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愛情



那個晚上,他溫柔得像是暖人的春水,一層層地漾在我的心窩,把我的神志都撥亂了。我哭泣着倒進他的懷裡,那樣溫暖的胸懷,恍然間我竟以爲自己回到了北辰的身邊。

那也是第一次,我感到自己不是被他空洞地佔有,而是被疼愛着,真真切切地疼愛着。

我們都亂了,好像騎在一匹撒歡的野馬上,在廣遼的春日草原裡,無邊無際地奔跑着,瘋狂着。

饜足時,我伏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只覺得做了一個夢,夢裡自己是隻翩飛的蝴蝶,沉醉在如許的春光裡,不知往事幾許,來日幾何。

這算是一種墮落吧?可是活着太累太苦,我真得好久好久都沒嘗過甜美的滋味了。

早上我醒的時候,歐陽琛已經坐在樓下的花園裡看報紙了,陽光從樹蔭上打進來,斜灑在他的半邊臉上,勾勒出硬朗明晰的輪廓。

在他的懷裡,少爺正懶洋洋地躺着,一雙棗黑色的瞳仁隨着他的輕撫而一眯一眯的,我有些怔然,沒想到平日裡這麼冷冰冰的人,居然也會有這樣溫暖的時候。

“葉小姐,”身後朱管家輕輕地喚我,“這些是我給您買的化妝品,您是乾性皮膚,櫃檯小姐說用這些會比較好。”

“你知道我的膚質?”我回頭,順着她的手指打量着梳妝檯上嶄新的化妝品禮盒,潔面、爽膚水、乳液、面膜、粉底……居然一應俱全,我詫異地一笑,“連牌子都是我常用的。”

“是歐陽先生告訴我的,”朱管家微微笑着說,“您房間的衣帽間裡還有一些衣物,也是先生吩咐我添置的。您看看大小顏色都合適嗎?”

我打開衣帽間的門,裡面林林總總地掛滿了各種氣質高雅的衣服、裙子,我隨手拿起一件,不禁點點頭,是我平日裡穿的尺碼,分毫不錯的。

很快,我又有些不安,他讓人買這些東西,不會是真的打算把我長久地困在這裡吧?

朱管家見我認可了,又接着說:“家裡的許多置辦都是照着您的喜好來的,先生還說,中午他要見個客戶,就不在家吃飯了。午飯您想吃什麼?我去給您做。”

“什麼都好。”我向來一個人慣了,這樣的服務讓我有點不適應,只好尷尬地笑笑。

朱管家微笑着拿出一張單子,湊上來說:“歐陽先生說您是北方人,口味重一些,這是他給我的菜譜,您看這些菜您還喜歡嗎?”

“這些都很好,都是我愛吃的,”我看着那一行行熟悉的菜名,心中倏然一暖,沒想到他竟然這樣貼心。

我側過頭面向窗外,不想讓人看出我眼底的淚,卻因滿園的碧色而有些恍然:“朱管家,爲什麼這麼大的花園裡都沒有一朵花呢?”

我原來居住的那座城市,也是蔥綠茫茫的一片,甚少有萬花爭豔的點綴。

朱管家如實回答:“歐陽先生不喜歡花,他說花雖然美麗*,但只要兩三天,它們就會凋謝、會枯萎。他的花園裡從來不種花,爲了怕花殘。”

怕花殘?

他這樣不近人情的人,也會有如此感性的時候嗎?

我忍不住嗤笑出來,朱管家卻驀地垂下頭:“歐陽先生!”

驀然轉身,歐陽琛不知何時已上樓了,他高大的身子斜靠在門框上,眉頭微微擰起:“你笑什麼?”

我挑挑眉,走近他揶揄似地說:“笑你怕死。”

歐陽琛不置可否:“你難道不怕死?”

