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娘手捧着這副帖子,嘴角微翹,暗自嘀咕,“去是不去呢?”
一時從窗前往廳裡踱,“去吧,難得他能主動示好。”
一時又往回踱,“還是不去吧,我好歹一個姑娘喲,這麼的應邀前去,不夠矜持。”
一時又往廳裡踱,“還是去吧,畢竟他救命之恩,自己沒有前去拜會,難道還要人家來擡了去麼,實不像話?”
一時又往回踱,“還是不去吧,這又不是節氣什麼的,也沒聽說有花宴、舞宴的……”
一時又往廳裡踱,“可是不去的話,他會怎麼想我,會不會覺得我拿大了些?”
踱來踱去,總是沒辦法拿定主意,索性坐在廳裡端了杯龍井茶飲了起來。“這真真是讓人爲難的事。”
其實哪有那麼麻煩,不過她心裡有鬼,想見人家又怕給人不好的印象。
她正煩惱裡,芳兒已經迴轉,還抱着瓶花進來,瞧着她一個人在又是撓頭又是嘆息的,不覺好奇,拿過帖子看了一遍。
憐娘有氣無力的斜她一眼,“有何感想?”
芳兒好笑道,“這有何難,一者,你去了,他不會吃了你的肉,二者,你尚且欠了人家的恩情,不過邀你遊個園子,姑娘何必想太多?”她不是不知道憐孃的顧慮在哪裡,只不過,主子想去,她自然得幫她找找由頭的。再者,她本來也就覺得,姑娘的考慮是有些多了。
憐娘正了正身子,眨了眨眼,歪頭問,“你當真這樣認爲?”
芳兒搖了搖頭,“唉!是,當真這樣認爲!”其實後面還有一句,“姑娘,當真也認爲你沒救了。”不過這句她沒膽子說出來。
憐娘這才醒了神,樂道,“還是我家芳兒貼心,”可不,知道她心裡怎麼樣的,才說着,那邊芳兒已經將筆墨硯好,忙提裙走過去,沾墨寫道:“有幸得邀,不見不散。”終是沒蓋印子交到芳兒手上。
兩日過得很快,約定之日,憐娘被芳兒打扮一新後,由着公孫府的僕從引到月湖旁的小園子裡。
“姑娘且在此用些小茶,公子一會就到。”僕從彎腰退下。
憐娘這才得空打量起這園子來。
園子用鏤空的石磚壘起,一排排將外界隔開,又能從鏤空的洞縫中隱約看到外面的情景。
且這園子裡假山流水,幾尾紅尾鯉魚歡快的在水池裡游來游去,就是灌木叢也在這園子裡顯得莊重安祥起來。
憐娘見園子裡有一排廂房,從這邊直走過去不過幾十步的路,卻通過彎彎繞繞的迴廊連接,古雅又多情。剛纔那僕從讓她飲些小茶,斷不可能讓她站在園子門口飲茶的,必是要進那面的廂房。於是慢悠悠地從繞着迴廊邊看風景邊踱過去。
這園子真是精緻,還有些南方水鄉的味道,住在這園子的人倒是個懂得享受的。說話的功夫,憐娘已經走到廂房門口,她輕輕擡手微微一推,門便打開了。
屋內也是滿滿是江南小鎮的格式,憐娘見茶几上放着壺茶,便自作主張的倒倒了兩杯茶,一面還坐在下首,端起茶細細品起來。
“姑娘覺得我這茶可否入口?”莫傾手抱一根笛子,斜靠在門邊。
“香味濃郁,還帶着點甜,不同凡響。”她微側過面,看向他,日頭照在他的身上,看不清面相,即便是陰影,也是一副瀟灑哥兒的模樣。
“恭唯過了頭了,這只不過是園裡一般的茶,你倒是很給人面子呀。”莫傾大步走過來,直言道。不喜歡她這樣違心說話,好聽卻不真實。
憐娘一頓,她只是習慣說好聽的話,不想他竟不愛聽。這原也怪她不得,今日出來見她,她心情本就似飛蝶般歡快,嘗什麼都很好吃,只不過稍微有點誇大了。
莫傾一拍頭,看她喏喏不言語,定是又說了不好聽的話,着惱也沒有法子應急,於是提議道,“不如我們去遊湖吧?聽說京都第一名景便是這月湖,不知道姑娘可方便講於我聽?”
憐娘微嘟着嘴,“不是說人家專揀好聽的說麼?還要我說啊?”
莫傾一時無語,大眼一瞪,哈哈一笑,“都說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誠不欺我啊!”
憐娘不樂意了,這叫什麼話?正要辯駁,便被莫傾笑着打段,“好了,好了,在下道歉,姑娘別生氣!”
