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陽, 放棄吧。”西涼國,正陽宮內,看着正方寸打亂的弟弟, 耶律楚才深沉的道, “如今繼續戰下去, 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的益處, 不過是消耗戰罷了, 天下隨時可以去奪取,不急在這一時,煦陽, 你也是用兵之人,該知道這個道理。”搖了搖頭, 耶律楚才微嘆。
耶律煦陽的眉頭緊鎖着, 他何嘗不明白大哥的意思, 何嘗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現在放棄問鼎天下, 那麼,他和熙雲……
“煦陽,朕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你是真心的喜歡那位郡主,那麼此時以郡主爲條件和菏澤停戰的話, 朕也會答應, 只是朕希望你別因爲一個女人亂了方寸, 煦陽, 明白嗎?”耶律楚纔開始感嘆愛情的力量, 何曾幾時,他這個弟弟也變成現在這般愚鈍了。
“臣自然明白, 此刻這麼做是最好的選擇,臣只是……”耶律煦陽低下了頭,此時此刻,他終於微微的清醒過來,爲自己魯莽的行爲感到有絲歉然,雖然耶律楚才並沒有責怪他什麼,但是身爲臣下,他依然爲自己的行爲感到汗顏。
“你只是不希望那位姑娘恨你,可是煦陽,就算你贏了,你就能保證她不恨你嗎?戰爭會有多少人死去,這是一個無法統計的數據,就算是你我,也有可能會在戰爭中死去,不用說那些士兵,如果是爲了這個,她有更多的理由恨你,但是也沒有理由恨你。這是戰爭,誰都有那樣的理由,但是誰也都沒有那樣的理由。”耶律楚才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耶律煦陽沉默,沒有說話,他明白耶律楚才話裡的意思,無法反駁,想起離開之前,因爲白少禮之死而絕望痛苦的熙雲,他的心如同被刀割一般的疼痛。
回不去了嗎?大哥說得沒錯,誰都有恨的理由,卻又誰都沒有。但是,他卻是開啓戰爭的門的那個人啊,耶律煦陽苦笑,但是這一次,他卻沒有繼續猶豫。
他朝着耶律楚才跪了下去,堅定的開口道,“大哥,請容我去菏澤議和。”如果只有這樣一種方法得到熙雲,那麼,就然他這麼去做吧,就算要恨他,他也要她在他的身邊恨。
只要在他身邊,那麼就算恨,那又怎麼樣呢?
看着神情堅定起來的耶律煦陽,耶律楚才點了點頭,和緩起了臉色。
他上前扶起了耶律煦陽,輕聲道,“煦陽,雖然你有身爲臣下的責任,但是做爲兄長,朕也希望你能夠幸福。”
耶律煦陽聞言心頭大震,他擡頭看了耶律楚才一眼,點了點頭隨後退了出去。
而看着耶律煦陽的背影,耶律楚才嘆了口氣想,沒有立刻告訴他沈明珠自盡的消息,可能會比較好吧。
問世間情是何物,他的弟弟爲了一個女子不顧一切,而卻在這個時候卻又另外一個女子爲了他喪失了性命,這……真的是冤孽啊。
十日之後,西涼正式和菏澤停戰議和,穆王耶律煦陽率小部隊進入菏澤京城近郊,而大將軍龐勳統則即刻進京復旨。西涼大軍從菏澤邊境撤離,菏澤守將李其琛接帥印統帥邊關重兵。
而太后柳娩眉病危,急召傳召熙雲郡主。
工部侍郎韓靖不知去向,遍尋不見,定爲失蹤。
龐太師請辭太師之位,賢王趙懷遠和大將軍龐勳統以菏澤使臣名義與穆王耶律煦陽接洽,赫連王派出使臣傅恆宇赴菏澤談判,而人所不知的是,赫連王赫連文宣也隨之悄悄的來到了菏澤京城。
一時之間,戰爭的氛圍在這片大地上消弭,僥倖生存的人們卻不知道他們即將迎來一場風雨飄搖的鉅變。
此時已入深秋,天氣漸漸的冷了,天,真的要變了。
熙雲見到柳娩眉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願意相信眼前那個瘦的幾乎不成人形的女子就是那個曾經風華絕代、意氣風發的女子。
這宮廷似乎真的是不幸的地方呢,若嫣在這裡香消玉殞,嘉敏在這裡失去了作母親的機會,而柳娩眉呢,曾以爲她會永遠站在顛峰的女人,卻在一夕之間病入膏肓,幾乎就要死去。
只是,這還不是讓熙雲最爲驚訝的,最讓熙雲驚訝的卻是柳娩眉在看到她的霎那,眼裡流露出來得濡沐之情,那種深的讓她無法錯辯的感情,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卻又深深的渴望。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熙雲說不上來這是爲了什麼,但是卻奇異的覺得幸福。
