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何與陸北再見杏子母親時,她正坐在牀上小聲啜泣。
這與沈西何所想的,似乎有點相悖。因爲很顯然,如果沈西何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麼這個女人應該是抱着杏子的屍體,嚎啕大哭纔對。而且,怎麼看,怎麼都不像那種女兒死了的母親的樣子。“阿姨,節哀順變。”沈西何聲音低沉道。他說這話可是肺腑之言,因爲沈西何的母親在今天凌晨時突發意外情況,所以對於這種親人喪去的感覺,他可以理解。
“杏子小姐的屍體呢?”沈西何儘管覺得這很不禮貌,但還是問了出來。
一開始,他只是大體的看過杏子的屍體一眼,然後因爲她的母親急着要,所以沈西何覺得這個屍體也看不出什麼所以然。而且,他一開始就認爲杏子是死於安眠藥,並沒有想那麼多,就將屍體交還給死者的母親了。
“杏子……按照我們老家的習俗,必須要葬在祖墳,不能火化,否則會不吉利。所以,我在之前就已經讓私人飛機把杏子的屍體帶走了。因爲如果屍體被安置的時候,出現什麼腐朽的痕跡,可是不吉利的。”杏子母親表面上說的津津樂道,實則,沈西何細一思慮,就看出了她話中的問題。
只是,杏子母親,看她這個樣子,肯定是把屍體給送走了。她這麼着急是做什麼?沈西何更加確定了之前的猜測。
杏子是在詐死,然後藉助警方的掩護,逃離中國。或許是逃離榕城。這個問題可是說不清楚。
不過,沈西何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如果這真的是計劃好的話,那麼杏子以及她的家人恐怕就知道了杏子被追殺的事實。還是說,沈西何突然想到了另一種比較浪漫的可能,雖然有些荒謬。沈西何一笑。
那就是,杏子她有了心中所喜歡的男人,而且厭倦了這種表面華麗的生活。所以她祈求母親,助她逃離,設計了這麼一出精彩的遊戲,甚至都讓警察矇在鼓裡,做了她們的掩護。如果不是因爲沈西何看見杏子母親看那話之後的驚詫,他還真的想不到這麼合理的解釋方法。
所謂世事難料,大抵就是如此了吧!只是……杏子母親是怎麼知道這莊連環案的?他的保密工作,警局的保密工作,應該都是萬無一失的啊!
沈西何看見杏子母親的這個樣子,就知道基本不可能從她這兒問出什麼來。
哎!如果他所猜測的這些都是真的的話,那不得不說,這兩個人太有心計了,她們利用了警局的漏洞,利用了警察的心理,更是利用了警方的掩護,如果有人問起杏子,那麼她們大可以說是沈警官親眼所見。當然,親眼所見並不一定爲實。當警察這麼多年,如果還相信什麼“耳聽爲虛,眼見爲實”的鬼話的話,那可就太天真了。
“我們走吧!”沈西何吩咐陸北,在陸北那不解的目光中,讓他將駐守在這兒的警察都帶走。陸北當然不明白沈西何的意思,他剛想詢問,卻被沈西何以手示意,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夫人,你放心,我們絕對會抓住兇手的。到時候,或許還希望夫人來警局做個指證。”沈西何盯着杏子母親,他最後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很明顯,他看見了杏子母親眼底流露過的一絲恐懼神情,但也只是一閃而逝罷了,並不真切。
沈西何與陸北帶領警局的人離開了,在路上,陸北急切的拽住沈西何的衣袖,“你怎麼回事?你就這麼放心?萬一兇手再回來報復呢?沈隊,你不能因爲自己母親的事,而處理問題上就變的雜亂起來。”
“你放心。”沈西何冷冷的道,“兇手不會來了。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兇手案了。一切,到此結束。”沈西何道。
沈西何不管不顧的拖着陸北上了車,這次由沈西何開車。
“剛剛在路上不方便透露太多。抱歉了。”沈西何雖然這麼說着,但他的話語中卻沒有一點歉意。
“你……”陸北被他方纔的那話震懾住了。路上不方便透露太多?也就是說,沈西何在擔心,會有人監聽他們?
