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是叫幽竹嗎?我記得從前也看過,不過還是你跳得好看。”洛澤接過她嘴裡喃喃自語的話。
什麼?他說他看過?這不可能的啊!因爲整個曲子的所有動作都是母親根據西漢趙家飛燕的舞曲和生平所學自己在宮裡琢磨出來的,而且當時她自己也是看母親跳覺得喜歡於是才偷偷學的,小時候的她也只是爲了博取母親的喜歡,因爲單純的她看別人的小孩都有父親母親,而獨獨自己卻被母親丟棄在那空無一人的荒林裡,她以爲自己是母親不喜歡的孩子,所以她也是投其所好,拼命的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還記得從前學刺繡的時候雙手被扎得鮮血淋漓她從來都不哭,學跳舞摔跤得鼻青臉腫的時候,她也從來不哭鬧,因爲沒有人會幫她,沒有人會扶起躺在地上起不來的她,所有的痛都要她獨自承受,那時候她纔不過八歲啊。
她所做的這一切努力都是爲了能得到母親的親睞,不過後來她才發現不論自己如何的努力和發奮練習,母親和她的距離始終都是那麼的遙不可及,母親就算偶爾來看看她,也總是身下的椅子都還沒坐熱就匆匆離開,她不會永遠陪在自己的身邊的,很小的時候婉蜜就知道這一點了,所以她從來都不靠別人,她所獲得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汗水和努力換來,她不會後悔,即使公主這個身份,她也纔不過當了不足半月而已。
以前她總是不理解母親的苦心,認爲她是個絕情的人,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當母親,可是後來,當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經過以後,婉蜜就想哭,因爲母親每次看完她以後都是終日在房裡哭泣,口口聲聲說對不起她,這是後來婉蜜從那個給她送信的男人那裡得知的。
母親爲了能讓她的父親改變這種看看法於是她費盡心機的鑽研從古至今的舞步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博取像趙飛燕一般的盛寵,到那時再求情!
想法固然好,只是母親忘了,那趙飛燕固然是在最好的年華里得到了皇帝的寵愛,但因爲世間太多人都垂涎於她的美貌和那飄飄然牽動人心的曼妙舞姿,她又是多少男人心中魂牽夢繞的女人啊!就連皇帝也是嫉妒她的傾國傾城的美貌,只是不曾想,趙飛燕那最讓她引以爲豪的舞蹈和美麗的容顏最終卻成了葬送她的利刃,在這裡,並不是說紅顏禍水亂國,只不過是因爲趙飛燕一個人的身上擁有了太多別人都沒有的東西,大多數人得不到的東西都集中在她一個人的身上,又怎麼不會讓大多數人產生嫉妒之心呢?
而恰恰相應,這種不健康的灰暗的心理又及其容易指使人們去做一些平常不會想到的邪惡事情,當然了,這裡的邪惡只是指所有失去理智的事情。飛燕最終也是香消玉殞了。
世間世事就是如此,就像暴風雨一樣,開始的開始不需要任何很充足的準備,當然了結束更加不需要理由。
人之一生縱然當初得到了又如何?得不到又如何?所有的一切終將都會過去,不管先前怎麼努力,最後都只剩下兩手空空,唯有平復自己的心情,靜看流水它悄無生息的流逝,那就是時間,就像人的生命的默默流淌。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僅此而已。
爲什麼母親就是不懂呢!母親的一生都是爲了討好男人而活,母親的一生都是依附在父親的身上的,而父親的生命卻又是和整個國家的榮辱捆綁在一起的,所以舜朝被亡,依附它的人理所當然的也隨之覆滅,曾經高高在上的母親現在大概已經化成了腳底下卑微的黃土了吧!她生前的所有努力的也隨着死亡就像城牆一樣轟然倒塌,費盡心機潛心鑽研的舞步現在除了自己,大概也沒有旁人會了,若是很久以後等自己也死了,母親的所有就真的什麼都沒剩下了,那麼多的努力都隨身子一起沒入黃土,國破家亡的結果就是什麼都沒剩下,所有努力過後卻發現結局竟然是一場空。還有什麼會比這個更加可悲嗎?
