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妹妹的傷該好差不多了吧,也是時候了……那繆延慶如今表現得怎麼樣?”從茗香苑出來,不遠處就能看到綺春堂的一角,想起至今未出的葉綰筠,綰翎想起正在安排的另一樁事情來。
木蘭露出一抹笑意,答道:“好倒是好差不多了,只是走起路來,就沒有以前那麼利索了,不過還好,想必三小姐那位表哥,應該不會嫌棄她纔是。”
綰翎眼中劃過一抹譏誚,看着時辰尚早,就順路往綺春堂走去。她們纔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葉綰筠那熟悉的叫罵聲。
“聽妹妹的嗓音中氣十足,看來身上的傷是好差不多了。”綰翎遠遠看着院子裡面,稍微提高了聲音,帶着笑意道。
葉綰筠聽到她的聲音,手上立刻鬆開了丫頭的耳朵,原本均是惱恨、痛苦的面容,瞬間被深重的仇恨所取代。她立刻就朝門口“衝”了過來,但那極力控制的走姿中,還是不難看出,她的左腿有些跛。
“三小姐,腿腳不方便就走慢點吧,我們小姐也就是來看看您,沒事兒的話,這就走了。”不等葉綰筠來到院門口,木蘭就扶着綰翎離去了。
身後傳來葉綰筠的失聲痛哭,還有丫鬟們不冷不熱的勸解。
那是上次杖刑留下的後遺症,雖然打的是臀部,但因爲下手實在太重,傷及了筋骨,就連帶着整條腿都落了殘疾。如果事後好好治療也是不止如此的,可她……事已至此,也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了。
“要是她那銀簪子真插到小姐心口,或是臉上,那可比她現在要慘得多。”木蘭想起那天的事,還是覺得很後怕。
“聽說振威將軍府都已經在爲朱瑾找夫婿了呢,妹妹比朱小姐可是沒差多少啊。”綰翎突然提起此事,意有所指道,“找個機會,再去提醒一下繆延慶。”
木蘭會意地點點頭,又拿出朱府送來的帖子,道:“聽說是朱夫人得了重病,振威將軍想要給朱大小姐定親,好沖沖喜呢。咱們府上的大公子那可是錦州一等一的佳公子,當然在受邀之列。請各府小姐們啊,那就是當幌子呢,否則,大冬天的,辦什麼遊園會啊!”
“也罷,反正就是去走個過場,人家是要挑女婿呢。不過咱們上回就沒去了,這次可躲不過了,不然容易落人話柄。”綰翎想到朱瑾,上次在藥房看到她,還是一副形容慘淡的模樣,這就要結親了,真是她的本意嗎?
不過想到這裡,綰翎也覺得自己是想太多了,這個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呢?大多數人也不過都是順着命運的洪流,走完自己的一生罷了。
當然,這“大多數人”中不會有她,她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命運當然要由她自己做主!綰翎剛纔被勾起的一絲絲低落,瞬間消散,冰霜般的面頰上只有蓬勃的傲氣與自信。
“綰筠,就不要去了。”到了將軍府遊園會那天,葉景城對葉竣遙道,“帶上綰翎和綰莀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兒子知道。”葉竣遙對此事其實意興寥寥,不過好在有幾個同窗也會到場,應該不會太過無趣。
綰翎低着頭站在一邊,心中想道,就算是讓葉綰筠去,她恐怕也不會去吧。又瞄了一眼葉竣遙,大約是自那次被繆氏污衊過後,他們就一直保持着若有若無的距離。其實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好不容易有個可以疼愛自己的哥哥,卻莫名其妙變成這樣。
“大伯,您放心吧,綰莀和妹妹會互相照應的,何況還有,還有竣遙哥哥護着。”葉綰莀聲音婉轉,透着難以掩蓋的興奮。這是她來到錦州後第一次出去赴宴,上次沒去成她就懊惱了好久,這次知道要去將軍府參加遊園會的消息後,激動的幾天沒睡好覺,特別是還能跟葉竣遙一起。
到了馬車上,葉綰莀剛想開口說話,綰翎就閉上了眼睛,有些慵懶道:“堂姐,我昨夜沒睡好,有點困了,我先眯一會兒啊,到了叫我。”
“你……哦,那好吧。”葉綰莀心中暗罵,這個堂妹看着文靜纖弱,怎麼跟只豬一樣,大早上的就困了,吃飽了就睡!
