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朝,穆元祈倒是準時,各位大人也都甚是老實。
可穆元祈總覺得,這幫子老頭子中,總瀰漫着一股陰謀的味道。穆元祈愣了愣,也沒多想。
可事實證明,這幫老頭子,確實是有陰謀的。打從穆元祈昨日第一天上朝,便將他們的私房錢,納小妾的本錢給收了國庫之後,這幫老頭子們就開始密謀了。
大臣甲:我覺得,陛下這是要開始對付咱們這幫老東西了!!!
大臣乙:咱們得合計合計,趁着陛下還沒有站穩腳跟,趕緊的,把咱們的人塞進去。
大臣丁:我家的千金,早晚都是要送進宮去的。不如趁現在吧。
大臣甲:老不死的,你家千金那滿臉麻子,能送的進去麼!!!
大臣丁:那你家那豁牙閨女,能送進宮?
——
這番一商討下來,大臣們覺得,得先給皇帝施壓。於是,早上的朝會,在起初的時候,就成了菜市場,目的,放鬆小皇帝的警惕性。
“陛下,城郊的一和尚跟尼姑要和離,怎麼判啊?”
穆元祈的嘴角一抽,咳了聲,道:“和尚跟尼姑的事,自有佛祖操心,你充當什麼大肚子老和尚?”
“陛下,昨夜天冷,京城西街口的一家屠戶家的豬凍感冒了,怎麼辦啊?”
穆元祈用看白癡般的眼睛看着那大臣:“人病了,找大夫,豬病了,自然也是找大夫!!!”
羣人們鍥而不捨,你撤了我上,反正今兒聖安王爺告假沒來,他們好不容易逮着個機會,還不得可勁兒的折騰?
“陛下——”
一連串的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奏了之後,穆元祈已經聽得昏昏欲睡了,怎麼這麼多的屁事呢?
眼看着穆元祈的腦袋就要栽了下來,突然,羣臣之中,響起一道聲音:“陛下,臣認爲,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一日無後!!!陛下既已登基,自當充實後宮,納妃立後,爲皇室開枝散葉——”
巴拉巴拉了好久之後,穆元祈開始在腦子裡回憶起來,這位開口說話的,是繼楚相之後,朝中的又一位元老人物:李赫。
穆元祈記得這人,是因爲他膝下的兩個兒子,小兒子李炎,曾就讀國子監,後披甲上陣,成爲威名遠揚的小李將軍。而這位的大兒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整日裡吃喝玩樂,沒個正形,還曾經與他在鳥巢爲了一姑娘,大打出手過。
不過,後來,倒是被楚嬙收拾了。
再一看這李赫,長鬍子大肚子,躺在地上一滾,都能用鬍子把自己纏一圈了。
“李大人在說什麼?可否說清楚點?”
李赫微微擰起眉頭,又將話重複了一遍。
他膝下尚有一義女,長得倒是不錯,若是可以,送入宮中,常伴君王側,他李家的地位,超過楚家,便指日可待了。
想到這,李赫的聲音更加堅定了起來:“陛下已過弱冠之年,可後宮空無一人,即便是個暖牀的宮女,都不曾有。老臣,懇請陛下,爲大聖考慮,納妃立後。”
納妃立後?
穆元祈眉心一跳,他昨天登基,今天就要娶媳婦?命運來的太突然,他有些不太能接受。
可讓穆元祈沒想到的,滿朝文武,突然間,齊刷刷的跪下來了一半,“請陛下三思!!!!爲大聖昌盛考慮!”
這算不算逼婚?
六哥沒逼婚,六嫂也沒逼婚,他父皇母后在世時,都沒逼婚,今日竟然被這幫老頭子逼婚了?
穆元祈懵逼了,怔怔的看着羣臣半晌,突然問道:“楚相,您老如何看?”
坐在前端沒說話的楚相,站在他身後的人,皆無一人下跪。
楚相緩緩起身,突然沉聲道:“陛下,確實當爲大聖昌盛考慮。”
“啊?”
聞言,穆元祈有些不知所措,難不成,今日他當真得將自己的終身幸福交代在這了?
可沒等穆元祈醞釀好情緒,眼淚都還沒流下來呢,就又聽見楚相怒斥道:“先帝屍骨未寒,陛下登基,根基未穩,老臣不知,李大人等衆位大人,此舉是何意?難道是想挾持新帝?”
挾持新帝,這是大逆不道的事。
衆大臣一驚,匆匆跪下,將腦袋埋在地上。
李赫惡狠狠的瞪了眼楚相,道:“楚相誤會了,我等,皆是爲陛下考慮。雖說先帝過世不久,可陛下已爲新君,我等,自當是效忠新君。若是相爺非要如此誤會我等,我等,也無話可說。”
就在李赫的話說完之時,突然,龍椅上的那人,突然嗷嗚的一嗓子,呼天搶地道:“父皇!!!你怎麼丟下兒臣一人!!!!兒臣好想你啊!!!!”
旁邊的太監將穆元祈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這廝剛纔還使勁兒的掐着自己的大腿,好讓自己流眼淚呢!!!
下面的大臣也愣住了,陛下這是,唱哪出啊這是?