我很認真地搖頭,投其所好地說:“我怕的是你啊。”

說完後,我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窗外,心底有些黯然,其實活在這個世上,我最害怕的的確不是死亡,而是生存。

歐陽琛臨走之前,我笑盈盈地端過一個瓷碗:“我聽你說話時嗓子有些啞,一定是感冒了,我家鄉的小吃糖梨水,最治這個啦,我給你煮了點,你喝下潤潤喉再走。”

歐陽琛淡淡看了一眼:“這種事交給朱管家就好。”

“你是嫌我手藝不好嗎?”我白了他一眼,心裡卻不免忐忑,說實在的,這兩年我都很少再下廚。一個人慣了,就懶得進廚房,做得多了沒人可以分享,做得少了又太麻煩。

歐陽琛只好接過去,打開白潤如玉的瓷碗後,他飲了一小口,眉頭卻微微蹙起。

我的心驀然一頓,以爲他不喜歡,正惶然無措呢,歐陽琛的眉毛卻慢慢舒展開來,他靜靜看着我說:“味道不錯。”

“你喜歡就好,”我臉上微微一紅,轉身拿了外套套在他身上,卻被他握住了手,我有些詫異,“你不走嗎?你一會兒還要見客戶呢。”

歐陽琛的指尖慢慢滑過我的臉頰,彷彿是一道滾燙的火苗,一直燒到耳根才倏然頓住,只聽他輕輕說:“我陪你吃完午飯再走。”

歐陽琛是個絕對不浪費時間的人,一邊吃午飯,還要一邊全神貫注地看午間新聞。原本我對新聞類的節目是向來沒什麼好感的,但今日的一則播報卻引起了我的注意。

“XX大學醫學院院長陳永賓,因涉嫌受賄、欺詐,已被校方勒令停止,現交由有關部門調查。”

微微一怔,我從心底冷笑出來,倏然憶起昔年我被誣陷趕出校門的情景,以及這些年來周家人對我的冷嘲熱諷,我只覺得痛快和傷痛,交織着涌上心頭。

“在想什麼?”歐陽琛語氣淡淡地問我。

我回過神:“我有些奇怪,單憑你毀約這件事,錢永霖又怎麼會一口咬定我和你的關係非同一般呢?”

歐陽琛眉頭深深蹙起:“最近你來找我時,有沒有遇到什麼人?”

什麼人?

我抿起雙脣,仔仔細細地想,忽然便有了頭緒:“沈安妮。”

“多事的女人。”歐陽琛臉色微沉,墨色的眼眸裡似是染了霜,透出一抹令人膽戰的陰狠。

很少看到這種神情的他,我靜靜地擡起頭,我想看出他的內心,但是他的心門好像上了無數把鎖,而可以肯定的是,我不是那把鑰匙。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見我一直看着他,歐陽琛放下手中的碗筷,臉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我很想問問爲什麼歐陽琛昨天不親自去接我,而是讓周晉諾去。但是我忍住了,其實原因應該很簡單的,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又怎會讓別人知道自己和我這樣的女人在一起?

“沒有了。”

吃完飯後,歐陽琛放下筷子就站起來。我知道他要走,忙替他披上衣服,他只是淡淡地說:“房子的鑰匙你生日那天我已經給你了,記得過幾天去辭職。”

我的手倏然頓住,眼看着他走出房門,心底慢慢涌出一股說不出的情緒。原本,我還以爲他昨晚只是興致所至,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早在我生日時,他就已經打算把我接來了。

可是……

在夜場裡摸爬滾打這麼久,我比誰都清楚,我們這樣的女人千萬不能依附着富家男人生存,因爲總有一天,他們會厭了我倦了我,等到那時候,我的大好青春就全都浪費了。

三天後我去CLUB辭職,門口藤木條的休息椅上坐着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孩,她一看到我就倏地站起來,拿出手機就要撥電話。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吧,讓我偏偏在這個時刻遇到這個女孩。

“你是蕭寧?”我走向前按住她的手,見對方尷尬地點頭,我又微微一笑,“先別急着通知他我在這兒,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送走蕭寧,剛進CLUB的大門,我就看到大廳里人頭攢動,一個女人的喝罵聲不絕如縷。

走近了瞧才知道,原來是張總的太太來罵場子了。張總一向是沈安妮的客人,最近張總的行蹤越來越捉摸不定,張太太的朋友聽說張總和沈安妮私交甚深,就僱私家偵探跟蹤沈安妮的行蹤,結果竟發現兩人一同去酒店過了不止一夜,還把兩人的親密照發給張太太。

張太太知道後,氣急敗壞地闖到CLUB裡興師問罪,又是揪打又是咒罵地,非要張玉將沈安妮這個狐狸精給趕出去不可!

