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嫣的眼裡有一抹焦急,那是一種混合着絕望的神情,就算是熙雲,也還是第一次在若嫣的眼裡看到這樣毫無生氣的光芒。
這一次,她是真的真的有些慌了,“若嫣姐,若嫣姐,你說話呀。”她心下一急,便拉住了若嫣的胳膊,輕輕的搖晃起來。
若嫣的身子動了動,良久,她悠悠的睜大雙眼,看着熙雲焦急的模樣,嘆了口氣,張了張嘴,似乎在思考着要怎麼說,好久,才終於開口,“你可知道,進來西涼連連進犯?”她輕聲開口道。
熙雲點了點頭,眼裡卻有些迷茫,這些她自然知道的,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雖然想到邊關的戰事,讓她想到耶律煦陽,心裡揪的無比疼痛,可是若嫣又擔心什麼呢?她蹙了蹙眉,想不明白,“若嫣姐,就算西涼國最近不斷進犯我邊關,可是葉大哥不是將他們都擋住了麼?”既然葉藏影平安無事,又連連告捷,若嫣又爲什麼要這般愁眉不展。
可是,耶律煦陽呢?他並不是魯莽之人,此番開戰,顯然是已經下定了決心,那他自然是不會因爲那一點小小的阻礙而放下問鼎天下的野心的,他又會怎麼做?心念至此,熙雲頓時覺得心口一陣悶痛,她輕輕嘆了口氣,捂住了胸口。
近來,總是有這樣疼痛的感覺,想到他,便覺得心慌。
若嫣卻並沒有發現熙雲的異常,她依然沉默着,表情嚴肅,“不錯,葉大哥連連退去敵兵的進犯,的確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是偏偏,此刻我大哥卻在天牢,熙雲,你可知道,外面怎麼傳言麼?”若嫣擡頭看了熙雲一眼,那眼裡有着難解的光芒。
熙雲一震,若嫣這話什麼意思?
葉藏影立下戰功和龐勳統的入獄有什麼關係?難道是爲了……
她忽然頓悟起來,卻又覺得不可思議,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若嫣,“這……怎麼可能?”熙雲驚呼了起來,隨即捂住了自己的脣。
此時此刻她已經明白了若嫣的意思。原本西涼國大軍進犯,葉藏影身爲邊關將領,保的國土平安自是爲臣者的本分,可是偏偏,此時卻牽涉到了一個龐勳統,局勢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龐勳統無辜被囚,忠於他的軍中將士自是不服,只是礙於天威不敢有所放肆。而此時西涼國的進犯原是龐勳統離開枷鎖、戴罪立功的最好機會,衆所皆知龐勳統下獄不過是仁宗一怒之下的後果,並無心真的治罪,久久不肯釋放不過是找不到合適的臺階,如此時候,只要朝臣參上一道奏摺,保出龐勳統來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
可是偏偏不巧,葉藏影連連擊退西涼大軍,這一來,讓龐勳統戴罪立功顯得毫無必要,而流言也開始甚囂塵上。道是葉藏影搶功,爲的是擠下庭威將軍龐勳統,取而代之。
葉藏影原本無錯,龐勳統更是無辜,可是偏偏,在這當頭,卻陷進了這個看似迷離的可怕局中,而軍中,更是人心叵測起來。
熙雲心中了悟,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葉藏影爲人如何她怎可能不清楚?如說葉藏影有這樣的心思,那也實在太可笑,葉藏影和龐勳統,算的上是生死之交,那份感情正是從戰場上建立的。龐勳統遭受此劫難,他比旁人更是心焦,不僅爲龐勳統是他的至交,更重要的是他是若嫣的哥哥呀,他怎可能存有害人之心。
熙雲很想對這樣的流言嗤之以鼻,大聲痛罵,可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信,若嫣信,可是皇上會怎麼想?龐勳統呢?又能信得過葉大哥嗎?而這朝中大臣,又會做何想法?到時候,恐怕軍心渙散,對葉藏影來說,也是一場劫難。
怎麼辦?