這……這怎麼……不可能?
兇手完全有可能沒有離開,而是在暗中想着對策,只是,他不應該在別人家裡的時候使沈西何那麼爲難,這是他的不對。不過,沈西何爲何要撤掉所有警察,還說什麼日後都不需要了?難道就憑那幅油畫上的“the game is over”嗎?這種糊弄小孩的話語,沒想到堂堂沈隊長居然會相信?
不過即使想到這兒,但陸北對沈西何做事的方法與態度還是有些不滿意。
“現在,沈隊可以說說下一步的計劃了吧?”陸北語氣中夾槍帶棒。
“當然可以。”沈西何彷彿沒有聽出來。“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杏子一案,完全是她們自吹自擂的。我們不必再費心了。而既然兇手已經說了遊戲到此結束,那我們只需要調查楊柯這個人物即可,大量的人手去調查楊柯,我就不信這個人能憑空消失了不成?”沈西何笑道。
“那麼……如果你猜錯了呢?”陸北的對話似乎帶着一絲惡意。是啊!沈西何的計劃只是憑空想象的,沒有一點證據的支撐。
“你見過,我什麼時候猜錯?”沈西何回過頭,冷靜的凝視着他。
沈西何說的對,無論是他的自負,還是自信,都是很正確的。沈西何的判斷力一向很準,就憑之前的秦少白一案也可以看的出來。
只是,與這個連環案相比,秦少白那個終究只是算個小案子。
在這個大案上,他也可以如同之前那般,料事如神嗎?萬一他猜錯了,那麼將會害得警方多條人命。而在財產損失上,也不是個小數目。
陸北應該支持他嗎?他第一次對沈西何產生了懷疑。
“你放心,我們應該從最簡單的步驟出發,而不能讓那些外界因素迷惑了方向。”沈西何回過頭,專心致志的開着他的車。在快到警局時,他聽見了陸北微不可聞的聲音。
沈隊,我相信你。
兩人正在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所以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在杏子家的拐角處,一直停着一輛車。直到沈西何走後,那輛車始終以不疾不徐的速度緩緩跟在他們身後。
當然,兩人都沒有發現,這也不怪得粗心大意的兩人,而是那尾隨之人,實在僞裝的太好。
那人跟隨着他們,看見沈西何將車開到了警局。然後又與陸北說了什麼,他從車上下來了。看他去的方向,似乎是打算去找站牌,現在還不算太晚,他打算做公交車回家。
那跟蹤之人悠悠的嘆口氣,他擡頭,那張帶着幾分硬朗帥氣的面容就這麼暴露在車裡。
如果沈西何此刻看見了他的模樣,定會大驚大喜,因爲這跟蹤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楊天的兒子,他們一直在苦心追查的人,楊柯。
楊柯點起一根菸,不到片刻又將菸頭掐滅。
他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開着車走了,而車的方向,正是沈西何所在的方向。
楊柯開着車來到沈西何面前,他爲了不引起沈西何的注意,特意繞了遠路,裝作是從另一條路上過來的陌生人。
楊柯搖下車窗,“先生你好,需要幫忙嗎?”楊柯這話說的彬彬有禮。
而沈西何充滿警惕的瞪着他,顯然,他是把楊柯想當然的當做黑車司機了。這種人,專門挑黑夜單人時下手,非要坑你一番纔算完。
因爲夜色實在黑暗,陣陣涼風拂過,沈西何只感到不寒而慄。在夜色的掩飾下,他並沒有看見楊柯的容貌,不然的話,這一刻,他該是無比的激動。因爲這個連環案的突破口,楊柯,找到了。而且,楊柯也是印證他觀點的最好的方法。
楊柯看他的樣子,暗歎不愧是沈隊長,居然在這種時候還是這麼小心翼翼,他該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呢?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沈西何之所以不上車,不是擔心什麼安危問題,而是怕自己會被敲詐勒索。