唯獨楚相,一臉的祥和,眼眶也微微的紅了。
“陛下,節哀——·”
“父皇!!!兒臣年幼,您便撒手而去,兒臣無人疼,無人愛,想好好爲您守孝三年,都不成,父皇,兒臣不孝,您帶兒臣走吧!!!!”
這羣大臣許是忘了,他們這位新帝,在是皇帝的同時,曾經也是京城的魔王級人物,跟他玩逼婚?他分分鐘能讓老皇帝跳出來帶走他們。
“陛下,陛下萬萬不可啊!!!!”
李赫身後的刑部侍郎一急,砰砰的直磕頭,發出沉悶的腦袋瓜子跟地板想碰撞的聲音。
“不可什麼啊?朕知道自己該娶媳婦了!可父皇在時,那般疼朕,父皇去世才幾日,你們便要讓朕披紅帶彩麼?這是陷朕與大不孝!!你們,你們太可惡了!!!!!”
嗚嗚嗚嗚——·
一早上,整個議政殿內,都回蕩着穆元祈殺豬般的哭聲中,震碎了大臣的耳膜者,一位,內傷者,一位,最後跟着嚎啕大哭者,無數位。
最後,這哭聲,在楚相的一聲:“衆位大臣思念先帝這般真切,想必先帝夜中必當入夢一聚。”中,結束了。
回到養心殿,穆元祈一邊拽着袖子擦眼淚,一邊結果小德子遞過來的茶水清嗓子,他麼的,這幫老東西,太奸詐了。
一擡頭,養心殿內殿,一男子半跪在地上,正研墨寫着什麼。
“蘇景,你怎麼又來了?誰允許你進來的?”
一看到蘇景,穆元祈就沒好氣,這人,每日裡出入他養心殿,就跟出入自家廚房似得,一點都不客氣。
蘇景擡起頭,也沒回穆元祈的話,指了指旁邊的綠色茶盞,低聲道:“陛下喝杯棗茶潤潤嗓子吧。”
穆元祈瞟了眼蘇景,看到她手邊上聖安王爺的牌子,便明白了,爲何她總是能出現在這裡了。可,六哥將這人安排在自己身邊,到底是什麼用意呢?
“李大人今早提出的陛下應當納妃立後之事,禮部尚書,似乎也是贊同的吧?”
蘇景的話,成功的吸引了穆元祈的注意力,他倒是沒反應過來,爲什麼蘇景會知道朝中的事,點了點頭,將手中的杯子氣憤的往桌子上一放,憤怒道:“一幫老頭子!!氣死朕了!!!”
“陛下若是將大聖禮法記熟了,便不會被他們氣着了。”
緊跟着穆元祈的話,蘇景說話,就跟溪水流過似得,很緩,很舒服。剛起了這個念頭,穆元祈便是一愣,猛地甩了兩下腦袋,他真是瘋了,竟然覺得蘇景說話舒服。
“你什麼意思?”
說完,又不緊不慢的將杯子拿起來準備喝點水潤潤嗓子,結果,杯子空了——
蘇景將手中寫好的東西遞過去,給穆元祈看。她從下了早朝便開始忙活,可不是瞎忙活的。
穆元祈放下杯子,接過那張紙,看了幾眼,突然眼前一亮,問:“你是說,大聖禮法中,新帝登基,半年內不得立後。而納妃的話,更是得等立後之後纔可?”
蘇景點了點頭,“真是如此。陛下還漏了一點,禮部尚書,當時知曉禮法的,卻無視禮法,與他人一同上諫陛下立後納妃,視爲失職。”
如此,這禮部尚書的烏紗帽,就毀在了自己的手裡了。
穆元祈接過那張紙,突然狐疑的打量着蘇景,問:“你到底是來宮中做什麼的?”
蘇景搖了搖頭,突然撩袍起身,跪拜在地:“草民師從聖安王爺,王爺說,陛下雖爲天子,可生性純良,無人謀劃江山,所以,王爺教草民權謀之術,那些陰暗的事,便讓草民來爲陛下謀劃吧。”
原來,是這樣。
穆元祈突然神色一黯,沉默良久,低聲問:“六哥可說了,他的打算?”
蘇景不禁微微蹙眉,輕聲回答:“王爺讓草民問陛下,站在廟堂之上,便是六哥,離了廟堂,便不是了?”
“你出去吧。朕要自己靜靜。”
轉折來的太快,穆元祈還沒反應過來,昨日才爲他受罰的六哥,今日便得知,替代他的人,都找好了。
蘇景笑了笑,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走之前,還留下句話:“聖安王爺幼年開始便擋在您前面操勞起來的江山,如今,還需要王爺再幫您撐起來一輩子麼?陛下,做人,可不能太自私。”
說罷,蘇景轉身就走,頭都不回。
有些話,雖然殘忍,可總得有人說。
聖安王爺,不會說。王妃,更是不會說。可她蘇景,作爲旁觀者,都覺得這個小皇帝習慣了依靠別人,自己明明極其有慧根,卻從來沒想過,自己處理事情。
她偏生要看看,自己能否,將這個小皇帝,扶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