熙雲的臉色也頓時蒼白起來,她看着抿脣沉默的若嫣,無言以對。此時,她已經可以瞭解若嫣的心情,是怎樣的絕望。
她是相信葉藏影的,可是她卻無法面對自己對兄長,更加無法爲他辯解,如今這流言已經流入了京城,傳到了皇上的耳裡,而朝中的那些大臣,又會怎麼做,她心裡慌亂的沒有了半點主意。當年那個冷靜睿智的龐若嫣早就不見了,此時的她,只是一個維慶所困的可憐女子。
“若嫣,別這樣,會有辦法的,皇上不是偏聽之人,葉大哥也只是作他該做的事,難道要爲了這莫名其妙的流言,而放棄身爲邊關守將該做的職責麼?擋住西涼大軍的進犯,保我菏澤一方平安,那原是他的分內之事,他沒有做錯什麼,反而是立了功呀。”熙雲心中憂急,但是對着若嫣,卻只能出聲安慰。
可是若嫣卻苦笑着搖頭,“熙雲,你不要安慰我了,事情會怎樣發展你又怎麼可能猜不出來?的確葉大哥他沒有做錯什麼,甚至是立下了赫赫戰功,可是軍心動搖人心已亂,就算皇上無意處罰葉大哥,恐怕他也暫時無法在軍中立足了。”若嫣嘆息道,想起那一身傲骨的男子,她心中依然無法平靜。
雖然此生緣分早就盡了,可是心哪,又怎能說不愛就不愛了?
熙雲看着若嫣嘆息的無助模樣,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笑了笑,“若嫣姐,就算這樣,你也不用擔心,葉大哥暫時離開軍中也好,這些年,他也真的太累了。而且這樣一來,龐將軍便可順勢離開大牢,有他在,西涼大軍絕不會如此簡單就能侵入我國土的。”是呀,這樣一來,不是也很好嗎?熙雲心中略略寬了寬,鬆了口氣。
是呀,適才,她怎麼就沒有想到這點呢?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心裡似乎放鬆下來,可是腦中卻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可是她努力的想,卻又想不起來,熙雲有些迷茫起來,總覺得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應該記得卻被她忘掉了。
算了,既然忘了,應該是不那麼重要的吧,熙雲有些不安的自我安慰着,可是不知道爲何,看着若嫣帶着希望依賴的看着她的眼睛,她心裡卻一陣陣的覺得不安起來。
“你說的對……這也不失爲一個辦法,可是葉大哥,也不知道他是否可以想明白。”若嫣的臉色終於恢復了些許紅潤,不再那麼的蒼白如紙,可是她的眉始終緊緊的皺着,不能些微的放鬆。
“若嫣姐,你就放心吧,葉大哥並不是一個小氣的人,他天性豁達,如今事態發展到了這一步,我想葉大哥心裡肯定也有了打算,接下來如何,就看天意了,但是你要相信葉大哥吉人自有天象的,你不要想太多了,如今你身子虛弱,原該靜養,否則到時候,苦的可是你。”看着若嫣的肚子,熙雲輕聲的勸解着。
若嫣咬了咬脣,最終點了點頭,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目光慈祥而又溫暖,眼裡閃爍着一種母性的光輝,但見她輕聲嘆道,“我心裡也是明白的,可是隻要想到他可能會出事,我心裡就亂了,唉……”
“別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船到橋頭自然直。”熙雲輕笑起來,撫着若嫣躺了下去。若嫣這回是真的疲倦了,很快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幫若嫣蓋好被子,看着若嫣雖然睡着依然皺眉不安的模樣,心中忍不住一陣心酸。她們每個人都被命運擺了一道,若嫣和葉藏影,最終還是不能在一起,而她呢?命運讓她愛上龐勳統,卻又不得不放棄;命運讓她與耶律煦陽相遇,卻又釀成今天這場戰事,她和他之間,到底要隔着多少千山萬水?此生還能不能有機會在一起?
她真的不知道了,深深吸了口氣,熙雲輕輕的退了出來,低聲叮嚀綿兒照顧好若嫣,便離開了聚秀宮。
看着若嫣,她會忍不住想到自己,整個人會陷入一種迷茫和痛苦的狀態,無法冷靜;而這宮裡,始終讓她覺得壓抑和恐慌,讓她片刻都不想多留。
可是,當她匆匆離開宮門的剎那,熙雲忽然頓住了腳步,她想要去見一個人。
龐勳統!
那個自從三年前離開京城之後,就被她可以忘記的男人,那個她生命中第一次愛上第一次絕望的男人。
熙雲忽然很想去看看他,去看看那個男人,此時此刻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他是不是知道,他已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呢?
熙雲忽然笑了起來,嘴角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她停下腳步,轉身朝着天牢的方向緩緩而去。
三年了,有些話,真的很想對他說,也有些話,真的不吐不快。
熙雲始終笑着,卻不曾放慢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