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微微的涼,原來已經入秋了。
熙雲從慧明宮中走出來,不由得瑟縮了一下,真的,很冷。
她忍不住雙手圍起來,將自己抱緊了,慢慢的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夜已經有些深了,沒有想到在這裡一呆就到了晚上。熙雲搖搖頭,心裡有些感慨,人哪,真的很奇怪,那一會兒還在那裡思量着、恨着、厭惡着,可是這一眨眼的功夫,他卻發現自己竟然又一次開始軟弱起來。
想到嘉敏的淚水,嘉敏的遭遇,熙雲便忍不住嘆息,那樣一個女孩兒,竟然遭到了這樣的命運,這後宮,真的好可怕。
並不是你想與人爲善,別人就會善待你;並不是你想淡薄寧靜,別人就會不算計你。這後宮,更是如此,活在這個地方,隨時都是活在別人的算計中。
這看似天下最富貴的地方,卻也是人間最可怕的地獄。多少紅顏在這裡老了青春;多少女子在這裡丟了性命?
數不勝數,可是卻還是有很多人,想要擠進這華麗的牢籠,一如嘉敏。
就算不想,如果命中註定,卻也無可奈何,一如龐若嫣,還有她。
熙雲心裡有些顫抖,有些寒顫,她抖了抖,甩甩頭,將這些想法甩出了腦海,現在不該去想這些了,後宮之中已經安定下來,當務之急是爹爹和龐勳統。
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熙雲心裡有些愧疚,身爲女兒,她竟然這樣不孝,不能承歡於膝下也就罷了,還這樣給自己的爹孃帶來禍端,甚而害了那個人,她心口有些堵的慌,卻無法排解。
慢慢的走出慧明宮,熙雲回頭看着一片死寂的院落,長長的呼了一口氣,一轉頭,正想快步離去時,她卻頓住了腳步。
她的眼前跪着一個少女,那模樣、眼神、舉止,正是她的貼身侍婢環翠。
“環翠,你……”怎麼在這裡?
一句話來不及說完,環翠便哽咽着撲了上來,跪在那裡抱住了熙雲的大腿,嚶嚶的哭泣起來。
熙雲整個人有些恍惚,爲什麼環翠會在這裡?她來了多久了?她出來了,那麼爹爹呢?孃親呢?
她有些愣愣的看着不停的哭泣的環翠,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身子有些發軟,不由得軟軟的跌坐在了地上。
“嗚嗚嗚,小姐,小姐你終於回來了,環翠想死你了,還有王爺和夫人,他們都好掛念你,生怕你在外面過得不好,嗚嗚嗚,小姐你怎麼現在纔回來,你可知道……”環翠一邊嚶嚶的哭着,一邊開口,好幾次差點被自己嗆到。
熙雲心亂如麻,一邊聽着環翠的嗚咽一邊努力的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卻始終做不到,連手指都是顫抖的,好半天,她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環翠,我爹和我娘,他們現在好嗎?”一字一句的開口,她第一次發現,原來等待的滋味是這麼的可怕。
環翠抹了抹眼淚,抽抽噎噎的開口,“怎麼可能好,他們……”
“他們怎麼了?啊?環翠你別嚇我……”環翠還來不及說完,熙雲便整個人跳了起來,她緊張的抓緊了環翠的手,張大眼睛看着她,聲音都在發抖。
“小姐,小姐你抓痛我了!”環翠忍不住驚叫了起來,熙雲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已經發白,原來,她竟然怕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怎能不怕呢?
自己的爹孃,誰能不在意?
“對不起,環翠,我只是好擔心……”熙雲漸漸的回過神來,深吸了口氣平緩自己的情緒,這才說出話來。
環翠搖搖頭,她站起來將熙雲扶了起來,慢慢的往萬安宮走着,“小姐別擔心,王爺和夫人都沒什麼事兒,就是擔心你和小王爺的緊,你們這一走,一點消息都沒有,王爺嘴上不說,可是天天都看着天空嘆氣;而夫人,每天都偷偷的哭,總要在你和小王爺的房間呆上半天發呆。”環翠輕輕的說着,每一字都讓熙雲慚愧不已。
她竟然讓她的爹孃爲她如此寢食難安,她真的好不孝,只是……
熙雲擡起頭來,看了環翠一眼,“大哥也沒有一點消息嗎?”
環翠點點頭,忽然警覺的看了看四周,隨即壓低了聲音,“小王爺走了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甚至連去了哪裡都不知道,我偷聽王爺和夫人的話,說是皇上私下派人去打探了,可是探子除了查到小王爺去了北方之外,什麼都查不到,現在已經失去了小王爺的行跡了,奴婢真擔心……”
環翠沒有說完,熙雲便搖了搖頭,悄聲道,“別擔心,大哥那麼聰明且那麼厲害,作時會有分寸的,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說明大哥還好端端的活着,這就夠了。環翠,以後大哥的事你別再提,知道嗎?”熙雲輕聲吩咐道。
她心裡隱隱有着預感,她的大哥,絕不是池中之物,但是這樣她反而擔心,但卻又什麼都不能說。
環翠是個聰明的女孩兒,當下點點頭,不再言語。
“對了,你怎麼進宮了?是爹孃讓你來的嗎?還是……”熙雲轉頭看了環翠一眼,略略有些疑惑。
環翠搖搖頭,回答道,“今兒個皇上來了聖旨,說是小姐你已經回來了,現在在宮裡,要奴婢來服侍,於是夫人就讓我來了。”環翠道。
熙雲沒有出聲,點點頭,示意瞭解,不過,卻停住了腳步。
“小姐?”環翠疑惑的停了下來,擡頭看着忽然低頭沉思的熙雲,不解的開口。
熙雲沒有回答,依舊沉默,只是她發亮的眼睛,卻轉的飛快,不過只是一瞬間,她的神情便緩和了起來,她看着環翠柔柔的一笑,“沒事,爹孃他們現在還好吧?皇上可有爲難他們?”
