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舟大會,終於還是來了。
秋分,天氣出奇的好。
允央穿着官服站在天淵池旁邊,擡眼看着天邊泛着金光的朝霞,心裡暗想:“今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也不旺我奔波勞碌了這些天。”
這時,御府局的一個太監過來說:“杜大人,剛纔太常卿府裡傳來話,說太常卿昨夜偶感風寒,今早渾身疼痛,出不了門了。”
“太常卿的座位是西南方鹿臺第一排。他若不來,座位空着,皇上娘娘一眼就可看到。”
允央聽了小太監的話,剛纔臉上欣喜的表情一掃而光。她雙眉緊鎖,語氣急促地說:“快把我給你們畫的座位圖紙拿過來。”
“還有半個時辰丹陽宮門就開了,到時候百官陸續進來,座位就沒法調了。”
小太監一路小跑取來了圖紙,允央仔細看了看。隨紈在旁邊早備好了毛筆,允央拿過來“唰唰唰”地改了一通,擲給小太監說:“快去,按圖調了位次!”
小太監應了,拿着圖紙,一溜煙地跑沒了影。
這時,允央好像想起了什麼,神色緊張地問隨紈:“那些鑲了金扶手的紅木椅子送來了嗎?”
隨紈指了指天淵池邊:“鉤盾局的人一早就送來了,可是放在那裡便不管了。這會子還沒人去清點。”
允央就覺得腦袋裡有根弦在一跳一跳的疼:“快,跟我到那邊去,我們先清點一下數量……”
這般林林總總的瑣事一件挨着一件,忙得允央快喘不過氣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好歹得了個空,允央這才坐下來喝了口茶。
她擡眼望去,天淵池邊的看臺上賓客已經基本就座了,此時,正在互相寒暄。一時間,一片人聲喧譁,好不熱鬧。
池邊分別立有龍、鳳、麒麟、虎、豹、鹿、鶴等以十二個瑞獸名字命名的看臺,以天空中十二星宿的位置安放。
每個看臺後面還立着一竿兩丈多高畫着瑞獸的彩旗。彩旗迎風招展,颯颯而響。
各個看臺之間,穿着綰色素紗宮服的侍女,端着各種執壺爲賓客斟酒上茶。另一些穿着牙黃色素綾宮服的侍女提着統一的烏木填朱漆食盒給賓客送上糕點與蜜餞。
就在這時,就聽“隆隆隆……”九聲禮炮響起,看臺上的賓客漸漸安靜下來。
西海邊上的大瀑布此時流量正慢慢變小,從萬馬奔騰般的水幕變成了一道晶瑩透明的水簾。
一艘高大威儀,船身上設五屋樓臺的雙體舫船,慢慢地從水簾後面駛了出來。
這艘舫船長八丈有餘,高五丈,船身兩邊各用杉木雕了兩隻騰雲駕霧的金龍,船身上的五層樓臺頂上盡鋪金箔。
樓臺四面都覆以九色八搭暈錦帷幔,其中第四層與第五層打通,形成了一個很大的觀禮臺。臺上香幡浮動,宮女持遊飄、條融、兮光、仄影各色羽扇立於臺畔。
皇帝與皇后坐在禮臺正中,辰妃與敏妃分座兩旁。
本來棲息於方迦與陽山上的幾十只仙鶴,一時也被這大陣仗驚動了。飄飄悠悠地飛下了山,被大舫船上的香氣所吸引,圍着船身盤旋……
大舫船體型巨大,行馳起來平穩又安全。它乘風破浪,筆直前進,從方迦與陽山之間的空隙間穿山而過。
就在大舫船穿過兩山之間的時候,站在聯接方迦與陽山懸廊之上的宮人,拿起事先準備好的
粗繩使勁往兩邊拽。
隨着宮人的動作,原本卷在懸廊底下的一面赤金色的綢幡被打開了,只見上面用絲光紅綢繡了幾個大字:“福澤海內威攝寰宇”。
綢幡被打開的同時,原來放在綢幡裡面幾萬朵新摘的各種鮮花也揚揚灑灑,漫天飛舞,隨風化作一陣花雨,落在了大舫船上。
賓客們見皇帝與娘娘們坐着船,如仙如畫地駛過來,一時都驚呆了,過了一刻才歡聲雷動。
這艘大舫船從兩山間穿過後,並未再向前行進,而是就地轉了九十度,橫在了方迦與陽山之間。與兩山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這時從船上下來四五個熟練的船工,用鐵鏈和銅環將這艘船固定在方迦與陽山的山腳下。方便一會皇帝與后妃們能平穩地觀看比賽。
允央在岸邊,手搭涼棚,仔細地觀看了大舫船的出場。見一切順利並未出現意外,她暗暗鬆了口氣。
距離太遠她看不清楚趙元的樣貌,只看到他寬寬的肩膀和挺直的脊背。諸位娘娘花枝招展地坐在他身邊,一片紅雲綠影,枝翠滿綴。
允央心想:“昨日給皇上送去上大舫船的名單裡,本是寫着謝容華的。可皇上批迴來時卻把謝容華的名字用硃筆劃了,卻也不說把她安排在哪裡。”
“所以,今天的賽舟大會便沒有邀請謝容華。”想到這裡,允央心裡感到一陣難過:“今日大會連朝中六品官員的家眷都可入皇宮觀看,偏謝容華只能孤孤單單呆在曾蘭宮。”
“她已被父親陷害過一回,如今皇帝又這般對她。這曾蘭宮的淒涼滋味恐怕旁人都難以體會吧。”
她正想着,就覺得隨紈拉了拉她的衣袖,悄悄說:“郡主,您看!光祿大夫家的千金來了。”
允央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不遠處站着一位十六七歲穿嫣紅羅裙的妙齡小姐。此刻
她正端着一個托盤,神情有些緊張地站在岸邊,托盤中放着一把硃紅的鑼錘。
這位小姐也看到了允央,遙遙向着允央福了一福。允央見了,忙着還了禮。
原來,允央雖然沒有同意光祿大夫千金坐在睿王五步之內的要求。但念她一片少女真情難能可貴,特意安排她作了司儀,一會面對面給睿王遞鑼錘,這樣豈不是看得更清楚。
正當允央四下觀察,看看哪裡還有遺漏的地方時,皇帝身邊的掌事太監劉福全走了過來。
他先施了一禮,然後聲音不大又溫和地說:“杜大人,皇帝請您去大舫船上觀看賽舟。”
允央一聽,低着頭有些爲難地說:“謝皇上恩賞。不過這樣是不是有逾越之嫌……”
劉福全把手中的拂塵輕輕一甩,笑着說:“大人多慮了,您統領整個比賽。坐到皇上與娘娘身邊,纔好及時將聖意傳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