柳娩眉看到熙雲前來,她的精神一霎那間似乎恢復了光彩,原本無神的大眼睛變得光彩四溢起來,她看着熙雲,掙扎着坐了起來,輕聲呼喚着她的名字,“熙雲……你來了,來……過來我身邊……讓哀家看看你。”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充滿了慈愛,她看着熙雲,彷彿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孩子一般,那種目光讓熙雲不由自主的朝着柳娩眉的身邊坐下,伸手保住了她骨瘦如柴的身子。
熙雲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原本還在邊關之時,她並不曾想要回京,雖然對於自己的未來非常的迷茫,但是她真的沒有想過要這麼回到京城,回到原來困着她的牢籠去。聞知太后重病的消息,還有爹爹送來的飛鴿傳書,急急得告訴她儘快回京,見太后最後一面,全了太后一份心意的時候,她還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終究心有不忍,只是在親眼目睹這個女子這般模樣的時候,她卻又慶幸,幸好自己會來了。
不知道爲什麼,熙雲覺得,如果自己沒有回來,她會後悔一輩子的。
抱着柳娩眉,她有一種深深的幸福感和絕望感,那種感覺來得奇妙,卻揮之不去。而柳娩眉顯然比她更激動,她的身子始終不停的顫抖着,甚至老淚縱橫。
“太后,你……”放開柳娩眉,感覺到肩膀上的溼意,熙雲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但是看着柳娩眉的眼睛她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雲兒,真的很漂亮啊,一下子長這麼大了,哀家都不曾好好的看過你……雲兒,不要恨哀家,好不好?”柳娩眉卻彷彿對熙雲的疑惑絲毫沒有感覺,只是依然淚眼婆娑的看着熙雲,眼神有些癡癡的。
“雲兒不曾恨過太后。”雖然不明白爲什麼柳娩眉會這麼問,但是熙雲依然還是誠實的回答了,她不知道自己對柳娩眉的感情是愛是恨,但是真正去看,卻太複雜,不知道是恨還是愛,或許都有,或許也都算不上。
柳娩眉聞言卻笑了起來,顯然對於這個答案感覺到很開心,她的神情有些寬慰,還有些高興的樣子,她點了點頭,卻整個人乏力的軟了下去,熙雲一驚,扶着柳娩眉躺下,看着她渾身無力的模樣,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看了柳娩眉身邊始終安靜的素月,她輕聲道,“既然太后身子不適,雲兒還是先行告退了,下次再等太后身子好些,我再來給太后請安。”熙雲說這站了起來,卻被柳娩眉拉住了手腕不肯放下,熙雲不解,但是素月卻朝她搖了搖頭,熙雲無奈,只得繼續坐下。
柳娩眉沒有說話,她只是安安靜靜的看着熙雲秀美的臉,纖細的身子,良久忽然發出了一聲嘆息,悠悠的開口說道,“雲兒,你不恨我,哀家很高興,哀家的日子不多了,但是隻要哀家活着一天,就一定會讓你過得幸福,只要你不願的,哀家絕對不會逼你,放心的去吧,我的孩子。”最後的四個字,她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感情,那瞬間,熙雲有種錯覺,彷彿自己真的就是柳娩眉的孩子一般。
她忍不住有些激動,眼角泛紅了,但是她還來不及說什麼,柳娩眉已經放開了手,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而在素月的示意下,她懷着滿腹的疑惑離開了飛鳳宮,卻不料,剛走出飛鳳宮,就看見一個守在宮門口,悠哉遊哉含着一抹溫柔但是冷冽的笑意的女子,正是現在的皇后娘娘,柴嘉敏。
“熙雲,你回來了,怎麼不來看我?”嘉敏微微一笑,朝着熙雲親切的開口。但是,熙雲卻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那張熟悉的臉孔,她打了一個寒顫。
忽然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眼死氣沉沉的飛鳳宮,再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空空如也的聚秀宮,她的神情冷淡了下來,靜靜的看着嘉敏沉着的開口道,“不知道皇后娘娘想見我,所爲何事?”她的目光冷冷的看着嘉敏,似乎要看到嘉敏的心深處,而嘉敏依然笑意隱隱的看着熙雲,不置可否。
“既然來了,就別急着走,反正賢王現在也忙的很哪,就算是心繫愛女,恐怕也沒那個時間來看你吧,走,去慧明宮坐坐如何?”嘉敏笑吟吟的邀請道。
熙雲淺淺一笑,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禮道,“既然皇后如此說,熙雲再推辭也就矯情了,恭敬不如從命,皇后請先。”
於是,兩道身影便朝着慧明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