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宗八歲即位,改年惠豐,由宰相秦會和太師雲博輔佐其左右。
雲太師三朝爲臣,年高德劭,育有兩子——長子云中旭在國家危難之時,棄筆從戎,奔赴戰場,枕戈待旦,戎馬半身,戰死沙場;晚年喜得一子,命名中青,卻也英年早逝。雲太師在朝中聲望無可出其右,但因逐漸年邁,早已慢慢退出朝政,又因次子之死悲痛不已,身心受創,被特許可在府中修養,不必上朝。朝政也因此完全落在了宰相秦會之手。秦會本就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包庇其下官員貪污江南災款,陷害禮部尚書,從而致使兵部尚書喪命。如今更是如日中天,權勢滔天,目無法紀,心無社稷,結黨營私,猖狂不羈。
惠豐十二年,大虞迎來了歷史上最重要的變革之一——史稱“惠豐變法”。由當朝御史大夫軒緣鶴草擬的《惠豐法案》被正式頒佈。其內容如下:氏族貴胄,庸碌無爲,無功無德者,不得襲爵位;裁減朝廷龐大繁冗的官僚機構,虛職,閒職或是有行爲不檢的官員一律革除;在地方設置監察史,負責糾察地方官員,監察吏治,上書彈劾;降低統一徵收的高額賦稅,在百姓已滿足生活需求的基礎上,按照超過部分多寡的比例相應徵收;在承認土地私有的基礎之上,允許土地買賣,加大對於商業貿易的扶持力度;建設沿海船舶,設立通商口岸,積極開展對外貿易;科舉德薦並立而行,觀念新穎,見識寬廣,能夠推陳出新的有膽有識之士,不論身份背景,皆予以重用;提高從軍待遇,鼓勵平民百姓響應國家號召,參軍操練,強身衛國,有軍功者,重賞,軍功尤其大者,最高可襲爵位;加強邊防,鞏固軍隊,以防蠢蠢欲動的犬茸、兇慄等邊境蠻族的突然襲擊,導致大虞重蹈覆徹,再遭危機。
變法內容一出,立即引起了朝野內外巨大的反響。
廟堂之上,自是人人自危,雖然,早已悉知,但都沒有料到,這轉折會來得這麼猛,這麼狠,一時間都有些慌神和無措。市井之中自然也是炸開了鍋,一片興奮和議論。那些才德兼備的有識青年更是成了此法案的忠實擁護者,紛紛揮斥方遒,各抒己見,早已是蓄勢待發,迫切想要一展才華。民間百姓更是通過一些藝術形式,例如戲曲或者評書等來大力讚賞變革之人,並預言了將來可能爲大虞國帶來的新風貌和光明未來。
“惠豐變法”帶來前所未有獨創性的變革和崢嶸顯而易見,當然,凡事都有兩面性,再好的事物也會不可避免得造成無法挽回的負面影響——然而,這是後話。
“小魚魚,小龜龜……小魚魚,小龜龜……小魚魚小龜龜……”白凡低頭在湖邊看了一會兒,嘴裡迷惑而又不悅得喃喃道:“爲什麼沒有小魚魚和小龜龜呢?”
軒緣鶴輕笑了一聲,答道:“它們要回家吃飯睡覺,當然不會一天到晚呆在這兒啦!凡兒也跟鶴兄回去吃飯好不好?”
白凡不說話,只是兀自又往假山那邊的花園行去。
此時,冬盡春來,花園之中百花含羞,勃然欲展,滿樹傲人的紅梅卻已經幾乎殆盡。
白凡走到梅樹下停住了腳步,擡頭望着枝頭,那最後幾朵梅瓣,正好零落飄下……
白凡呆呆得佇立在那處,許久許久……軒緣鶴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麼,只覺得他清瘦的身型就如此時的梅樹一般單薄寂寥,紅色的衣裙和身下積疊的殘梅融爲一體,已然分不出哪些是他,哪些是梅。
就在軒緣鶴專注出神之時,白凡慢慢將身子矮下,從地上抓起一把梅花,往嘴裡塞去……
“白凡,你幹什麼?”軒緣鶴急忙跑過去催促道:“快吐出來!”
“嗚啊~嗚啊嗚啊!” 白凡口中發出孩子一般簡單歡快的音調,趕緊扭過頭去,避開了他。
等到軒緣鶴兩手抱着白凡的頭給他把頭扭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將梅瓣全部吞了下去,並且嘻嘻哈哈得笑起來,一派天真爽朗的模樣,似乎還有點搗蛋成功後的嘲笑。
軒緣鶴忽然憶記起來,白凡給他講過鶯兒曾淘氣得將梅花吃進肚子裡……一時之間又是悔又是恨,又是心痛又是無奈,開口衝白凡大聲道:“白凡,鶯兒已經不在了。我們的女兒她死了,她已經死了。你爲什麼不能忘掉她,就當她沒有存在過?”
她的出生原本也只是個不可能存在的意外而已!
白凡開始只是收斂了笑容,反射性迴避得轉開頭去,直到後來,軒緣鶴抓住他的雙臂一面叫着,一面搖着,他便渾身不停得顫抖抽搐了起來——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又回到了那一刻,又回到了那一瞬,渾身像是墜入了刺骨的深淵,可眼前分明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白凡一會兒抱着雙膝,一會兒捂着頭,慌亂無措得不知如何是好。軒緣鶴這纔將自己一時失控的情緒緩和過來,趕忙將他緊緊抱在懷裡,口中連聲喃喃道:“對不起,白凡,對不起……”
是啊!怎麼可能忘得了?那可是在他身體裡一點一點慢慢長大的骨肉,和他血脈相連的孩兒。不管她來得有多麼得離奇,多麼不應該,不管她當時帶給他怎樣的苦痛和磨難,那也是不能就當作她沒有降臨過的。
倘若從一開始,便不可能、不存在,那當然是不痛不癢,甚至心安理得,但她真真實實的存在過,她會笑,會哭,會鬧,會撒嬌,還會很霸道得用她的小乳牙釘在白凡頸間,不依不饒得尋求安慰和補償。可是,她不在了,突然之間就沒有了,就像是活生生得把心挖去一塊,同時,連靈魂和生氣都一併挖走了。
若是從未擁有,一切都不曾體會。可若擁有了之後,再失去,又叫他怎能釋懷?
軒緣鶴只是將白凡摟得更緊些,感受着懷中身體的顫抖,體會着他此刻痛苦的煎熬,試圖去撫慰那恐懼與不適……慢慢用力得將眼睛閉上,睫毛卻還是被逐漸溢出的晶亮打溼,溼透。
一陣風起,漫天血紅,殘梅亂舞,清香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