄。
藍宵露輕聲道:“二哥,你別難過,能得你這樣誠心相待,我想,桐萍在天有靈,一定是能感念二哥的一片真心的!”
藍君孝搖頭,漠然道:“不,我已經是不是以前的藍君孝了,她早已經不認識我了。”
“二哥,你心裡有桐萍,她心裡有你,即使相隔生死,你們的心也是在一起的。雖然你這些年來很荒唐,但是你不過是在用你的方式懷念她!”
“用我的方式懷念她……”藍君孝無意識地重複着,臉上慢慢浮上一絲悲涼,抱着頭慢慢坐到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用空洞的聲音道:“是啊,是啊,萍萍已經去了三年了……”
藍宵露腹誹,尼瑪三年前你才十五歲,這是超級早戀加早婚啊。雖然古代多早婚,岳飛十六歲時候岳雲都已經出生了,可在這大夏國。不論現在的藍君義,還是已經二十出頭的幾位皇子,都是未婚的,說明這個時代,還是不提倡早婚的。藍君孝那麼早就戀上個丫頭,也難怪被全家壓制,還鬧得個一屍兩命。
但現在顯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藍君孝爲了取信於她,提起自己的傷心事,她也明白,兩情濃烈的男女,自然無話不說,那桐萍無意中看見的事,自然會告訴當時親密的藍君孝了。
藍宵露道:“二哥,你說墨香是被臨時栽贓,那三姨娘不怕她反口嗎?”
藍君孝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擡起頭來,想也不想地道:“三妹妹,你覺得那時候,她辯解,喊冤,還有用嗎?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三姨娘和大妹既然做了,怎麼會沒想過,當然不會讓她的反口取信於人。”
藍宵露輕輕點頭,剛纔她就想過了,只是爲了讓藍君孝的心思從桐萍的事件中脫身出來。墨香是娘身邊的丫頭,既然收了銀子,當然是還安排了後着,這才一舉把娘從爹爹心裡拔掉了。
她早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一個不忠的丫頭,就是身邊一顆定時炸彈,她身邊也有一個,但現在還不能確定是誰。
當年的事已經過去很久,藍成宣也不可能再對二夫人生出感情。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三姨娘和藍素櫻,既然知道了,她就不會當什麼也沒聽說。
她走下鞦韆架,在藍君孝面前緩緩蹲了下去,近距離地看着他,道:“二哥,你去把這些告訴大姐吧。你去告訴了,以後我會告訴你一個你不知道的秘密。”
藍君孝懷疑地看了她一眼,又摸摸她的額頭,要在以前,藍宵露會直接橫眉怒目地掃過去,或者打掉他的手,但在知道藍君孝內心竟然也掩藏着這樣一段傷心事之後,她卻感覺很親切。
藍君孝道:“沒發燒啊,怎麼三妹妹,是你沒有聽懂我的話,還是你這個人好到什麼也不計較?當時被三姨娘和大妹害得最慘的,可是二孃和你,你倒好心,要告訴她她的畫被人盜了!”
藍宵露展顏一笑,晶亮的眸子裡閃着一片黠光,高深莫測地道:“二哥,當初三姨娘要母親把桐萍嫁人,你是不是在恨她?”
藍君孝眼底閃過一抹深沉的恨意,咬牙道:“我當然恨,桐萍那麼哭着求她,她威脅說要是不答應嫁人就把她賣進窯子,要不是她這麼相逼,桐萍怎麼會死?除了二孃和你,這個家裡,誰也看不起我,誰都想踩我!”
藍宵露道:“我娘是與世無爭的人,連相公也不爭,怎麼會去害人踩人!”
藍君孝點頭道,“我知道,我雖然渾,但是這麼多年,我其實沒有真正惹過你們清羽院的人,那天金四攛掇,我開始根本不知道白沐是你清羽院的丫頭。後來,後來……”
“好啦!”藍宵露一笑,道:“都過去的事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藍君孝這話應該不是爲了討好而說,因爲這些年,他在整個府裡鬧得雞犬不寧,還真沒對清羽院怎麼樣。這讓藍宵露對藍君孝有了新的認識,說明藍君孝混世魔王的表相下,還是知道好歹的。
“我不懂,二孃不爭,你也不爭,大不了咱們來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你還這麼好心幹嘛?”
藍宵露笑着,拍拍他的肩,道:“聽我的沒錯,你去她告訴她吧!”
她個子比藍君孝矮了一個頭,但這樣拍他的肩,居然沒有違和感,連藍君孝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而是聽話地站起來,雖然不懂不滿,還是道:“你說告訴,那我就去告訴,不過你可別後悔!”
這幾天藍素櫻心情很差,作爲丞相府的大小姐,她出府是很自由的,不過,她不參與京城那些貴女們的聚會,因爲但凡這樣的聚會,宋秋寧與藍芙蓉必然有一個會在。而且,自從顧元宵爲她遠走,她的才名就已經達到一個無所企及的高度。被一個庶出的女子憑空壓一頭,那些貴女們也不願意。
相比較,藍素櫻也不會選擇這樣的地方,面對一片仰慕和欽佩的目光,總比面對一片妒忌和冷嘲熱諷讓人更舒服。
京城士子以能請到她出席詩酒會爲榮,酒會之中,她一般輕紗蒙面,雖然也談詩論文,卻絕不現場寫字作畫,偶爾會拿出一副作品,便會引起詩酒會一個小小的熱潮。
藍素櫻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京城貴女圈,或者沒有她的位置,但是,在士子圈中,她地位不低。連顧元宵都傾心愛慕,連對顧元宵都不屑一顧的女子,在他們心中,是智慧與美貌,尊榮與高貴在一身的。那些仰視的目光,尊敬的話語,讓她的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可昨天,她纔到碧江樓,就有好幾個士子贊她的畫格局不凡,新奇獨特,別具一格。開始她還意外,難道她準備拿出來的畫他們就知道了?走上二樓,舉辦這次活動的吏部侍郎之子卓安存公子立刻熱情地道:“藍小姐,你來得正好,王公子和簡公子正在賞你的畫作呢,剛還說立意高遠,佩服之極,要向你請教呢!”
藍素櫻記得之前她送出去的幾幅畫,心裡釋然。
這些個男人,雖然知道她已經定了親,許嫁了大將軍的兒子,對她仍然趨之若鶩,這一定是爲了吸引她的目光故意拿她的畫做藉口。
她嫋嫋婷婷地走到正激烈辯論的兩個青年男子身側,目光落在那幅畫上,不由一驚,臉色頓時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