綰翎在心裡嗤笑了一聲,她還不知道葉綰莀麼,肯定是想趁機打聽有關將軍府的事。她可不會提供任何有用的消息,有本事就自己去摸索吧,不行就安分點,要實在是想沒事找事,那發生任何後果都自己兜着。
這次金氏總算沒跟着來了,因爲朱府的遊園會請的都是各府的公子小姐們,就連姜月靈都沒有去,她要是死乞白賴跟着,那就實在太不像話了。至於葉景菡,她大齡未嫁一直被人議論,就更不會想出現在這種場合了。
“兩位小姐裡面請。”不多時,馬車就到了朱府門口,立刻又小丫頭來領着她們進去,而葉竣遙就雖小廝去了男客區。
等到了筵席上,綰翎倒是看到不少面熟的人,多是上回在韓府看到的。
“葉小姐你也來啦,這位是?”有位身材嬌小的女子跟綰翎打招呼,她回頭一看,原來是江陌染。
她笑着介紹道:“原來是江小姐,這位是我的堂姐,前些時候剛搬來錦州的。”
葉綰莀急於進入錦州上層社會的名媛交際圈,一來就對着幾位小姐大獻殷勤,此時看到江陌染主動問詢,態度卻有些懶懶的,因見她穿着素淨,不像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就只是矜持地淺淺笑了下。
“陌染,那邊劉夫人家的小姐要見見你呢。”這時,有個相貌端莊體形中等的婦女走了過來。
江陌染答應了一聲:“娘,我知道了。”接着就向綰翎解釋道,“這是我娘,因我家沒有姐妹,我身體又不是太好,孃親不放心,便與朱府打過招呼後,陪同我一起來了。”
“江夫人好,素聞夫人賢名,上回在韓府也沒好好向夫人見個禮,今日算是補上。”綰翎笑得落落大方,微微提起裙衫一角,側身福了福。
見她如此,葉綰莀很不屑地抿了抿嘴角,心中不屑,這個葉綰翎看着清高,現在卻對一個普通的婦人刻意討好,真是表裡不一。
那她這麼想,就還真是想錯了。綰翎之所以對江夫人敬重,絕不是毫無因由的。要說起這位江夫人來,至少在錦州地界上,那絕對是充滿傳奇色彩的一個人物。
“葉小姐太多禮了。”江夫人今天來除了陪伴女兒,也是想趁此機會給兒子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小姐,如今見綰翎相貌清豔秀美,舉止大方有禮,着實喜歡,一下子倒動了動心思。
“多謝大家今天賞臉來此,雖是初冬,百花凋零,園子裡的景緻定然是沒有春夏時節好的,但所幸我家老爺也是喜愛花草的人,專門請人培育了精心養着,倒還能看看。”這時,朱府有人招呼起客人來。
綰翎看向那婦人,身着品紅色錦襖,乍看之下跟正紅沒甚區別,梳着個端端方方的平番髻,插着一根碧玉瓚鳳簪,很“正室”的打扮,但她知道,這人並非將軍夫人,而是朱將軍的平妻,許氏。
“許夫人多禮了,能來參加將軍府的遊園會,那是我們的榮幸。”在場衆人紛紛客氣還禮道,“許夫人”三字讓許氏聽得心情暢快,格外舒心。
雖然是平妻,可並不代表就能享有和正室同等的地位,其實平妻也就比側室稍稍高了一頭,在主母面前仍然是要執妾禮的。所謂,失之毫厘謬以千里。許氏多年來一直被朱夫人壓着一頭,早就不甘屈居人下了,這回朱夫人病重,她纔有了機會出來主持宴會,所以處處要爭個強。
“呀,姐姐今天穿得可真鮮豔,定然能奪了全場的注意力。”因爲孃親的風光,朱瑜今天也是格外的春風得意,她原本站在許氏身邊裝乖扮巧,卻突然大聲對着一邊道。
這時,大家才注意到,一身豔紅色繡梅花折枝長裙的朱瑾正從一邊走過來,她本就身量修長,長相明媚張揚,此刻配上這一身烈焰般的衣裙,直把整個人襯托得嬌豔如妖。
“聽說將軍夫人可病着呢。”在場之人紛紛朝朱瑾看去,有人已經忍不住議論起來。
有人應和道:“可不是嘛,這次請我們來,說是什麼遊園會,其實誰不知道,就是爲了給這朱大小姐相人呢,要是成了,也好給將軍夫人沖沖喜。”
“可就算是沖喜,那也是八字沒一撇的事兒,那朱大小姐就穿得這麼豔麗,孃親還在牀上病着呢,這也太……”
這些議論聲雖然不算響,可也落入了不少人的耳朵,許多人看向朱瑾的目光,都是充滿了疑慮和異樣,這讓許氏母女暗自得意。
“我娘還病着,你們就迫不及待地奪她的權,是不是巴不得她死了纔好!”朱瑾的神情卻沒有她的衣裙那樣熱烈,此刻疲憊的雙眼充滿了憤怒,不顧在場衆人,直接對着許氏大吼出聲。
“姐姐,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朱瑜面露委屈,“我娘可是爲了大娘和姐姐好,才勞心勞神辦這場宴會的啊,你怎麼不但不領情,反而還責怪她啊?”
朱瑾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恨不得上前把朱瑜狠狠打一頓纔好,一轉頭眼神卻正好落在綰翎身上,她眼中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