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上,賓客們靜候兩側,等待新人入場。
百里逸的母妃信妃娘娘高坐主位。
她還和前世一樣,五官精緻,眉細如柳,雙目如星。雖說已經有了些年紀,但美貌卻不輸二八少女。
今日她穿了一身流螢暗紫的宮裝,富貴華麗,豔色逼人,臉上是永遠雍容端雅的笑容。
慕芸萱一步步向她走近,記憶裡關於她的事,也在不斷涌現。
信妃背景雄厚,出身功勳卓絕的建國將軍府,爺爺是建國大將軍,父親時任兵部尚書兼驃騎大將軍,可以說,他們一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舉足輕重。
在慕望舒之前,信妃也曾是人人稱頌的“大曆第一美人”。
傳說當年她未進宮之前曾獲鄰國太子青眼,欲求娶爲妃,只是當時大曆與鄰國關係緊張,建國大將軍又是極疼孫女之人,便沒有應允,而是將她送進了皇宮。
之後,信妃以史無前例的速度攀到了四妃之位,而且,這麼多年,儘管有不少新人進宮,她的榮寵仍舊長盛不衰,地位穩固,直逼中宮皇后。
慕芸萱記得,當初百里浚逼宮,信妃娘娘勸她重召野雲軍時,那般的苦口婆心,殷殷情切,而自己也是被她說動,才下定決心,違背了母親的遺命。
可是當野雲軍打退了百里浚的軍隊之後,她卻完全換了一副嘴臉。
慕芸萱懷孕五月,風寒嚴重,最後燒到意識不清,險些小產。小洛在天寒地凍的大雪天,跪在那時已是太后的信妃門前整整三天,她卻以自己頭風發作爲由,扣下了所有御醫,不讓他們前去給她診病。
說白了,在信妃的心裡,只有慕望舒,才配得上做她的兒媳婦。而慕芸萱,也不過是他兒子身邊一個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
那麼此刻,她應該很高興吧,她的兒子尋到了她認爲的良配,所以她的臉纔會看上去,比平日更加光彩照人。
在信妃身側,百里浚和百里素兩兄弟並肩而立,一個仍然沒有什麼表情,另一個依舊掛着散漫的笑。
今天他們倒也用了點心思,都換了暗紅的長袍,不像平常一樣,穿的像黑白無常。
看
到慕芸萱陪着慕望舒走進,他們兩人臉上都閃過驚異的神情。
慕芸萱也看到了他們,只是,當對上百里浚目光的那一瞬,她心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壓抑着她。
那目光很冷很暗,似乎是被憤怒所包裹,但是慕芸萱分明能感覺到,還有一種複雜的情緒在其中涌動,很溫暖,很濃重。
其實,慕芸萱並不知道,當百里浚看到她出現在這個大紅喜堂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居然非常生氣。
而他生氣的原因,卻是因爲心疼她。
從第一次見到慕芸萱開始,百里浚就知道,這個女子心裡隱藏着巨大的仇恨,而那個仇恨的對象,正是百里逸。
她恨他,而且是恨不得將他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但是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就像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所有的恨都是因愛而來。
所以,當他發現慕芸萱有多恨百里逸的同時,他也明白了,慕芸萱有多,或者說,曾經,有多愛百里逸。
儘管他不明白這兩個人是何時產生過交集的。
但僅僅看明白這一件事,已叫他非常不舒服。
現在,慕芸萱還出現在百里逸和別的女人成親的喜宴上,她想做什麼,破壞這場婚事?傷害百里逸?
還是說,不惜傷害自己,讓自己心痛,也要報復百里逸?
只要這麼一想,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
這個傻女人!
慕芸萱沒有看出這些,如果看出來了,她肯定會控制不住的冷笑。
百里浚有一件事情想錯了。
那就是,所有的恨的確都由愛而生,但並非所有的恨,都可以與愛共生。
有一種恨,是產生於愛終結之後。慕芸萱對百里逸,正是這種恨。
而這種恨,是永遠不可能與愛共生的!
在各種複雜交錯的目光注視下,新郎新娘已經站到了堂上。信妃含笑看着兩人,眼底是說不出的滿足。
禮官立於堂前,高聲唱詠:“一拜天地!”
百里逸和慕望舒反身跪下,齊齊一拜。
“二拜高堂!”
兩人面向信妃,又是一拜。
“夫妻對拜!”
兩人面對面而立,慕望舒已經拜下,百里逸卻在看到慕芸萱的那一刻,猶豫了。
慕芸萱站在慕望舒身後,對上百里逸幽深的目光,面不改色,淺笑依舊。
堂上瞬間陷入沉默。
新娘躬身做拜,新郎卻一動不動,而且,他還好像一直盯着新娘身側的喜娘,也就是新娘的姐姐?
衆人看着這詭異的情形,不知該作何反應。
信妃見狀,狀似無意的輕輕咳了一聲,百里逸立刻回過神來,看着面前的慕望舒,眼底閃過一絲冷色,終是溫柔一笑,拜了下去。
掌聲響起,禮官高呼:“送入洞房。”一旁的婢女便上前來替過慕芸萱,把慕望舒扶了下去。
新娘走了,新郎還要留下來招呼客人。
此時已近黃昏,慕芸萱作爲喜娘,也作爲孃家的客人,被邀請留下來用晚膳。
她倒也不推辭,安心尋了個位置坐下,不一會兒,百里素便湊了過來。
“芸萱小姐。”他拿了個酒杯放在慕芸萱面前,支着下巴,饒有興致道:“多日不見了。”
慕芸萱低頭看看杯中清冽的酒液,端起來,一飲而盡,道:“是很久不見了,怎麼,八皇子這是在還我上次敬你的那杯酒嗎?”
慕芸萱的從容自若讓百里素眼中流露出更多的欣賞之色:“那倒不是,我只是很奇怪,以我對小姐的瞭解,你好像並不喜歡你那個妹妹,更加不喜歡我五哥,那你今日爲何會來?”
“你對我的瞭解?”慕芸萱的指尖滑過杯沿,垂眸勾脣:“八皇子認爲你很瞭解我?”
百里素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淡淡一笑道:“在別人看來,也許你這個人很複雜,不容易看透,不過,在我看來,你愛恨分明,很容易看懂。”
“八皇子果然與衆不同,很對我的胃口。”慕芸萱目光灼亮,其中蘊含的意味難以捉摸:“那好,我也不介意告訴你實話。我爲什麼會來?因爲在這世上,沒有比看着兩個彼此厭惡的走到一起,更令人感到痛快的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