“先生,你放心。我沒有惡意的。也只是一個途徑此地的人而已。如果先生懷疑我,那我也不在這兒惹你嫌了。”楊柯誠懇道。
他剛想開車前進,那一刻,他有想過。心中的正義與邪念。心中的美滿與骯髒。如果沈西何坐了他的車,那麼他會給沈西何處理的這個案子畫上完美的一筆,如果他堅持不坐的話,那麼楊柯將會拿到錢後遠走高飛,從此,便是沈西何想抓他,恐怕也是無能爲力。他不知道自己爲何要這麼做。或許是因爲,心中那股糾結的正義,與惡念打了個賭,只賭沈西何是否會信任自己。
如果沈西何信任楊柯,那麼便證明,這世上還有信任而言的,那麼他便會爲自己過去的事情而接受法律的制裁。如果反之,那麼他將逃到美國,逃過歐洲,逃到警察所不能涉足的天涯海角,從此之後,他不再害人,但是警察任是能耐再大,也別想找到他。
沈西何現在的心裡也很糾結,都這個時辰了,他該繼續等公交車嗎?估計公交車是不會來了。算了,爲了早一點回家見到許漾,就算遇到了黑車司機,被坑就被坑吧!他現在也是沒有辦法。
“先生,請等一下。麻煩先生了。”沈西何叫住準備離開的楊柯,打開後車位的車門,做了下來。沈西何並沒有看見楊柯嘴角的那抹笑意,即使看見了,恐怕也會以爲是這個司機以爲逮到了一個“大肥羊”而露出的得意的笑容。
沈西何想的是快些回家見到許漾,楊柯想的是這個警官心中還是留有一分信任的。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他人。
兩人各有心事,而且都不是話嘮,所以兩人就這麼尷尬的各自笑着。只是,楊柯的笑容在沈西何看來,似乎是不懷好意,而沈西何的笑容在楊柯看來,卻是對他的信任。
“就在前面那公寓,麻煩先生了。”沈西何有禮貌的說道。
“哦!真是巧啊!我的公寓,正住在這附近呢!最邊上的那一棟,第三單元。”楊柯笑着道。
但在沈西何看來,他說這話的意思,恐怕就是想着要與沈西何套近乎了。無奸不商,一會兒他可要好好的討價還價,不能被這無良商人坑害太多。
因爲在沈西何看來,向他透露家庭住址什麼的不過是個幌子罷了,因爲哪有人會隨隨便便說出自己住在什麼地方?他纔不會在乎這個,沒準這地址啊,十有八九就是假的呢!沈西何想着。
“沈先生,您到了。”到達沈西何的公寓後,楊柯並未怎麼爲難。
“多少錢?”沈西何知道他們的規矩,正要掏錢包,卻突然被楊柯一把按住,沈西何一驚,難道他的真實目的是搶劫?
還有,楊柯怎麼知道自己姓沈的?這個問題不重要,或許他正是因爲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纔要拉自己回去,準備狠狠的在這個大肥羊身上宰一筆。
然而,這些都是沈西何的猜測。楊柯將他的錢包推了回去。
“免費的。”楊柯微笑着答他。
就在沈西何還在反應時,沈西何已經離開了。沈西何還記得他最後所說的那句話。
“我叫楊柯,希望我們……有緣再見。”這就是那司機說的。
什麼?楊柯?
沈西何被這冷風一吹,他躺在車上的渾渾噩噩也散了大半。難道,這個人,就是他苦心積慮,想要找到的線索?
不對,這一定是個圈套,一定是有人想要借楊柯的名義……混入警方內部。
但是,那個楊柯,他之前說過什麼來?好像是說,他的家,是在邊上那棟樓的第三單元。
管他呢,反正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哪怕是個圈套,他也要試上一試。
沈西何先回了家,這件事情不能打草驚蛇,或許,楊柯還不知道他就是沈西何。
哎!他拍了下額頭,什麼不知道,最後下車時說的那句“沈先生”明顯就是想告訴沈西何,他知道他的身份。不過,他堂堂沈警官,行的正坐的直,還真沒有必要害怕一個楊柯。
嗯,這件事,等明日再說吧!
