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勳統看着熙雲,眼裡有一抹期待,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的期待這樣一個回答,他不知道熙雲現在在想什麼,但是她來看他,他真的很開心。這些年,他知道熙雲一直在迴避,但是他的心裡,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當想起她的時候,隱隱的有了一絲期待的感覺。
求親,入獄,都是爲了她,可是龐勳統奇異的發現自己並不後悔,而如果這一切可以讓熙雲不再逃避他,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龐勳統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忽然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他剋制不了。
而此時,熙雲擡起了頭,她心思太紛亂,所以壓根沒有發覺龐勳統心裡同樣的複雜,她看着龐勳統,忽然輕輕的嘆了口氣,凌亂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她點了點頭,輕悠悠的開口,“我來看看你,這些日子還好不好。”她輕輕的說,聲音有些顫抖,三年了,這還是第一次他們單獨相處,她如此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話。
“我很好,除了出不去之外。”龐勳統微微一笑,聽到她的聲音,忽然整個人也同樣冷靜了下來。
其實,渴望和解的,又何嘗只有熙雲呢?龐勳統的心裡,也同樣的渴望着可以平心靜氣的相處的感覺。
“都是我不好,連累龐將軍了。”聞言,熙雲輕聲一嘆,“這些日子龐將軍委屈了,熙雲心裡歉疚,還好見將軍風采依舊,如此心裡稍稍可以安心。”
“熙雲,在你心裡,我就再也不能做你的龐大哥了嗎?”面對熙雲的稱呼,龐勳統的心裡奇異得不舒服,他不喜歡她叫他龐將軍,想要聽到那聲久違的龐大哥。
可是她卻始終,如此疏離。
熙雲不語,龐勳統叫她熙雲,而不是郡主,這個平常的稱呼,卻讓她整個人有些震動,而龐勳統的話,更讓她的心顫動不已。她幾乎有些失神,也有些剋制不住,幾乎就要望進他的眼裡,柔軟了心思,忘了所有的那些過去,叫他一聲龐大哥。
可是她沒有,理智擡頭,熙雲生生的剋制了自己的衝動,但是看着龐勳統的那雙眼,卻再也無法恢復到之前的平靜無波。
她的眼裡有着粼粼的水光,過去的記憶開始翻天覆地的在腦海裡回放,她就這麼癡癡的看着龐勳統,良久,忽然一聲嘆息。龐勳統的眼裡有些愕然,他沒有想到他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竟然激起了熙雲心裡這麼大的波瀾。
龐勳統苦笑,看來當年自己所犯下的錯誤,真的傷了熙雲很深很深,看着熙雲,龐勳統的眼裡有着深深的歉疚。
而此時,熙雲深深的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她覺得有些疲憊,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但是卻讓她有種生命重新倒轉活了一回的感覺,可是這並不是她來看他的主要原因,真是沒有想到,一見到他,她就什麼都忘了,看來她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熙雲笑了笑,強迫自己整理了一下散亂的心思,再次平靜下來,面對龐勳統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平靜的微笑了。
“龐將軍,你沒事就好,皇后娘娘他們真的很擔心你,而我連累了大人,真的非常抱歉,看到大人無恙,熙雲心裡總算安心了。請大人放心,龐大人身爲菏澤股肱之臣,皇上只是一時氣急,絕不會真對大人怎樣的,而我也會盡力將大人營救出去。”熙雲輕輕的朝着龐勳統堅定的開口,說完便轉過了身。
有些事,已經發生了,就再也不可能挽回,人再能幹,也追不回時間,而他和她,始終錯過了,就這麼錯過吧,何必再要執意什麼呢?
