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繆姨娘腹痛,把老爺請過去了。”岫凝說罷,又補充一句,“老爺剛從同僚那吃酒回來。”
腹痛?繆氏果然等不及了,綰翎莞爾一笑,既然你這麼想要給爹爹拉皮條,那我就遂了你的心。不過,今晚不行,待我先佈置一番,讓你們好好的承寵!
“走,我們去看看姨娘。”綰翎說着就向西南方向走去,夜風吹起她腰間長長的繫帶,伴隨着烏黑的長髮飄揚在空中,不覺半分凌亂,反倒翩翩如謫仙。
來到綺春堂的時候,正好聽到繆氏那嬌媚中帶着一點疲累的聲音:“雪兒,我身子不適,你扶着老爺去歇息吧。”
綰翎嘴角一勾,將嘲諷隱於淺淺的梨渦中,蓮步輕移直接進入室內,在葉景城還沒做出迴應的時候開口道:“姨娘,雖說您這遠房堂妹算不得正經客人,但您如今懷着我們葉府的血脈,那自當給您幾分臉面,既然是您的親戚,怎麼能當成丫鬟差使呢?”
這話聽着像是在誇繆氏,可那話裡話外的輕視,繆氏又豈能聽不出來,她臉色有點不好看,仍勉強笑道:“老爺今兒吃了酒回來,妾身這身子又有些不方便,雪兒是極溫柔細心的,讓她照料老爺,妾身也比較放心。”
她這話既是來反駁綰翎的,也是故意說給葉景城聽的。果然,葉景城聽罷,雖沒有直接點頭贊同,但也沒有表示反對。
綰翎走到葉景城身邊,手法輕柔地幫他揉着太陽穴,口中道:“姨娘身子不適,難道父親身邊就沒有其他人了嗎?竟需要一個外人來服侍?何況,爹爹出去吃酒也不是一次兩次,原本回府後就要回房沐浴歇息的,不是姨娘您說腹痛,才把爹爹找來的嗎?”
到底是身子不適讓人照料,還是別的什麼齷齪心思,還當誰不知道似的。保不齊出了這兒的門,就照料到牀上去了!
見繆氏張口想要反駁,綰翎疑惑地打斷她道:“難道姨娘的腹痛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繆氏看了一眼葉景城的臉色,忙辯駁道。
“既然是真的,那姨娘特意把爹爹叫來,就是讓爹爹陪你的,現在你卻又說自己不方便服侍,讓這位雪姑娘服侍爹爹,難道有什麼企圖不成?”綰翎說着,一臉單純地看着繆氏,又特意向葉景城掃了幾眼。
葉景城哪會一點兒都不明白繆氏的打算,只是他也並不排斥就是了。但是畢竟現在女兒在面前,他多少有些尷尬,又看着她那雙與心愛女人一模一樣的桃花眸子,臉色變了變。
“老爺,妾身可沒有什麼其他意思。”繆氏委屈地低着頭,輕輕撫着腹部,“方纔的確是腹痛,所以特別想見見老爺您,可現在已經好多了,又見老爺您這麼疲累,就想讓雪兒代我好好照顧您。”
綰翎繼續幫葉景城揉着太陽穴,左手仿似不經意地擡了擡,揚起寬大的袖擺。此時房中的香爐裡點着蘇合香,隨着夜色的沉鬱,彷彿連薰香也濃重了些許。
葉景城點點頭,卻沒有多看繆氏,拉過綰翎的手,慈愛笑道:“綰翎的按摩手法越來越好了,原本還有些昏沉沉的,現在好像也好多了。”
“謝爹爹誇獎。”綰翎淺淺一笑,又道,“既然爹爹您感覺好多了,那姨娘服侍您起來也不會太勞神,何況姨娘如今懷着身子,倒不如就留下來陪陪姨娘吧。”
繆氏甚爲懷疑地瞟了綰翎一眼,她以爲綰翎這會兒過來,就是爲了阻止繆雪勾引葉景城的,但沒想到她會勸說葉景城留下來陪自己。
看着繆氏驚疑不定的面色,綰翎笑得越發天真無邪,黑玉般的眸子似乎在問:怎麼?不高興?繆氏,你最希望的事情,不就是讓爹爹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嗎?今天就暫且如你所願!
“綰翎說的對,今晚就在這陪你吧。”葉景城點頭表示同意,但與其說是對繆氏的疼愛,倒更像是對綰翎提議的看重。
繆氏原本還要說什麼,卻突然覺得腹部一陣刺痛,她本能地眉頭一皺,露出痛苦之色,伸出手捂住了肚子。
“姨娘你怎麼了?”綰翎面上關心着,心中卻嗤笑不已,你不是裝腹痛麼,那我就讓你裝得逼真一點。
繆氏當然知道自己的肚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對於此刻突然沒來由的腹痛,她只當時自己不小心吃壞了肚子。她飛快地掃了一眼繆雪那張精緻的臉,萬一她要是真得了老爺的寵愛,那豈不是引狼入室?
今晚老爺留在自己這也好,也能讓她瞧瞧,老爺還是很看重我的,她不過是顆旗子罷了,就算當上了姨娘也沒什麼份量,只有認清自身幾斤幾兩,才能更好地爲我所用!
