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雲再次入宮了,這次不是爲了若嫣,也非爲了嘉敏,更不是爲了太后,而是皇上宣召。雖然心下疑惑,但是熙雲卻沒有一絲猶豫,她此時正想進宮,去見趙珂。
雖然自古來,女子不得干政,可是趙珂心中並不在乎這些,他雖然男兒,可是並非心胸狹窄之人,和若嫣這麼多年的夫妻,之所以如此恩愛,不是因爲他喜歡若嫣的聰慧和處事手法,向來喜歡在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之時,和若嫣商量,而若嫣總能在輕言漫語之間化解,可如今若嫣身子虛弱,爲了孩子去了她太多精力,此事又關係到龐勳統,他知道若嫣斷不肯多說,朝中大臣的建議,又讓他極度不耐,當下思來想去,便只想到熙雲了。
熙雲一進御書房,趙珂便站了起來,“熙雲,你看看這道奏摺。”揮手退下一干宮女太監,趙珂直接將桌上的奏摺遞到了熙雲手中,熙雲無奈接了過來,卻不等看完,便變了臉色,“皇上,這……”
奏摺中,除了爲龐勳統求情之外,便是要治葉藏影之罪,而且言辭措措,什麼通敵叛國之類,說的天花亂墜。
“朕自然知道葉將軍不是這樣人,否則朕也不會到如今不發一言,可是如今朝中局勢,恐怕朕也真的頂不住了。”嘆了口氣,趙珂無奈苦笑。
他望着眼前心愛的女子,渴切她給他一個說辭。
熙雲心中怎能不懂,她看着趙珂,微微嘆了口氣,看着趙珂桌上一累的奏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些,都是麼?”她伸手指到。
趙珂笑了笑,苦笑點頭,“不錯,葉藏影立下軍功,卻一個個得罪了他們,真是小人之心,平時不見這些大臣們齊心協力,這回倒是真夠齊心的,只是朕也並非黃口小兒,由得他們耍弄!”趙珂恨聲道。
熙雲沒有回話,只是默默的看着那堆奏摺,心裡卻是恍惚,她不喜歡參與這些,除了女子不得干政的古訓之外,更多的是出於一種厭惡,她討厭這樣的爾虞我詐,宮廷中那些女眷們,包括嘉敏在內,爲了得到趙珂的心,爲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所做的一切已經讓人驚心動魄。可是一到朝堂,大臣們所做的一切,又何嘗不是?
一旦捲了進去,便沒有了離開的機會,可是如今,她卻不得不捲進去。趙珂不提要她入宮的事,已經讓熙雲感恩;況且如今,這一切關係到龐勳統和葉藏影,更牽連到若嫣和整個菏澤的天下,她不得不管。只是,她知道,趙珂並不是毫無主意的人,這個人,比他們想象的還要聰明,還要可怕,還要有想法。雖然他的確年輕,但是他卻決非是可以任人擺佈的少年皇帝,他的才華和敏銳,深沉的讓她的爹爹可以安心的卸下一切交付,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簡單?
他來問她,並不是心中沒有主意,只是在意她的想法罷了。只是,爲什麼要在意?他知道了什麼?
熙雲心中忽然有了一點驚疑不定,那日離開密室,爹爹的警告猶在心頭,心中的彷徨雖然不再這麼深刻,但是她心裡明白,所有的一切早就已經註定,終有一天,她將面對一切,而如今,她所面對的,也是自己種下的果。
腦子漸漸清明起來,她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奏摺,擡頭,清麗純淨的眸子直視着趙珂,熙雲淺淺的笑了起來,“可是,依熙雲看來,皇上的心中早就已經有了主意,熙雲說的可對?”她輕聲淺笑的開口道。
趙珂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着熙雲,良久,他忽然伸手握住了熙雲的肩膀,“熙雲,如果朕放了龐勳統,你是不是真要答應他的求親?”他問,問的那麼的急切,那麼的沒有把握。
熙雲的心在那一瞬間明白過來,趙珂心中早有意放了龐勳統,更何況如今,天下形勢如此,軍中確實需要龐勳統這樣的人存在,以此穩定軍心,如今菏澤雖然不至於亡國但是一旦開戰,就算真能保的天下,也會元氣大傷。而龐勳統,縱然不是一個最重要的人,卻也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特別是在此刻,葉藏影的存在成爲衆人心中一根刺的時候,趙珂身爲君王,必須有所舍取。
