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娘本想問他是不是爲了救她,不然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地趕過來呢?可是話兒到了嘴邊,又變了幾變,“你還好吧?”
莫傾暗暗運功,想衝破暗書生點的穴,偏就一點力氣使不上,聽得憐娘問他,他只嘆氣道,“還好吧,你也聽到他說天亮自會解開了。”
憐娘縮縮肩膀,卻她忘了她也是被點了穴的那一個,在外人看來,是一點動作也沒做來呢,他剛纔那語氣多衝啊,莫不是生氣了吧?脫口就是,“對不住……”
莫傾頭正是仰着向上,她的小動作又怎麼逃得過他銳利地眼神,“這又不關你的事,對什麼不住呢?”略一思索,莫非自己剛纔的語氣嚇着她了?“你知道,我把你當自家親人,心下放鬆,說話也略微由着性子,剛纔沒有嚇到你吧?”
憐娘臉一紅,不想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逃不開他的法眼,又因在乎他的看法,這麼小小的膽量又怕他看不起,梗着脖子道,“誰被嚇到了?怎麼可能呢,你如今可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越說越小聲,她是這樣想的,但不知道大哥哥是不是也這樣想。
莫傾瞧着她在燭光中嬌羞的小女兒模樣,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滿眼的思緒,三兩縷髮絲自她右耳垂下,外面吹過輕風,髮絲隨風微晃,他覺得髮絲就好像個小羽毛在他心裡輕輕的撓,想拿去,偏又捨不得,就只得這麼生生受着,還一副萬分享受的。
憐娘低垂着眼,耳邊聽不到他說隻字片語,一室之中,除了偶有燈芯閃過的叭叭響聲,竟只聽到兩人越來越清晰的呼吸聲。
她微微拿眼角瞄他坐在下面的身姿,燭光下,他端坐如同佛,哪裡有半分受人欺辱的模樣,最銷魂的是他一雙劍眉星目,就那樣直愣愣地盯着她的小臉望,看得她的小心肝都蹦蹦跳了出來。
實在奈不住他火熱的眼神,微咳了聲,“大哥哥?”
莫傾只覺她菱口小嘴輕吐的那名稱,都能將他的魂魄給引出,回過神來,他又不是沒見過女人,這是發了哪路子魔怔,忙掩了目,收瞼心神,緩緩道,“嗯,在呢。”卻沒發覺他的聲音不知道不覺已放柔三分,深怕她不小心就被他的大嗓門嚇住。
憐娘先前見他似是對她有幾分情誼,便壯着膽子開口,“你頭先出來,可是專程來找我的?”她壓了幾壓,沒問出來,她總是覺得心被吊着,讓她不吐不快。
莫傾一愣,又張眼看了她一眼,道,“自是的,你初嫁入公孫府,我這個做哥哥,總要多幫着你照看着點的,斷沒有讓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受委屈地道理。”
憐娘心裡一動,他道,在他眼皮底下不讓她受委屈,卻不知,她的委屈都是由他所給。一口氣憋着,她壓下心中冒出來的念頭:如若不讓她受委屈,莫非不知道她只想嫁給他做他娘子,生生世世陪着他,不再孤苦伶仃一個人?是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卻不敢當面問他,只怕聽到她不想聽到的答案。
她悽絕一笑,“是啊,在你的照看下,我哪能受什麼委屈呢?”她彷彿自語一樣,重複着他的話。
莫傾聽她低低沉沉的聲音,不知道
自己哪裡又說錯話,只是見不得她一副消沉的模樣,想起自己先頭想問她的話,便岔開話題,道,“對了,剛纔跟我武鬥的是江湖上名聞的暗書生吧?你如得跟他結識?”
憐娘見他有心轉開話題,也不多在上面煩惱,總之他還在公孫府,只要她有心,總有機會的吧。她想着。“扇叔叔麼?”
見莫傾微點頭,她輕笑道,“扇叔叔跟紅花娘娘,還有毒大伯,他們都是師父的舊友。”
莫傾微微驚訝,他只道她師父不過是個舞藝高羣的藝人,不想,居然跟江湖人多有牽扯,那她呢?也是屬於那個組織麼?還是他有太多東西沒有查實,他對她還了解不夠呢。
憐娘輕啓眼眸自是將他眼中的驚訝與不可置信收入眼底。她再道,“你不用太過驚訝,我師父她是個能人呢。”
莫傾笑道,“那正巧,咱們這會兒也出不去,倒不如聽你講講你的師父啊?”
