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白日縱火,可別被衙門的人查出來啊,還有葉綰翎那個小賤人……”葉綰莀還是十分擔心。
金氏有些得意,“我對外說是,有幾個馬匪來家裡搶-劫,走的時候放了把火。那些馬匪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上哪兒查去,哪會有人想到,是咱們自己放的火。”
葉綰莀的臉色仍然不太好,她靠在牀頭,仔細將事件前後又想了一遍,感覺應當是沒什麼漏洞。在放火前,她們曾安排幾名家丁打扮成馬匪的樣子,虛張聲勢過,等事情一過,那些人就會拿着錢離開錦州。
“就是可惜那些傢俱和擺設了。”葉綰莀想到自己牀頭那面,雲錦繡成的青山竹海屏風,還是覺得心疼得直抽抽,那還是她央求了金氏好久,才得來的。
說到這個,金氏也很心痛,雖然她至今認爲,宅子是葉府出的錢,可房子裡那些傢俱、擺設可都是她自己掏的腰包。不說佈置得多麼富麗堂皇吧,也花了她好大一筆銀子。
爲了能夠成功瞞過葉府中人,她們除了一些現銀,其他什麼都沒帶出來。即便是那些僅剩的現銀,也已經是少得可憐,就等着過年的時候從店鋪裡收賬了。
“沒事,反正那宅子也不是咱們花的錢,只要住進了葉府,你有了機會,將來可是天大的富貴等着咱們母女呢。”金氏安慰葉綰莀,同樣是安慰自己道,“何況,咱們如今進了葉府,日常用度都可以蹭他們的,不用自己花費,馬上就過年了,店鋪的日潤必然低不了。”
這麼一想,葉綰莀也笑了起來,難得地對金氏產生了認可,沒想到這次,自己這個愚蠢的娘倒是辦了回正事,比她還有手腕!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嘛,好運還在後頭呢。
“衙門的人說,經過調查,那天有不少人都看到,莀小姐家附近的確有蒙面匪徒經過。”當天晚上,木蘭打聽消息回來。
人證可是好僞造得很,綰翎又問:“那些匪徒抓到沒有?搶走了什麼東西?”
“沒有,當衙門的人趕過去,早就已經沒人了,只剩下熊熊的大火,至於搶走了什麼,也搞不清了,金夫人家裡所有的東西,幾乎都被付之一炬。”木蘭答道。
聖上駕臨前夕,居然發生這樣的惡性-事件,這對葉景城這個巡撫的影響也是相當大的。雖然,目前錦州其他大小官員們,還沒有得到皇帝要來的消息,但是等日後,這沒準就是個被政敵們拿來攻擊他的把柄。
“沒想到,金氏和葉綰莀還真幹得出來。”綰翎半晌才道,雖然現在想想,也不過是情理之中罷了,但這對母女的心狠程度還是讓她小小的吃了一驚。
木蘭驚問:“小姐您的意思是,這時金夫人和莀小姐自己放的火,她們爲什麼要這麼做?那可是她們安身立命的家啊!”
“兩天後,皇上要來。她們的宅子被毀了,無處可去,葉府能不收容她們嗎?”綰翎將兩件事情都說得簡潔扼要,但其中的牽連,木蘭還是很快明白了。“她們爲的是要住進葉府?好有機會……”木蘭沒有說下去,她跟着綰翎時間久了,自然也生出了些機敏心思,“但她們怎麼會知道這麼機密的消息?只怕是其他大人們,都還不知道呢吧?”
綰翎勾了勾脣道:“自然是我讓她們知道的。”說罷,頓了頓,“不過,我也沒料到,她們會縱火燒房。”
葉綰莀不是號稱,驚嚇過度暈倒了麼,綰翎就去看了看她。葉綰莀自不必說,平時有事沒事都是兩眼淚汪汪,一副我見猶憐的小模樣,金氏更是哭天抹淚地痛訴那些馬匪。
不過,金氏的演技實在太差,哭是哭得驚天動地,但兩眼有神,面色紅潤,完全不像憂懼甚深的樣子。再加上從外面打聽來的那些消息中,綰翎覺得,漏洞實在是太多了。
“那我們要不要告訴老爺和夫人?”木蘭一聽,原來是綰翎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就放心了。
“不用。”綰翎笑道,“她們之所以這麼豁得出去,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則是,她們一直以爲,那房子是葉府出錢買的。”
木蘭也笑了起來,接上:“若是有一天,等金氏母女知道真相,只怕是要悔斷腸呢!”
“咱們暫且就先別管,讓她們多做幾天夢。”夢做得越美,當夢碎時分,自然也就越心碎!