“你怎麼了?在想什麼?”洛澤訕訕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頭。
婉蜜這才從回憶裡抽身而出,她一臉疑問的看向他。
“你還沒回答我呢!”婉蜜一個反譏。洛澤才反應過來。
“呃!大概是在舜就要亡的時候吧!我看皇后跳的,她長得還真是漂亮。”他無所謂的甩甩手。
“她是我母親。”婉蜜長這麼大頭一次聽見有人誇讚自己的母親,她禁不住就摸上自己的肚子,斂眉淺笑。不過爲什麼洛澤要說自己跳得要比母親好看。難道是因爲母親那次沒有完全投入的原因嗎?她不得而知。
“真的?你同她長的真像。”溢美之詞忍不住就脫口而出。
“那不過是一場家宴,敢問將軍又怎麼會在我舜朝?”洛澤說的那次婉蜜還有點印象,因爲那個時候的她還是公主,於是她暗暗的就把當時在場所有人的臉孔都在心裡想了一遍,可是根本就沒有洛澤這個人。
看起來這個洛澤果然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在他的身上到底隱瞞了多少秘密。婉蜜不禁意的一個擡頭卻看見了他難爲之神色,哎,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難處,她也是可以理解的,既然他並不想說,自己又怎麼好勉強呢。
“將軍不用說,因爲我不想知道了。”婉蜜適時就主動給了他一個臺階下,讓他不至於難爲情。
本來就是這樣,別人想不想把自己的事情同你分享完全就是別人的自由,再說了她也沒義務一定要知道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像在每個人的心裡總會有一兩件難於說出口的秘密,道理是一樣的。她從來都不勉強。也不喜歡強迫。
“不,我是你們舜朝的細作這畢竟是沒辦法改變的事,你就恨我吧!”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承認了自己從前做過的不光彩的事,那種感覺就像是他一層一層的把自己光鮮的表皮撕開,直到露出了藏在底下的骯髒一樣。
他緊張的看着婉蜜的反應,單手還假裝隨意的一把搭上了那枯槁的樹蔓,那五根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的巴住了那一根根錯綜複雜的藤條,他手上的青筋也像是不聽話一樣的從他的黝黑的皮膚下面爆了出來,感覺他的手就像和那些藤條糾纏在了一起,真真假假分不清。
細作?原來他就是細作?婉蜜只記得這句話她像是在哪裡聽見過,在哪裡呢?她又想不起來了。
她原以爲自己會覺得他很討厭,但真是的內心卻只不過微微一愣,隨即就釋然了,最終她選擇了忠於自己的內心,她隨即也跟着笑了。
“我不恨你,真的,再說了舜是被陸堔滅掉的,但我也不恨他,這世上人與人的界限都還尚且不清楚,何況是國家。因爲我從來都是孤單的一個人,從小是,現在是,也許將來也會是,沒有人真正的關心過我,包括我的母親。”婉蜜嘆了一口氣,她一個輕輕的回身,便隨性的坐在迴廊邊上的扶椅上。
“你…”她這番讓人覺得難過的話,讓洛澤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了,洛澤的話纔剛一說出口,便覺得有些說不下去了,她的經歷和自己小時候又有那麼幾分相似,卻又不同,她是公主,是傾國傾城,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從小就有高貴的身份和天下女子都羨慕的容貌,但爲什麼卻讓人感覺她是那麼的傷心呢?
“皇后是一個很美的女子,你不應該也對她失望,畢竟她是你的母親。”好久他才從嘴裡說出了這不着邊際的安慰話。
“她如果真的關心我,就不會把我獨身一人扔在山林裡面不管,即使她有苦衷,也不應該一棄就是十六年,如果我早知道日後會活的這麼痛苦,當初在山林裡的時候就應該被那些魑魅魍魎吃了算了。”激動的語氣讓她不禁重重的咳嗽了幾下,她蒼白的滿臉滿是水珠,也不知到底是虛汗還是天公不做美的雨水。
她從小不是在皇宮裡長大?而是在山林裡?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裡是不是一片青翠的竹林?”洛澤禁不住問出聲來。
他怎麼知道,記得自己剛剛明明就沒有說是竹林,難道?
“你從前到底是做什麼的?”她真正開始好奇起他的身份來了。
“皇后的秘密信使。”
果然,是他。只要這一句話,婉蜜的心裡就篤定了。
只是婉蜜怎麼都沒辦法將曾經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粗獷漢子和眼前這個俊郎書生模樣的人聯繫起來,既然他是細作,恐怕當年他也是用了易容之術吧!所有前後的模樣才相差這麼大,難怪當初家宴那天她並沒有看見他的這幅樣子,那個刀疤臉的漢子倒是在那個時候站在了母親的身旁,所以他會看見那個舞也是正常的了。婉蜜終於想通了。
“我記得當時我說過再也不要看見你,沒想到時過境遷,我們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再次相遇,果真是得老天的戲弄啊!”她唏噓道
說到這裡,洛澤不禁意就想起小時候和陸堔的第一次遇見就是在那裡,難道?哎,原來一切冥冥之中都是有定數的,他瞬間就把過去的一些事情想明白了。
“原來你是…。”
“噓!曾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你和我怎麼想的,現在我不想給任何一個人增加不必要的負擔,既然現在過得好,爲什麼要把從前的麻煩再重新記起來呢。”對於擺在眼前的事實,婉蜜再一次選擇了沉默。因爲她從來都是一個害怕麻煩別人的人,她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願意去麻煩別人,她更加不想因爲過去的某些事情來博取現在的同情,她不需要別人惺惺做態的可憐樣,過去就讓它永遠過去吧!
“你真傻!”洛澤禁不住發出一聲苦笑。
也許吧!儘管她不是傻人,但自古不是還說傻人有傻福嘛!她自我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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