憐娘不置可否,她有個好師父,讓她的大哥哥知道,這有何不可?“我被師父撿回來那年才九歲上頭,她已經都近五十來歲,脾氣好,人也好,天氣好時,她總會上山撿撿木柴,下雨時,她就抱着我,坐在屋坑裡頭,給我講述很多好玩的故事。
頭一年,我脾氣很不好,不要她近身,也不要她抱,她卻總是耐着性子哄我,我身上的傷不好,她就從外面找來很好的傷藥醫我。我之前都不知道她哪來的那樣上好藥膏,身上的傷,塗抹過幾次,就只餘下淺淺的印子。那時也不太關心那些事,只沉在自己思緒裡,總覺着上天待我如此不公,我還要留在世間受苦多久,她救我,就是讓我受無窮的苦,我一點也不感激她。
後來,一個下雨天,我起夜,看到一個男子抱着一個女人來到我們的小屋外頭,還有一個黑衣男人在屋外跪了一夜。大概是那時,我第一次感受到,我原來還是怕她不在我身邊,怕她受到傷害的。我偷偷跑回屋,見師父不曾醒來,提起的心總算放下,忙轉身將堂屋的大門用板凳擋着。又想將堂屋裡大桌子搬到大門後,這時不知道是不是我搞出來的聲響吵醒了她,她起來,摸着我的頭,叫我別忙活,那是第一次,我沒拒絕她的碰觸,雖然我知道,在我睡着的時候,她總會抱着我的。”
莫傾就坐在地上,仰着頭聽她說他不曾經歷的過去。他彷彿看到她小時候,又擔心又害怕地顫抖着搬板凳;又用力又搬不動實木大桌子的樣子,那時她一定急得滿頭大汗吧?
憐娘並沒有給莫傾太多時間想別的事,她依然講述着她的師父。“那是第一次見識到師父居然是個醫術高超的人。她讓他們進屋來,偏偏那個跪在地上的人不起來。你一定猜出來了吧,他們就是扇叔叔,毒大伯,紅花娘娘。師父只揭了紅花娘孃的面紗,只道,要救她不是可以,只不過,以後,他們得答應她兩個條件,一,就是從此只做維護東唐江山穩定的事,二,就是在她死後,對我多加照拂。我不知道爲什麼師父當時她只提了這個兩條件,但她一向就是這麼執着的人,旁的人,想改變她的想法,多半是不成的。”
“那以後的三個月裡,毒大伯是
寸步不離地照顧紅花娘娘,而扇叔叔就只有陪我玩了。儘管我大多時間就是想法子將他的扇子收起來,你不知道一個人在大冷天,還拿着把扇子,不時地對你扇兩下子,有多氣人。我就是跟他們這麼相處的,過了大概小半年吧,他們就被師父趕出去了。他們一走就一年多,每一年都會來跟我們見面,最後一回見我們時,師父已經病得嚴重了,她不願讓我們知道,只一個人抗着,還買了小芳兒,說是以後她要走了,我也有個人陪着。她總不離口的就是,如果她走了,我總要有人陪着,不然她放心不下。她對我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憐娘嗚咽着講述着她那個記憶中的長者,是她,教會她要善待每一個人,要好好地活着,不能只活在痛苦之中,要享受大好河山,不然就枉費這一生。
莫傾皺眉,雖然是他提議讓她講她師父的事,現在又捨不得她爲了想她師父哭泣,好似不久前,他就犯了這樣的錯誤,爲何一遇上她,他總做着讓她不高興的事?“你別難過了,只要你過得她,她在天上都會笑的。”他只能如是說。
憐娘羞澀一笑,“是呢,她一直只是希望我過得好的,我也會努力過得好,不會讓她失望的。”
莫傾哈哈一笑,“對嘛,這纔是我認識的大小姐思雨嘛,怎麼能一遇事就哭鼻子,忒沒出息了。”
憐娘哼聲道,“我纔沒有哭呢!就算你說話不算數,說了娶我,又騙我,我都沒有哭,我是不是很厲害?”她小心翼翼地轉着話題。暗啞的嗓音蓋不住她心心念唸的想望,她想知道他到底怎麼想的。
她記得他在月湖上對她說的話,她想問他,爲何要騙她,她一直呆在醉月樓憑她的舞藝也是能夠好好的生活,爲何,他給了她希望,又殘忍地打碎她的希翼。
莫傾眯着眼,細心打量着她的小臉,燭光下,她將眼中的表情掩飾得很好,他看不透她想些什麼,“又說些傻話,我斷是沒有騙你的意思。我只說公孫府……”他大概也想到自己話裡的歧義,頓了一頓。
憐娘正巧接口,“可約我相見是以公孫表少爺的名義,莫非,不是指你?”
莫傾看她急切地接口,轉開視線,他要怎麼跟她解釋,他現在地身份迎娶她只會帶給她很多未知傷害,莫說兩個月後回北蠻,小郡主第一個不放過她,哪怕是這東唐,多少人想要了他的命,沒了他,攻打北蠻的邊境將會少折損多少兵將?他不想才找回來,就帶給她這樣不穩定的生活。
莫傾壓下心裡想跟她解釋的念頭,想告訴她,他想照顧她,偏偏,他開不了那個口,他的顧慮太多,“雨兒,你知道的,公孫府裡東唐相府,吃穿用度都是頂頂好的,即便是側室,也是獨一無二的份兒,我擔保,二弟他一定會好好待你,那個公主,他並不是有心迎娶的。二弟他一表人才,只要你與他相處,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他的。”言不由衷地說完,他覺得心都被自己說空了。
憐娘氣道,“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會喜歡他,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喜歡別的人?”她好想說,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推給別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