大廳裡被鬧得雞飛狗跳的,沈安妮更是被打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她拉住張玉的手,不斷的求情。

可是張玉的態度很堅決,沈安妮沒有辦法,只能悻悻離開。

也許是歐陽琛跟張玉提前交代過,所以辭職的事情講的很順利,只是最後張玉再三警告我:“賺夠了錢就走人,千萬不能認真。遠的不說,沈安妮就是現成的例子,別看平日裡甜言蜜語、如膠似漆的,

一旦出了事情,那男人連理都不理她。”

是啊,諸如此類的前輩們的敦敦告誡,我聽得太多了,諸如此類的血肉模糊的例證,我也見得太多了。

臨走時,我看到沈安妮還坐在門口低低啜泣,始終覺得於心不忍,多看了兩眼。

“是你,一定是你害的我!”沈安妮看到了我,卻氣急敗壞地追上來。

“葉輕,別以爲叫上週晉諾來作障眼就能矇混過關,你和那個人究竟是什麼關係,別人不知道,我卻知道!”她指着我,破口大罵着,一句句彷彿是詛咒,“你越是這樣藏着掖着,就越是有問題,你不給我留活路,我也絕不會讓你好過!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和易北辰的事情都告訴他,告訴他易北辰是爲誰拒婚、來海濱又是爲了找誰,告訴他他苦心圈養着的這個女人心裡根本就是在算計他、利用他,你就等着吧葉輕!你會有報應的!”

她的聲音很尖銳,讓人聽了毛骨悚然,我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狠狠摑在她的臉頰:“只要你敢,我就奉陪到底。”

說完,我轉身就走。

一路上,我裡很煩,想想還是給歐陽琛打了電話。

“爲什麼要這麼做?”我頓了頓,又說,“我是說,沈安妮的事情。”

歐陽琛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穩和:“替你報仇。”

倏然間,我愣住了,心裡涌出莫名觸動,沒想到這件事真是他做的,更沒想到的是——那晚在CLUB沈安妮打我耳光的事情,他竟還記得。

歐陽琛又問:“怎麼,你不喜歡?”

“不,我很喜歡。”

我微一閉眼,兩年前被趕出學校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這世界上,不是隻有我一人活該受苦。

我深吸一口氣,語氣清淡,再沒有任何情感:“以後,我會聽你的話,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滿意爲止。但是以後,我都不想再看見這個女人。”

次日午後,有兩個工人擡着一架蓋着黑布的傢俱小心翼翼地走進客廳,少爺蹲在門口,狗仗人勢地咆哮了好半天,終於把窩在我懷裡的小小也吵醒了。

小小就是歐陽琛養的另外一隻紅貴賓,母的,才一歲多一點兒,狗如其名,不同於少爺的飛揚跋扈,它小小的、怯怯的,永遠眨巴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讓人瞧了心生憐愛。

有時候我會產生一種錯覺,小小就像我似的整日裡奴顏卑膝,而毫無疑問少爺就像歐陽琛,只不過歐陽琛不是少爺,他是大爺。

此刻小小循着少爺的叫聲跑到樓下,我也跟着追出去,恰巧看到歐陽琛從外面回來,衣冠楚楚地站在一架鋼琴旁邊。

“拉開看看。”歐陽琛瞥向覆在鋼琴上的絨黑。

我有點奇怪,走到琴邊,手腕一用力,黑布飄然落下,眼前的珍寶立即攥住我的所有視線。

這是一架名貴的水晶鋼琴,基調是海水般的藍色,從天空的淡藍到蔚藍的大海、再到靛藍的晚夜,分分寸寸都流淌着明月般的透亮。

琴身是由細膩的冰樺木手工製成,素手輕撫間,紋理如冰湖上雪花般明亮鮮活,琴架的上端還鑲着一顆漾然如海的水藍寶石,在燈光的揮灑下反射出變幻的色彩。

我只覺得自己像流連在藍色的夢裡,這架鋼琴我簡直太熟悉了,上次和歐陽琛去聽一場音樂會,琴手用一架最新的白色水晶鋼琴演奏。當溫暖的音符從對方的指尖流淌而出時,我曾豔羨地讚了一句:“好漂亮的琴。”

