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大清早的,能不能消停點。”
幽冥姬還未走近那兩人的房間,便聽裡面傳來一聲突兀的長叫,接着,便是教主大人綿軟無力的抗議聲。
“就是因爲一大清早,才躁啊~你也是男人,應該懂得……”
瀲雲初的聲音一落下,就聽見裡面一陣牀板吱呀作響和喉嚨嗚咽聲。
幽冥姬正想偷偷靠近,就聞一聲清脆稚嫩的童聲破空而出:“乾爹~”
屋子裡面靜默了一會兒……“給我滾下去!”“哎喲——”
不一會兒,就聽有腳步聲快速走近,然後,炎戀夕的聲音在門後響起:“表弟,鶯兒~”
炎戀夕將門打開,看見是幽冥姬抱着鶯兒站在門口,頓時收斂了笑容,臉上恢復了些教主若有似無的威嚴,道:“是你啊?”
幽冥姬忙不迭點頭,“嗯嗯~屬下拜見教主。”行完禮,偷偷擡頭去看他,脖子上紅色的吻痕若隱若現得隱藏在衣領間,再看看他現在這幅故作嚴肅的模樣,幽冥姬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
“乾爹~”鶯兒又脆生生得叫了一聲,炎戀夕臉上立刻恢復明暖如春的笑靨將她接過去,不覺得放下了教主的架子,隨意問道:“怎麼是你在帶鶯兒,表弟呢?”
幽冥姬禁不住有些怨忿得道:“四處沒看見,也不知去哪兒了,鶯兒早上到處找他,哭了好半天呢。”
“什麼?!你說凡兒不見了?”幽冥姬轉頭,看到瀲雲初從房間裡奔出來,頭上隱隱得紅了一大塊,又聯想到剛纔聽到的那些,終於忍不住“噗——”得一下笑出聲來,又覺得自己不該在教主面前這麼失禮,馬上又咳嗽幾聲,用揣測的語氣道:“沒有不見吧~應該,只是出去了。”
“是嗎?”瀲雲初自言自語得垂下頭去,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炎戀夕有些介懷得瞟了他一眼,馬上又轉頭和鶯兒玩了起來。
只不過,接下來的幾日似乎印證了瀲雲初的擔憂……
“你是誰?”
忽聞一聲爆喝,白凡慢慢轉過身來,看到自己身前橫着一把大刀,那刀在涼月之下泛着微微冷光……
白凡沒敢直接大搖大擺得走進御史府,畢竟自己現在是通緝在逃的死囚,未免連累其他人,於是,便從御史府側面牆角的一個洞鑽了進去。這個洞很小很小,被雜草掩蓋,難以讓人察覺,而且只有像白凡這麼瘦小的身子,才能從這兒鑽過。是白凡之前“大鬧”御史府時發現的,當時自己從這兒鑽出去玩,後來鑽回來時差點被守衛當刺客綁起來。
白凡心情複雜得擡起頭去,豈料那守衛一看到他的臉,立刻就把刀收了回去,詫異道:“白公子~怎麼是你?”
見到他的反應,白凡並不是很驚訝,因爲自己和御史府上上下下的管家僕人守衛,甚至連家禽都混得特別熟,感情也還不錯。只是,現如今自己以逃跑的死囚身份,又再度出現在他們面前,難免有些尷尬。
“聖上正在到處通緝你,你回來太危險了。”那守衛語氣關切道。
白凡想起之前的種種和自己因失控而大開殺戒,語氣落寞得開口道:“我是個罪人。”
那守衛垂首想了片刻,道:“此前之事,我也曾聽聞一二。聽別人口中把你傳的像個閻王一樣,但是,小羅不這麼想。白公子純真熱情,待人是極好的。不僅小羅這麼想,廚房的福伯,砍柴的劉哥,花園的欣姐,還有其他人,都是這麼認爲的。”小羅說完,粲然一笑。
“謝謝。”白凡聽完,心中感動,卻只是彎起脣角,淡淡得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什麼,斂去笑容,深呼出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老爺呢?”