憐娘見他一身勇猛之氣還裝斯文樣子,哪裡還有氣啊,嘴一撇,首先邁出廂房,“哼!姑娘不跟你一般計較!卻說這月湖……”
莫傾笑着搖頭,他是莫可難何了,隨着她出門,卻不想她出了門卻不走,停在那半晌,話也不說,莫傾好奇,“月湖如何?”一頓又道,“怎麼不走?”
憐娘臉一紅,吶吶道,“這月湖應該往哪走?”她是很不好意思啦,她起先還想帶着他看月湖的,一出廂房門,卻發現她都不知道應該朝哪個方向走。一向來月湖,她只管玩她的,到點了,她上船就是,真沒注意路兒怎麼走的。如今還想要領人看月湖,不由躁紅一張臉,只想找個地洞出來,好叫人不知道她做過這麼糗的事。
莫傾一聽她這可笑的理由,當頭就哈哈笑個不停,“你……真有你的。”說完迴轉頭,向廂房走去,再笑道,“你還不跟上來啊?莫非在那曬一整天的太陽不成?”
憐娘暗自埋怨自己時,也腦裡反饋莫傾的樣子,且不說他說話仿似跟她熟稔一樣,至少他的笑很能感染人。於是她儘管臉紅紅還是跟着他的步子朝後走。
莫傾在前頭走,他平常都是不太愛開口說話的,有話儘量說重點,偏就遇着她,總愛逗她一兩句,“你看好了哦,這路,應該先繞過廂房,進到後院,這後院有的是小五行八卦陣,防的是那些小賊偷主人家的錢財。”說着還特意等她走近。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紫長裙,走在滿是水鄉的院子裡,仿若本就是久居此處的佳人,那微一擡頭疑惑的眼神,如剛出生的
小鹿,靈動清轍。即使是莫傾,也有小片刻的失神。
憐娘走近他,擡頭便見他深邃的眼神,彷彿要將她吸進去似的,她忙低下頭,掩起脣輕咳出聲,手緊抓着長袖,輕撫着不安跳動的胸脯。
莫傾回神也頗爲不自在,怎麼好像沒見過女人似的,並暗自提醒自己,千萬別嚇着她。潤了潤嗓子才道,“來,你跟着我的腳步走,看好了,左三進二,右二退一,右三進二,左一進二,左二右一,出來了。”
莫傾才說出來,就聽一句“哎喲!”他忙回頭,就見憐娘捂着鼻子坐倒在地。來不及問她原故,便扶她起來。
憐娘斜他一眼,“你是鐵做的麼?”莫傾被她問得有點懵,什麼鐵做的銅做的?他可沒做什麼?見他一副不明白的樣子,她想她這是白說了,暗自摸了摸鼻子,“以後還是離他遠點好,要不,遲早這鼻子得撞踏了。”
莫傾不知道她的想法,還在前面引路,“過了這八卦陣,看到沒?就到了院邊了,開了院門,就可以坐船遊月湖了。”
他不知道從哪裡摸出把鑰匙,三兩下將那總有兩三斤的銅鎖開了開。憐娘有些好奇,想看看這麼長的鑰匙哪來的,偏他一轉手,鑰匙不見了,她很想問他,卻見他那一副等着她問的樣子時,狠狠地對自己說,“偏不如他意!”
莫傾很納罕,她居然能忍住不問,莫非不是她吧?不過她不問,他也省得解釋,徑自開了院門引她出去。
憐娘憋得心裡快出血了,她小時候就有這性子,如果很好奇一件事,就要問個歸根結底,這次忍得她好辛苦的。不過出得院子來,就是一條略寬的小道,不遠處就是滿眼的青碧湖水。陣陣涼風吹來,帶着湖面特有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她獨自享受着這片刻的美好,卻有人不如她的願,“憐姑娘,你好歹也是京都第一美人,這月湖的景色,你別告訴在下,你是第一次見到。”語氣平淡,照理應該是極盡嘲諷意味的話裡帶着不輕不淺的試探,憐娘自是聽出來,暗自着惱,怎麼今日就是做不到如常的淡定,時時出差錯,即使平常見得再多的好看的,好玩的東西,她現在都能做到視如無物,何時,她的功力降低了?
“莫公子,這美景不管何時見到,都令憐娘喜從心生,感謝上天賜予如此佳景!”她不說話,並不代表她不會還擊,她冷淡的回話。收拾好心神後,優雅地隨着他往小道盡頭的小船行去。
莫傾脣角微揚,好像她生氣的樣子更可愛呢。他縱身跳上小船,再伸手拉她上船,等她甫一上船,他一放開她的手,故意輕晃船身,她尚未站穩,嚇得她慌忙抱住他的手臂,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他哈哈大笑起來。
憐娘一陣委屈,她是造了什麼孽,明明她應該生氣發火的,偏偏見了他的笑,好大一通火生生憋在心頭,硬是發不出來。只好悶悶地坐在船頭,歪過頭不去看他,省得想把他推入河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