當時歐陽琛說:“喜歡就給你買一架。”

這麼貴重的禮物,我當然不敢收下,於是隨口推脫說:“這種水晶鋼琴都是卡瓦依牌子的,我比較喜歡施坦威,古樸高雅一些,而且這個顏色也不好,要是像大海一樣的水藍色,彈起來就像撫弄着海浪,每一個音符都漾出家和夢的感覺,那纔是好呢。”

那時候歐陽琛還不以爲然地諷刺我幼稚,可是現在擺在我眼前的這架鋼琴,竟然真的是施坦威定製的,而且是獨一無二的水藍色。

我不知道歐陽琛怎能神通廣大地讓施坦威定製出這架鋼琴,我只是忽然覺得心虛,懵懵地問他:“爲什麼突然買鋼琴?”

難道他是投其所好,特意爲我買的?

“充門面的擺設而已,”漫不經心地應着我的話,歐陽琛的眸光停駐在漆亮如鏡的鋼琴上,“坐下來彈一首,試試音。”

不是不感動的,我低頭淺笑,也顧不上矜持了,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坐下來。白鍵是象牙石,一塵不染,黑鍵是黑檀木,如落入玉盤。這樣細膩的質感我只在易北辰家感受過。

易北辰……

想到這裡,我愣了一下,十指也跟着發軟,莫扎特的交響也漸漸失了譜調,糊里糊塗地,竟信馬由繮地彈起那首封塵在夢裡的《以吻封緘》。舊時光一幕幕地浮現在眼前,舊時光多好啊,卻也只能是舊時光了。

忽然之間,歐陽琛走了過來,一把將我橫抱起來,往樓上的主臥裡走去。

琴音在一聲尖銳的扭曲中戛然而止,我嚇了一跳,他卻不管不顧,甚至是殺氣騰騰地把我丟到了牀上。

他最近越來越喜怒無常了,就像這一次,我都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怎麼就惹毛了他。

不容多想,歐陽琛已經攥住我的肩,深深地凝着我,語調卻平靜到可怕:“告訴我,你心裡在想着誰?”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啊──憤怒、疑惑、侵略……還有一絲晦暗的悲涼。

我被這種目光嚇住了,一時之間有點怔:“我——”

開口的瞬間,他卻忽然低下頭,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嘴,也堵住了我即將吐出的話。

被這樣纏綿而又絕望地吻着,我情不自禁地睜大雙眸,他卻將眼簾緊閉,一如他緊緊關上的心門。漸漸地,我竟然覺出一絲心疼,其實歐陽琛對我是很不錯的,其實他也會覺得孤單傷心的對不對?其實他什麼都好,可是爲什麼,我就不能把心交給他呢?

灼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吐在彼此肌膚上,我眼皮一跳,含在眸子裡的那滴淚便落了下來。

在那滴淚滾落心底的時候,我終於明白,有些人就像是年少時一個旖旎的夢,雖然舊了、遠了,卻永遠無法被替代。

再睜眼時,已是日落西山,呼吸間滿是沉水香。

我側過身子,發現歐陽琛早已醒了,一直支着右臂凝視着我,左手則輕輕地撫弄着我的頭髮,目光深邃而澄淨。

滿眼沉沉的烏黑,打在他英俊的側臉上,只留下一對閃爍的眸子,像夜裡孤寂的星,明亮卻令人心疼。

一覺醒來心情好多了,我百無聊賴地握住他的手,攤開了掌心仔仔細細地看着,看了好久,歐陽琛才忍不住開口問我:“你在看什麼?”

“看你有沒有福氣啊?”我仰起臉一笑,復又低下頭像模像樣地勾畫起來,“你看,這是事業線……哇,這麼長,但是開端卻有幾條岔紋,這說明你年輕時雖然過得很艱辛,但是終會事業有成。”

挑起一邊的眉,歐陽琛淡淡地開口:“好了,別胡鬧了。”

“我可是很認真的,你看——這個是愛情線,”我滑過他的掌心,可能是覺得癢,他想要收回手掌,卻被我用力的抓住。

“你可別想逃噢!”知道他剛纔生氣了,我有心逗他笑,就誇張地叫起來,“歐陽琛,你的愛情線居然一根岔路都沒有!”