“老爺在書房呢!”小羅指向書房的方向道。
他沒事,他沒事!白凡心中大大鬆了一口氣,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轉身就向書房跑去。
“白公子~”小羅猝不及防得呼喊出聲,白凡彷彿絲毫沒有聽到,飛奔而去。小羅只得看着他的背影,笑着無奈得搖了搖頭。
所謂的近鄉情怯應該就是這種感覺,比起瀲雲初所給的家一般溫暖,眼前這個人是自己心靈的歸屬地。越靠近書房,白凡越加放慢了腳步,火光之下,再次看到那張熟悉儒雅的俊臉,那挺拔的身姿,那握筆的瀟灑之氣和揮毫的遊刃有餘,都讓白凡感動無比,快要潸然淚下。
“鶴、鶴兄!”白凡感覺不到自己張口,卻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有些難以置信。
心靈的歸屬是——只要有他,哪怕山崩地陷,哪怕海枯石爛,哪怕被愧疚和悔恨壓得無法喘息,哪怕所擁有的一切通通失去,哪怕被人世甚至天地遺棄,只要靠在他懷中,一切都會平息,會靜止,會甘之若飴,會安之若素。
軒緣鶴聽到白凡的聲音,手中的筆陡然一滯,墨水在紙上凝聚。
頓了片刻,軒緣鶴擱下筆,擡起頭,慢慢站起身來……
白凡再也忍不住,跑過去將他抱住,把頭埋在他懷中,氣力不接得嘶聲喊道:“你沒事太好了!”
“……怎麼?你希望我有事?”片刻後,熟悉而又陌生到極點的聲音傳過來。
“呸~”白凡擡起頭去,有些野蠻得啐了他一口,笑道:“我當然不希望啦~”說着,親暱得將兩隻胳膊環繞在他頸間。
軒緣鶴淡漠得將頭轉向一邊道:“你回來幹什麼?”
軒緣鶴的表情雖然還是那麼的冷,語氣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涼,但是現在這種涼,卻似乎和以前的有些不同。以前,彷彿是寒冰包裹着烈火,再冷硬也能讓人感受到他心裡炙熱的柔軟,而如今卻好像從裡到外皆爲冰冷,涼寒到人內心深處。
“這是我的家,我當然回來。”白凡強撐着笑臉回道。
“哈哈~真好笑!你的家?”軒緣鶴嘲笑一聲,語氣復又變得涼薄:“這兒,是皇上賞賜的御史府,本官乃朝廷欽點的御史大夫。你,又是誰?”
“我是你的……”白凡剛想要脫口而出的話生生卡在了喉間,笑容也僵硬在臉上,忽然意識過來——是啊~在這兒,我是誰?
“你是什麼?你不過是個殺害朝廷命官的在逃死囚,我可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更不想爲了你和聖上之間產生嫌隙……之前是我一時糊塗,竟然做出那麼大逆不道的事情,還好聖上不予追究,不但沒有降罪於我,還對將死的我用盡各種進貢的奇珍藥材。聖上擔憂萬分,守在罪臣身邊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罪臣這纔有幸得以死而復生。天恩浩蕩,無以爲報!而那個時候,你又在哪兒?”
“我…… ”
軒緣鶴語氣一轉,輕佻道:“讓我想想,你那時……或許在瀲雲初的牀上……”
白凡聽罷,有些震驚得擡起頭去,直直瞪着軒緣鶴。
軒緣鶴陡然使勁將白凡推到牆上,白凡後背疼得全身一震,特別是受了重創尚未完全恢復的下腹,被狠狠的撞擊牽動後,像火在灼燒一般。
白凡下意識得蜷縮起身體,兩手捂住腹部,隨繼被軒緣鶴用右手捏住下巴,將他的頭擡起來,軒緣鶴邪淫道:“還真是勾人~難怪我當初會接二連三得做出蠢事。”說罷,毫不客氣得吻了下去。
白凡嘴脣被堵住,喉間發出略微痛苦的**,等軒緣鶴退開去,嘴脣都因這激烈的親吻而破裂出血,卻仍舊只是有些呆傻得一言不發。
“又是這幅呆傻發愣的表情,和最初見到你之時一個模樣。至今爲止,你還是那般,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還總愛拖累我。你以爲你還是很天真很純潔?……”靠近他耳邊悄聲又道:“不要忘了,就連你唯一有點價值的身體都早就被華山腳下那些惡棍玩爛了。”
退開些,對着他的臉又道:“不可否認,即便如此,你的容貌還是讓我很有胃口。所以,我把你留在身邊,供你好吃好住,替你收拾殘局,陪你玩鬧,偶爾拿你解解饞。什麼君子之道,君子之交,我從一開始就只是想把你騙上牀而已。——哦~對了!我沒有料到的是,你這個怪物還會生孩子……鶯兒和我長得那麼像,毫無疑問是我的女兒。‘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對於你給了我鶯兒,我還是很感激的——免得還要那麼麻煩得去找女人。本想再多留你一陣子,可現在,你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得不丟棄的包袱……本御史就不陪你玩了!”