這麼想着,繆氏臉上就綻放出真切的笑意來:“謝二小姐關心,無妨,老爺今晚能陪妾身,妾身很開心。”
她確實是開心的,畢竟葉景城已經很少來她這邊了,即便她“有了”也是如此。不然她也不用急切地把繆雪找來了,今晚先陪老爺好好敘敘舊情,至於繆雪那邊,過兩天再安排也不遲。
“既然如此,時辰不早了,那女兒就先告退了,爹爹早些歇着。”綰翎簡單行了個禮,臨走前冷淡的目光掃過侍立一旁的繆雪,淡淡道,“至於不相干的人,也還是早些走了好,免得打擾了爹爹和姨娘歇息。”
待綰翎說完這句話走出房門,只聽後面很快就傳來了繆雪告辭的聲音,她幾乎能聽出,繆雪的聲音裡含了多少委屈和不甘。
段位這麼淺,跟繆氏顯然不是一個檔次的,不過既然是繆氏自己挖的坑,綰翎還是很樂意,利用她來給繆氏添堵。而且從繆雪這個反應裡也可以看出,這是個有野心的!
有野心就好,有所求,才能爲我所用!綰翎的笑意如同暗夜裡開出的幽蓮,漸漸隨着她遠去的腳步,漸漸彌散在黑幕中。
兩天後的芙蓉湖旁,秋風習習,掃落滿地紅葉,片片飄飛間如同火紅的蝴蝶,映襯着不遠處的湖光,景色旖旎,令人望之忘卻煩擾。然而,比景更美的,卻是人。
湖邊的小道旁有兩排高大的梧桐樹,在秋風的洗禮下,此時已然褪去青蔥,只餘光禿禿的樹幹,此刻看來卻是別有一番韻味。只見其中兩棵大樹間,高高垂吊着一個鞦韆架,隱隱能聽到枯木蒼蒼間,傳來女子如珠落玉盤般的嗓音。
“老爺,餘大夫剛給姨娘請過脈,大夫說姨娘和小少爺的情況都很好。”繆氏新提上來的大丫鬟翡翠殷勤地說着,邊將葉景城往綺春堂的方向引。
當來到芙蓉湖邊的時候,葉景城就看到這麼一幕——穿着雪白紗衣的少女正坐在高高的鞦韆架上,長長的烏髮與白紗糾纏在一起,隨風飄揚,有風吹過帶起一片紅葉,飄落在女子如綢緞般的雲鬢之上。女子美好的笑容,燦爛得猶如夏花,卻又帶着江南女子獨有的溫婉多情。
一雙柔美的桃花眸子,猶如春日裡盛放的桃枝上,那最明媚的朵朵繁花,玉樣容顏,很快就與葉景城記憶裡的那個女子身影重疊了。
“芷淳?”葉景城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口中還喃喃地喊着某個女子的名字。
翡翠一看,心中暗喜,就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當葉景城走到鞦韆架下的時候,女子正好玩得興起,一時調皮去踢空中正飄落旋轉而下的紅葉,沒想到,一個不當心,她就從鞦韆上脫力掉了下來!
瞬間,美麗的女子花容失色,大大的眼眸中盛滿了驚惶,纖細單薄的身子猶如寒風裡的一片落葉,那般無依,那般無措!
葉景城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幕相似的情景,身體已經先於思維,一躍而起,雖然多年未上戰場,但他的身手依然不減當年。
女子柔軟的身體就那麼輕盈盈地落在葉景城懷裡,更像是落在他的心上,眼前是春花般美好的年輕容顏,鼻端是清淺的梨花芬芳縈繞,這一切,都像極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老爺……”嬌柔溫軟的聲音,美好一如當年。
葉景城抱着女子落到地面,手卻沒有絲毫的放鬆,目光也有些癡癡的,好像沒有了焦點,不知是通過面前之人,看到了哪裡。
此時聽得懷中之人開口說話,語調有些怯怯的,葉景城這纔回過神來。他定睛一看,眼中掠過一絲失望,放下女子,掩飾着方纔的失態,淡淡道:“你是菁茹的遠房堂妹吧?”
繆雪含羞帶怯地點頭道:“正是。”纖纖十指緊緊地攥着衣角,暴露了她內心的緊張,與年輕女子的矜持。
“以後注意安全。”葉景城說完,轉身就要離開,黝黑而剛毅的面龐上看不出太多情緒,彷彿剛纔的迷失,都是旁人的錯覺。
“老爺,啊……”繆雪當即就急了,眼珠子一轉,想起茉莉這兩天打聽來的消息,頓時小腰一扭就又摔了下去。當然,葉景城再一次扶住了她。
葉景城的眉毛有些微的皺起,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口中似是憐惜,又似是責怪,但無疑,對於面前這個女子,他沒辦法做到視若不見。
繆雪微垂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欣喜,知道今天的事,十有八九是成了,不過還得加把火才行。
只見她面露痛苦,身子倚在葉景城身上,泰半的重量都壓在他胸口,有些羞怯地開口道:“小女子好像是腳踝扭了。”
說着,她就微微俯下身去,寬敞的領口便有些傾了下去,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頸,隱約還能看到底下誘人的風光。
而在那白玉肌膚之上,掛着一根鮮亮的紅繩,底下墜着一顆晶瑩剔透的粉色水晶,正好垂在鎖骨下方,給原本的春色再添上了絢麗的一筆。
葉景城目光輕移,自然被女子的嬌美所吸引。然而,在他的視線落在那塊粉水晶之上時,臉上頓時就變了,眼中的迷濛和欣賞頓時變成了凌厲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