歐陽琛隨口敷衍着說:“這又說明什麼?”

我目不轉睛地盯視了他好幾秒,最後實在憋不住了,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這說明……這說明你是個從一而終的男人……這個真的太假了!”

“……”

歐陽琛的臉瞬間僵住,也不知道是我的哪句話又惹着他了,他一翻身又將我壓在身下。

“你別搗亂嘛……”我堅持着要把他推開,“我還有一條沒看呢,讓我看看你的生命線。”

歐陽琛看着我,並沒有阻止我。

“不許動哦!”我笑着垂下頭,笑聲卻在低眸的瞬間戛然而止。

在他左掌心最下端的那一條生命線,竟然只伸長到掌心中央,便堪堪止住。

調笑的氣氛轉爲尷尬,歐陽琛面無表情地收回手,脣角的笑意漸漸變成嘲諷似的寒:“你還信命運嗎?我的命只在我,不在天。”

“你等一下,”我想了想,從牀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一支眉筆,然後固執地掰開他的手,描着那條中止的線向下描划着,一直延伸到手腕。

“你說的對,人的命運只在自

己手裡,不在天。”

說完了這句話,我輕巧地將眉筆合住,拿起來彈了下他的額頭:“所以你一定是個花心大蘿蔔!”

“找死!”歐陽琛黑眸一黯,一把圈住我的手臂,灼熱的氣息便跟着傾覆下來。

……

晚上歐陽琛有生意要談,臨走前他語帶警示地對我說:“你那個朋友可嵐,最近跟周晉諾走得很近,這不是什麼好事。”

這一句就像在我的心裡落下一記炸雷,我倏地坐起來開始穿衣服,剛纔輕鬆愉快的心情全都一掃而光。

怪不得上次去CLUB時沒有見到可嵐,連最近通電話時她都是唯唯諾諾的。一定是周晉諾!一定是他又用了什麼卑鄙地伎倆,逼可嵐就範!

越想越覺得害怕,我想逼着自己冷靜下來,接着撥通秦可嵐的號碼。原本我還想好好質問對方,誰知秦可嵐卻率先開了口:“我們見一面吧,我有話對你說,岐山角的汪家灘夜市,老地方見。”

很快離開別墅,我打車去了汪家灘,彼時夜市剛剛開場,海天一色的蔚藍裡,燈火像墜入凡間的星星,懶懶地眨着眼。

秦可嵐一個人坐在夏末的光景裡,穿得很時髦漂亮,卻好像瘦了點,也寂寞了點。見到我後她好像很開心,一直拉着我的手問我最近過得如何。

我想說實話,卻又不敢說實話,只好虛與委蛇的應付着。沉默中天色越來越暗,人羣越來越多,夜市裡也越來越喧譁,燒烤店的攤主李大嬸夫婦簡直忙得揭不,卻又始終笑臉盈盈的。

我看着他們,心裡莫名地有一絲暖,又有一絲涼,這時可嵐卻幽幽地開了口:“還記得嗎?我剛去CLUB工作的時候,你經常帶我來這裡吃夜宵。那時候,看着李大嬸他們兩口子忙碌的身影,我總是覺得很羨慕。”

她說着,回頭衝着我一笑:“是啊,羨慕,我羨慕他們的勤勞、他們的勇敢,他們的自食其力和堂堂正正。我多麼希望我的父母也能像他們一樣,勤勞勇敢、堂堂正正地活着。”

眸子裡的星光寸寸黯下去,可嵐微垂下頭,神情淒涼嘆了口氣:“可惜我沒那麼好的命。”

我聽出她話裡的不對,有些焦急地抓緊她的手:“可嵐……命運握在自己手裡,只要你肯,就沒有什麼困難是不能戰勝的。不管怎樣,至少我都會陪在身邊,我都會幫你!”

可嵐擡起頭微微一笑,倩然如花,卻讓人心疼:“葉子姐,我已經答應了,做他的情婦。”

雖然早就預料到這個事實,可親耳聽到時,我還是震驚地睜大眼眸,心裡像被人生生撕開了一道裂口,那麼深,那麼空。

我用力咬緊下脣,過了好半晌才擡起頭說:“可嵐,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替你存了一點錢,只要你再耐心等兩天,就不會……”

“錢?”可嵐轉過臉,明明在笑,眼裡卻有瑩光一閃,“你又是怎麼拿到這筆錢的呢?”