“這倒沒有,只是皇上不讓我們隨便出去,卻不曾干涉王府什麼。”環翠想了想道,“老爺和夫人還好,只是有些想念小姐。”
聞言,熙雲點了點頭,吁了口氣。
雖然白少禮也曾說過他們沒事,可是她心裡始終不安,如今從環翠口中得到證實,她這才整個人安心了下來。
“這樣……我知道了,沒事了,我們走吧。”熙雲笑了笑,拉着環翠,慢慢的朝着萬安宮走去。
此時,她已經依稀能夠看到萬安宮裡的燈火,還有守在門口的小太監小宮女。不一會兒,那羣太監宮女便看見了她們,跪安行禮迎了她們進來。
熙雲悄悄的深吸了口氣,看着房裡的人影,拍了拍自己的心跳,滿滿的走了進去。
果然,便是趙珂。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熙雲走進房間,側身行禮,趙珂轉過身來,扶起了熙雲,卻沒有放開,熙雲的手一顫,想要掙扎,卻被抓的更緊。
她不敢擡頭,只是拼命的掙扎,直到被他擁入懷裡,失去了掙扎的力氣,她才迫不得已的平靜了下來。
“皇上,我……”她驚惶的開口,心裡有着懼怕,難道來不及掙扎,她的命運便要被人決定了嗎?
她有些害怕的擡頭,卻正對上趙珂的眼睛,那麼的火熱、那麼的執着,熙雲忍不住顫抖,卻想起了另外一個人,另外一雙眼睛。
同樣的執着,同樣的堅持,同樣的熱情,只是卻讓她不顧一切,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讓她害怕着。
耶律煦陽,那個人,現在是不是也在想她呢?
熙雲有些失神,卻沒有發現趙珂的眼神開始陰沉。
她在想誰?這樣的纏綿這樣的認真?
趙珂發現自己妒忌起來,恨不得將那個人碎屍萬段。熙雲她從來沒有這樣的看過他,沒有這樣的想過他,憑什麼,別人可以?
他忍不住摟緊了熙雲纖細的腰身,熙雲呼吸一窒,頓時清醒過來。
她猛地推開了趙珂,慌亂的捂着不規律的心跳,後退到牆角。
趙珂沒有逼上來,只是淡淡的一笑。
“雲兒,你想不想見賢王?”他道,聲音輕柔的讓熙雲反而寒毛直豎起來。
他想要做什麼?她有些驚恐,但是卻發現,就算是個陷阱,她現在也只能跳下去。
熙雲苦笑起來,腦子卻開始清醒,心跳慢慢的平復,她抿了抿脣,斂下了眼睛,淺笑,“這是自然,皇上終於肯放我回去了嗎?”
“有何不可?”趙珂輕笑,“既然是雲兒的希望,那麼朕自然會滿足你,反正……”他拖長了聲音,卻沒有說下去。
熙雲擡頭看了趙珂一眼,道,“反正如何?”
“反正,朕已經決定,親自向賢王提親,雲兒,朕這次是下定了決心,絕對不會讓你走了。”趙珂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
熙雲有些暈眩,大腦卻是異常的清醒,她眨了眨眼,靜靜的開口,“可是雲兒也早發誓,絕對不要攪進這後宮來。皇上,後宮佳麗三千,難道還不能滿足皇上嗎?”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趙珂道,“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散進後宮,只要你一人。”
熙雲搖頭,苦笑,“皇上,你做不到的,而我,絕不願委曲求全,皇上若真愛我,何不放我離開?雲兒將一生感激皇上的恩德。”
“可是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恩,而是你的心,雲兒!”趙珂終於忍不住吼了起來,熙雲想要開口,卻被趙珂狠狠的一揮手阻止了,“別說了,收拾一下早些歇下吧,明兒朕會派人送你回府,至於賢王,等你入宮那天,朕自然會解了禁。”說罷他袖子一揮,便走了出去。
熙雲跟了上來,卻沒有阻止趙珂,她只是輕聲的開口,“皇上,你可知道,此時皇后即將臨盆?你可知道,爲了你,德妃娘娘失去了腹中的胎兒,而且終身不能生育?您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迎另外一個女人進宮,來寒她們的心嗎?”
趙珂的身影一頓,他緩緩的回過頭來,鷹一般的眼睛盯住了熙雲,“你說什麼?”
熙雲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只是盈盈的跪了下去。
趙珂一聲冷哼,卻什麼都沒有說,轉身離去。
熙雲跪在那裡,手足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