腹部又是一陣劇痛,白凡用手緊緊抓住,頭上冷汗直冒,胸口快要窒息。
“雖然,之前一時衝動做了些傻事,不過,後來想了想,趁着這次機會能擺脫你這個麻煩也挺好的。一勞永逸,再無瓜葛,也不必當面說破些什麼,畢竟,你我之間也有那麼多個歡愉的夜晚-好聚好散,江湖不見最好!可我看你倒是認真得很,還特意跑回來。真是有夠厚臉皮的,連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了,你難道還真的以爲我堂堂御史大夫會娶一個男子讓全天下人看笑話?-還是說,是因爲這麼久不見,想我了?”軒緣鶴說罷又吻了上去,一邊去解白凡的衣服,一邊輕蔑得道:“除了被男子泄慾,我看你也沒有其他什麼用處了……”
軒緣鶴的手探入白凡褲中時,白凡觸電一般醒了過來,一拳頭打過去,將軒緣鶴推開,踉蹌着跑出門去……
看到白凡離開,軒緣鶴眼中的冰冷犀利瞬間蒙上了灰塵。那一刻,世界彷彿靜止了,讓人輕鬆得無與倫比,卻也冷卻了,灰暗了,絕望了~
屏風後面慢慢走出來一身金黃的衣衫,停留在書案旁邊,兩手將軒緣鶴書至一半的紙張托起來,看着行雲流水中那點濃重的墨跡,淡淡得道:“真是可惜了這幅字!”
軒緣鶴也淡淡得道:“你滿意了吧?……答應我的事,一定要做到。”
沉默半響,睿宗若無其事得道:“回來接着把修繕條例寫完吧。”說完,又將手中的紙張放下。
就算被知道再怎麼言不由衷,再如何迫不得已,惡毒狠絕的話語都能夠讓人遍體鱗傷,在心靈深處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狠狠刻入無法彌補的傷痕……把最揪心的現實以最冷血的方式說出來,用不信任的猜忌和不在乎的侵辱將他的身心摧殘-這麼多,足夠了吧?再多點,連自己都快要承受不住了!
讓白凡死心,自己也死心。今後不會見他,也不可能見他了。
我是不是本來就如此狠心,這些傷害他的話竟說得如此信手拈來。
軒緣鶴瞟見手中有幾縷黑色的長髮,髮根是刺眼的白色,腦海裡回想起自己中劍之時若隱若現看到的一些畫面,禁不住身體一歪,靠在了牆邊。垂目順着看過去,白凡之前站過的地方是大灘大灘嫣紅的血跡……終於,自己口中也噴出一口血來,用手去捂,卻將手中那黑髮與刺眼的白都染成了紅色,禁不住心疼萬分,捧在胸前將它擦淨,卻止不住大口大口往外接二連三得吐出血來。
“軒御史~”睿宗趕忙上前而來,將快要軟倒的身體接住,顧不上皇家威嚴,順勢坐在地上將他抱在懷中,驚恐萬分得喊道:“緣鶴,緣鶴……”
“雪海梅飄盡,花溪竹弄歡。鶯歌蘭語處,欣看凡間春……你不是要我念詩給你聽,這是我特意爲你所作,喜歡嗎?”彷彿又看到花園中那一抹靈動自得,百花不見,一人成春,生機盎然,清香猶存~
軒緣鶴吟完,笑着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