倏然間,我僵在原地,就像被人一下子擊中了軟肋,突然不知說什麼好,沒錯,這筆錢拿得並不光彩。

“葉子姐,你知道嗎?”可嵐仰望着羣星璀璨的天空,輕輕一笑,好像一朵嬌弱的花兒綻放在脣邊,“其實,剛進會所的時候我是挺驕傲的,仗着自己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心裡就特別瞧不起這裡的女人,甚至還瞧不起你。以爲你們爲了錢,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出賣,沒有尊嚴沒有底線。而我就做不到,第一天我就悄悄對自己說,寧可窮死、餓死,也不會爲了錢出賣自己一分一毫。可是後來我才發現,事實不是那樣的,我就像溫室裡的一朵花,太陽一曬風一吹就殘了。你纔是對我最好的那個人,你纔是最值得驕傲的那個人,因爲你比誰都堅強,你出賣自己是爲了錢沒錯,可你是爲了保護我、保護你母親,保護所有你在意的人。而我呢?我的尊嚴、我的底線,都是靠別人的犧牲來成全的。我這樣又算什麼?”

我睜大眼睛瞪着她,眼淚幾次充盈到眼眶又被生生逼回去:“那你覺得我這樣就很好嗎?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又是爲了什麼?”

似是在迴避,秦可嵐閉了閉眼,語調疲倦極了:“葉子姐,你別說了——”

“爲什麼不能說!”我激動地大聲說出來,“秦可嵐我告訴你,我最怕的就是你成爲我這樣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爲了不讓你成爲我這樣的人!”

周圍明明很吵的,氣氛卻倏然沉靜下來,夜晚交織的燈火在我們的臉上埋下厚厚的陰翳,叫人透不過氣來。

秦可嵐緊抿着脣,眼淚撲朔着落下來,過了好半天,她才深吸一口氣衝着我笑:“看到岐山上那棟別墅了嗎?是他送給我的。他對我很好,吃請的是大廚,穿樣樣是名牌,他還說要帶我去學車,去巴黎看畫展,只要是我想要的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買給我。我現在這麼幸福,你不該祝福我嗎?”

我搖頭:“他對你的這些好都不過是過眼煙雲,你有沒有想過將來?你現在還沒有畢業,你的前途還都是未知數。而他……他能給你什麼?他會跟你結婚嗎?”

“我已經退學了,”可嵐一臉平靜地看着我,眼裡透出一種說出的倦,“至於結婚?我從沒想過結婚,其實像這樣就挺好。就這樣過一天算一天吧,等他厭倦了我,我就自由了。”

心沉沉地墜下去,我怔怔地坐在那裡,好多情緒堆堵在胸口,沒有突破的出路,只是覺得難受。我難受不是因爲可嵐退學了,也不是因爲我知道周晉諾不會跟可嵐結婚,而是因爲可嵐那種破罐子破摔的語氣和態度。

就在兩個月前,可嵐還坐在這裡跟我說自己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名畫家,去國外辦畫展。就在一年前,可嵐還驕傲地挺直自己的胸膛,寧可被人打被人罵,也絕不會出賣自己的一分一毫。

可是現在,此時此刻,她放棄了自己。

曾經那樣寧爲玉碎的女子,都要放棄自己了。

我看着她,看着這個轉眼間就對生活失去期望的女孩子,只覺得悲哀,聯想到自己,就更覺得悲哀。

後來可嵐把先前我借給她的錢都一筆還了回來,我知道她的脾氣,並沒有拒絕,最後實在不知說什麼好,就提醒她:“周晉諾這個人不簡單,你要小心他……如果發生什麼事,不要忘了,我還是你姐姐,永遠都是。”

拿着錢回家的路上,我看着車窗外向轉瞬即逝的高樓大廈,往事一幕幕也浮光掠影般地從眼前掃過,我整顆心都空洞洞的,彷彿什麼都沒有了。

出租車裡播放着音樂節目,一首很老的歌——“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離開我,去遠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無奈,當你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會在這裡衷心地祝福你。”

那天收音機的信號不太好,歌聲時有時無地,可是我覺得這斷斷續續的聲音似被不斷地放大,空落落的,在自己的耳畔反覆迴響。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都一直記得這兩句歌詞。

深夜無人的街頭,我一個人坐在出租車後座上,像個孩子一樣痛哭失聲……

……

回到家的時候,歐陽琛已經洗過澡,換了一身乾爽簡便的墨色睡袍,坐在書房裡看文件。

“方便進來嗎?”我敲敲他的門,也不等他回答,倚着門框說,“我們喝酒吧。”

三杯清酒下肚,我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轉了一圈:“這是我買了新衣服,好不好看?”