他不會捨得放棄葉藏影,但是明面上,他得放,不然,悠悠之口無法杜絕,葉藏影也會活得很痛苦,更是無法得知,西涼國下一步的做法,所以,此次,他必須捨去。
可是對於龐勳統,他是信任的,卻也是猶疑的,不爲他的心,而是爲了熙雲。
他是男人,自然明白男人心裡最在乎的東西。更何況,他也舍不下,眼前這個他深愛的女孩兒。這些日子,他的心也在煎熬。
若嫣不問,是因爲她說過,此事,她不能插手,否則只會影響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嘉敏曾說過,她願全心,勸解熙雲入宮,而母后也讓步,允諾過,只要賢王不參與朝政,她不會阻止熙雲入宮;而他自己呢,也曾心動過無數次,想到可以將她留在身邊,那他的心,將會如何的滿足。
可以不求所有,只要她。
可是,他是皇帝,雖然高高在上,一手掌握着萬民的生死,卻得不到一個他一心一意想要得到的女子。並不是不能,如果他一意孤行,他可以,將她帶入宮中,恩寵一輩子。可是他能夠給她什麼呢?皇后的地位?不,已經不可能了。一世的寵愛?不,也不可能了。因爲他是皇帝,後宮雨露均沾,這才能維持後宮的穩定,況且,祖制在那裡,後宮中,源源不斷的女人,不斷的進來,他甚至不能保證,只對她一個人好。
他曾經想要爭取過,可是他太清楚熙雲的個性,也太明白,自己在乎的是什麼,這皇位,這天下,這聖明天子的名聲,他無法不去計較。
可是他也不是聖人,可以明知道自己無法給予熙雲所要的一切,就能夠放手讓她飛去別的男子身邊。如果做的到,那開始,就不會情生意動,不會將她留下,不會情不自禁,差一點,強迫的要了她的身子。當時,趙珂明白,他是故意的,是無法剋制自己的熱情和慾望,更是想要就這樣,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哪怕,是用強的也無所謂。
可是當時,一念之差,他畢竟放手了,而如今,機會卻已經不在。
他不能那麼做,縱然只要他想,他可以現在將熙雲抱進後宮,強迫的娶了她。可是他畢竟是個聖明的天子,做不到這樣不顧去計較天下蒼生。
當初,關了龐勳統,是爲了熙雲,而如今,他卻不得不,如果龐勳統提出,他得成全,即使這麼做,他會心如刀割。
熙雲看着趙珂,第一次靠的那麼近,近的可以懂得他的心痛。她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那雙退去了皇帝的威嚴,如此真實的,帶着祈求的,帶着渴望的眼睛。
他是愛她的,真心真意的在愛她。她第一次,忽然真實的感受到了,此刻,他不是在命令,而是在祈求,求她給他一個答案。
熙雲忽然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不願意進宮,真的真的不願意。
不想和若嫣去爭奪一個丈夫,即使若嫣不在意;不想讓嘉敏痛苦,更不想讓自己痛苦。可是,她真的會嫁給龐勳統嗎?
如果是三年前,她或許真的滿心願意,可是現在,她的心裡,滿滿的,都是那個男人,那個可以愛,卻難以在一起的男人。
熙雲的心開始苦澀起來,她忽然伸開手,抱住了趙珂。
“皇上,雲兒不想入宮,可是也不想嫁人。”她輕聲道,感覺到趙珂的身子顫了顫,她緊緊的抱住了,沒有放手,溫柔動聽的聲音,那麼執着的堅定響了起來,“如果有一天雲兒想要嫁人了,一定會親口告訴皇上,到時候,皇上會爲我作主嗎?”她輕輕的道。
趙珂沒有回答,她說她不想入宮,這四個字,讓他的心都顫抖了。可是他懂,若嫣也好,熙雲也好,她們都是一種人,只是若嫣別無選擇,而熙雲卻可以。所以她選擇不要,她這麼真誠的說不要,他還能怎樣?
趙珂想要大笑,可是他笑不出來,因爲他很清楚,熙雲的答案,他早就明白。而如今,熙雲沒有騙他,他該慶幸,到現在,熙雲依然會對他說真話。
更何況,她並不想要嫁給別人,至少此時此刻,他還有機會,再去得到她,趙珂的心跳平復了下來,他放開了熙雲,輕聲道,“朕明白了,朕明天就下令放了龐勳統,官復原職,立刻去邊關。”趙珂轉身,不再看熙雲。
熙雲低下了頭,行禮,“皇上聖明。”
趙珂沒有說話,只是揮了揮手,熙雲心下明白,便低頭退了出來。
從此,她和這皇宮,或許真的沒有交集了,在忽然安心之後,熙雲的心卻又沉重起來。
其實,能有一個人真心的相待,也是一種幸福啊。
如果,趙珂不是皇帝,或許,他真的會是那個人,只可惜……
熙雲嘆了口氣,走出了金碧輝煌卻陰森寒冷的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