四喜衚衕大白天遭馬匪縱火搶-劫一案,雖然是個不小的案件,但若是沒有聖上駕臨一事,也算不得什麼。但緊接着,錦州各官員們就都接到了,第二天皇上要親臨城中的消息,頓時炸開了鍋。
蘭若皇朝的歷屆帝王們,似乎都喜歡出行,即便是其中的幾位女皇也不例外。其中有一位女皇,在其一生中,曾下江南十三次,這在蘭若歷史上堪稱首位。而本朝皇帝顏澈,則是迄今爲止,出宮次數最少的。
而且與各位先皇們不同的是,當今聖上不喜下江南,不愛訪揚州,去的反而都是諸如錦州、寬城子等邊地城市。也正因如此,當朝許多大家們都贊聖上,是真正將治理天下擔在心間的人。
“皇上明天就要來了,卻出了這樣的事,爹爹您是知道這個消息的,會不會對你有什麼不良影響?”綰翎想,不利是肯定有的,不過應當不會太嚴重纔是。
果然,葉景城很淡定,“沒事,當今聖上不是那等心胸狹窄之人。其他大人們如此緊張,不過是因爲這個消息過於突然的緣故,憂心自己準備不足,會因怠慢聖駕而獲罪罷了。”
綰翎心頭一頓,葉景城在邊地多年,雖然曾經和泊遠侯一起,是遠近聞名的北征大將,但卻不曾在京中任過京官,他爲何會如此篤定?
不過,不管怎麼樣,只要葉府安全就行。想到明天即將會發生的事,綰翎垂着長睫,想了想才道:“父親,明天女兒可能會做些什麼,希望您不要不悅。”
除非是在正式的重要場合,否則綰翎都是叫“爹爹”的,而不會這麼鄭重其事地稱呼“父親”。如此,葉景城就知道,女兒要做的,定然不是件小事。但他相信,綰翎不會沒有分寸。
“想做什麼,就去做,爹爹就在你身邊。”葉景城伸出手來拍了拍綰翎的肩膀,剛毅黝黑的面容笑得極爲慈愛。
綰翎也笑了,白皙如羊脂玉的少女臉頰漾出層層笑意,彷彿能暖了這整個冬日,見者爲之忘神。
第二天,晴空萬里,豔陽高照,自入冬以來,還未曾有過這樣的好天氣。大家都說,這是聖上帶來的福祉,是好兆頭,果然是明君纔有的祥瑞。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雖然衆官員們前一天晚上,纔得到的消息,但是一切依舊安排得有條不紊,井井有條。何況,皇上不提前放出消息,就是不想要過於勞師動衆,一切從簡即可。
由於消息封鎖得嚴密,事先並沒有普通百姓知道,街上正常出行的人們陡然知道,這明黃儀仗內的人竟是本朝皇帝的時候,都是驚得誠惶誠恐,立刻下跪叩頭,三呼萬歲。
“小姐您看,王爺騎着那高頭黑馬可真是英武非凡。”綰翎隨衆官員女眷們一起,站在衆迎接人羣之列,木蘭悄悄在她耳邊說道。
綰翎剛想斥責她,卻纔發現,方纔的確是自己先失態了,竟盯着顏離看了好一會兒,幸好得木蘭提醒,及時收回目光。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的顏離確實與往常看着不同,雖然是同樣的冷傲,但似乎格外更多了幾分皇族的尊貴之感,大約是穿上了皇子規制服飾的緣故吧。
再看那明黃色的攆轎,並不特別的奢華,但那布料、那車簾底下的流蘇穗子,那高高在上的皇族貴氣,無意不從這些小細節裡透露出來。
周圍的侍衛並不很多,但從那些人的行爲舉止,甚至是表情眼神中,就能看出絕非是一般的高手。而且綰翎知道,顏離手下有無數暗衛,個個是絕世高手,就連夜尋也只不過是那些高手中的普通一個。有這些人在,就絕不可能有心懷叵測的人能近得了中間的攆轎。
“微臣錦州知州,韓少霖,不知陛下駕臨,有失遠迎,微臣有罪!”韓少霖作爲錦州知州,雖然品級不算很高,但在迎接聖駕時,還是當率衆人之先的。
“愛卿何罪之有,平身。”皇帝顏澈的聲音平和溫雅,但畢竟是帝王,終究帶着一股居上位者的疏離。
綰翎作爲一個現代人,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竟然會有機會親眼目睹一位皇帝的真容,而且不久的將來,她可能還會與這位皇帝和某貴妃娘娘,共住於同一屋檐下。
聽聞皇帝說話,衆人都誠惶誠恐地把頭埋得更低了,不過綰翎卻悄悄擡起了頭——當然,事實上,不管是擡頭還是低頭,現在都是看不到皇帝的,厚厚的簾子隔着呢,天子之顏,哪會隨便在當街展露。
不過,今天在場的百姓們,怕是要沾她葉綰翎的光,有機會見一見天子真容了!想到一會兒即將發生的事情,綰翎低垂着的眼角,劃過一道銳利且嫵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