歐陽琛眉頭微微皺起,擡起手把我拉下來:“你想說什麼?”

“你這人就是這樣,說話一針見血的,一點情趣都沒有,”我沒好氣地別了他一眼,而後軟軟地靠近他懷裡,看住他一派天真地說,“知不知道,你很像一個人。”

歐陽琛看住我,淡淡地說:“你喝多了。”

我仰起臉凝視着他,繼續說:“上中學的時候,我看過一本書,叫《傲慢與偏見》,在那本書裡,女主角曾對男主角說過一句話,你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

“我不告訴你!”我狡黠地一笑,眼淚卻無聲無息地滑落。

“好了,別喝了,”不知過了多久,我喝得睏倦了,被歐陽琛抱進臥室。似是怕吵醒我,他小心翼翼地替我掖好被角,又溫柔地撫了撫我的發,輕聲說,“睡吧。”

他轉身就要離開,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卻驀然一緊,倏然睜開眸子,我坐起來從背後抱住他:“歐陽……你愛我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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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再遇沈卿卿第五十六章 昨天晚上,她讓我很滿意第一百三十三章 最華麗的墜毀第四章第一章第一百二十四章 遲來的蜜月第二十二章第五十二章 知不知道,你在玩火第五十九章 我愛你,還愛着你第一百二十三章 斐揚醒過來了!第一百二十五章 新婚旅行第一百二十四章 遲來的蜜月第十二章第五十七章 突然的吻番外(二十)生產第七十七章 以吻封脣第四十九章第一百二十三章 斐揚醒過來了!第十五章第一百一十二章 最深的痛苦番外(十五)情婦番外(二十二)相愛第九十三章 身處地獄的人,只有他第一百二十三章 斐揚醒過來了!第五十七章 突然的吻第七十五章 我要你,做我的妻子第五十章第一百二十三章 斐揚醒過來了!番外(六)我養你第五十章第二十一章番外(一)相遇第二十四章第六章第四十四章第八十二章 她的歡愉,他的脆弱第一百四十章 你不是人,是禽獸!第三十五章第一百三十八章 譚惜私奔了番外(十五)情婦第八章第五十八章 你怎麼敢,跟我父親在一起!第九十四章 讓我們一起死吧第四十九章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會把孩子處理掉第四十三章第六十九章 周彥召,我要做你的女人第八十二章 她的歡愉,他的脆弱第七十三章 譚惜,是我的未婚妻第八十七章 斐揚,我來晚了第九十七章 原來,我錯怪了你第四十三章番外(五)可嵐番外(十二)秘密第八十四章 突如其來的婚禮第一百一十三章 最好的幸福第一百二十一章 孩子第十一章大結局(下)第十一章第一百二十一章 孩子第九十七章 原來,我錯怪了你番外(六)我養你第十三章第二十章第九十七章 原來,我錯怪了你第五十七章 突然的吻第八十三章 今天晚上,我就給你名分第七十三章 譚惜,是我的未婚妻第四十三章第三十章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番外(四)動心第二十五章第六章第一百四十一章 來不及再愛你第三十三章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起洗溫泉第五章第一百零二章 第二次求婚第一百二十章 血色婚禮第五十六章 昨天晚上,她讓我很滿意第五十三章 動情第五十八章 你怎麼敢,跟我父親在一起!番外(十六)孩子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大白大結局之昊染篇第九十四章 讓我們一起死吧第八十五章 我要你,成爲我真正的新娘第一百二十八章 夫妻聯手番外(十五)情婦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大白第四十一章第八章第二十七章第九十九章 醉夜之吻第一百二十一章 孩子番外(十)利用第十六章第一百章 我想要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