他很好,那就好了,而她要做的,是營救他出去,這就夠了。
如今菏澤內憂外患,外有西涼大軍入侵,內有朝臣對葉藏影的猜忌,爲今之計,讓龐勳統儘快離開牢籠,纔是穩定軍心穩定人心解除葉藏影莫須有罪名的最好辦法。
熙雲冷靜的分析着,已經不再爲感情縈繞所思所想。
龐勳統卻嘆了口氣,看着熙雲的背影,心口有些揪痛,“你來,就是爲了告訴我這些嗎?”他說,語氣中有着濃濃的失望。
他想要和她好好的談談,但並不是這樣疏離的方式,他想要談的,也不是關於他的性命。他從不擔心趙珂真會殺了他,對於自身的價值,他有自信。
可是,熙雲只是點了點頭,“是,我只是來看看將軍安好與否,想來將軍也明白,近日我菏澤真是多事之秋,而大人的親人近日也是多災多難,將軍真的一無所知?”熙雲點到爲止,並不多談。
雖然龐勳統身在大牢,可是她相信,這些事情瞞不過龐勳統,他該什麼都知道。
果然,龐勳統頓時沉吟起來,“熙雲,你今天來,到底想要跟我說什麼?如果是重要的事情,那麼我能否請求你,先不要和我這麼疏離?不然,你不知道從何說起,而我也沒有辦法面對你。熙雲啊,我知道三年前是我不該這麼做,不該傷你,可是我……我已經那麼做了,我知道,我補償不了,可是三年了,我知道自己錯怪你了,難道你就不能再次把我當成……哪怕只是當成一個哥哥嗎?”龐勳統忽然苦笑了一聲,終於將壓在心裡的話吐露出來,再不說,他真的會被自己的真心話憋死。
熙雲渾身震了震,但是始終沒有回頭,只是背對着龐勳統,但是她心裡清楚,龐勳統這句話若不說出來便罷,一旦說出來,她的心就再也無法剋制那氾濫的委屈感覺。
三年了,她將那份痛苦那份委屈那分難過獨自一個人壓在心裡默默的承受着,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了,這三年來,她始終壓抑着自己,小心的隱藏着這顆真心,害怕被人發現,一個人舔舐着傷口,好不容易,它終於結了疤,慢慢的癒合,可是卻在這個時候被人狠狠的撕開,再次拼命的流血,她又怎麼忍的住?
熙雲輕輕的抽泣起來,小聲的,痛苦的,默默的流淚。
龐勳統自然聽到了熙雲的哭聲,他的心裡一陣揪痛,此時他才終於明白他當年一句無心的話到底傷了這個女孩兒多深。他走了過去,不顧熙雲的抗拒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緊緊的抱住,溫厚的大手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背,柔和的安慰着,“哭吧,別忍着,我知道,這些年讓你一個人獨自忍耐着,委屈你了,是我的錯,是我錯了,哭吧,狠狠的哭出來,就好了。”他輕輕的安慰着懷裡哭得傷心卻還在忍耐的熙雲,那麼的溫柔,那麼的繾卷。
而熙雲真的放聲大哭起來,在他的懷裡,肆意的、毫無顧忌的哭了起來,彷彿要將這三年來所有他給的委屈都哭出來才甘心,而龐勳統始終溫柔的摟着熙雲,輕輕的安撫。隔了這麼多年,他們終於第一次如此的靠近了彼此,不止是身體,還有彼此的心靈。
都不記得過了多久,當熙雲終於止住淚水,推開龐勳統的懷抱時,她的臉上有一抹羞澀的紅,而龐勳統卻望着自己空蕩蕩的懷抱,第一次有了空虛的感覺,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君子的站在一邊,等待熙雲收拾好慌亂的心情。
這回,他相信熙雲的心已經不再被憂愁佔滿了,而他們也終於可以在將過去的一切付之東流之後平靜的面對彼此。
果然,沒過一會兒,熙雲整了整衣裳,抹了抹眼淚,朝着龐勳統笑了笑,開口了,“對不起龐大哥,剛纔讓你看笑話了。”她又叫他龐大哥了,龐勳統的眼裡有着驚喜,而熙雲的眼裡卻始終平靜。她看出龐勳統的驚喜,卻只是淺淺一笑。
再一次叫他龐大哥,現在的心裡卻真的只是將他當成一個大哥哥般的存在了,曾經有過的那些情思,在剛纔那場眼淚的宣泄中,連同曾有的那份不甘和痛苦,一起化爲了灰燼,消逝的無影無蹤。
熙雲這才發現,原來長久以來,困擾着她的並不是得不到他的感情,而是他的置疑和她的委屈,而如今,已經什麼都過去了,終於真正的過去了。
熙雲的心柔和起來,她低下頭,想起耶律煦陽,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從今往後,她真的可以不再爲往事而縈懷,真的去好好的愛他,雖然,此刻的她,對於他們的未來還有很多很多的不確定,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感情的迷茫。
剩下的,一切都會好的,應該……是吧……
而龐勳統卻並不知道熙雲千迴百轉的心思,他看着熙雲,聽着那聲“龐大哥”,幾乎有點迷失在她微微的笑容中。
爲什麼,以前沒有發現,熙雲這般清淺的笑容,是這麼的美麗呢?龐勳統望着熙雲,眼裡有着略略的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