“你回來了。”許漾似乎有些冰冷的聲音傳來,倒把他嚇了一跳。
沈西何回家後習慣性的開了客廳的燈,他猛然發現,許漾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你……怎麼還沒睡?”沈西何知道許漾這是在等他。但看見許漾爲了他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心裡就有些窩火。
“我沒有接到你的電話。”許漾一步步走過來,環上沈西何的脖子,在他耳邊吐氣如蘭,“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許漾俏皮的道。
沈西何想着她所說的“電話”二字,真是的,他手機早就沒電了,所以一直沒有給許漾打電話。幸好他今天回來了,如果他在警局住上一晚上,那還能讓許漾一個女人在客廳裡關着燈等他一晚上嗎?看來手機電量充足可真是個無比重要的任務。
“以後再等我時,開着燈就行。”沈西何撫摸着他耷拉下來的一縷髮絲。“我還不差這點電錢。”
許漾臉色微微發紅,她當然知道沈西何不差這點電錢。
“沒事的,我習慣了。”許漾無所謂的點點頭,應道。
一句“無所謂”,說的沈西何是百感交集,他對於許漾,所虧欠的實在太多,恐怕這一生,都不能夠彌補。
“對了,因爲我今天辭了職,所以季少卿專門來了一趟,將我的工資盡數給了我。”許漾拿到工資,言語間有幾分得意。
專門送工資?
哪個員工能得到老闆如此的青睞?沈西何可不認爲季少卿是什麼善類,也就是說,他的專門,是有目的性的,只要這個目的不是爲了找機會勾搭許漾,那麼無論什麼目的,他都不會在乎。
龍有逆鱗,觸其而亡之。對於沈西何來說,許漾就是他的逆鱗。
“看!”許漾彷彿變戲法般的變出一個紅包,她拿着紅包在沈西何面前晃了晃,“這是我兩天的工資,足足五千塊呢!”
這下輪到沈西何大跌眼鏡了。他正在喝的水差一點吐在地上。
兩天的工資五千塊?季少卿這是在搞慈善活動嗎?然而,許漾接過來的話,更令他大吃一驚。
“少卿說,這些工資本來更多的,因爲我只幹了兩天就要辭職,所以依照公司明面上的規定,他只能給我一半的工資。”許漾道。她對這些事情不怎麼了解,所以對工資也沒有什麼概念,她一直都是憑着喜好做事,而不是工資。
看來季少卿也還知道不能一下子把事情壓死啊!懂得一步一步縈迴前進。使許漾便於接受,不會覺得多麼驚訝。沈西何想到。
如果季氏公司裡每個人的工資狀態和工作所作的事情都如同許漾這般的話,而且工資還像她這麼高,那麼他們季氏也不用什麼發展了,更不必夾縫求存,直接宣佈破產算了。
作爲一個新世紀的大好青年,許漾將自己的工資交給了上級,也就是沈西何。“我給你下個麪條吧!”許漾道。
然後,不待沈西何說什麼,她自己早已跑進了廚房,開始忙東忙西。
沈西何看着她的背影,歡快而又滿足,一時間竟然忘了關於楊柯的事情。因爲要等沈西何,所以許漾並沒有怎麼吃飯。兩人吃完麪條這麼簡單別緻的晚餐後,倒頭大睡。因爲這天對沈西何來說實在是太累了。
但對於許漾,卻還是一副精神飽滿的狀態。被摟在沈西何的懷裡,許漾仔細的觀察着沈西何的側顏,一眉一目,都彷彿畫中出來的人物,雖然不是極美,可也別有一番風采與魅力。
翌日,沈西何醒來時,許漾還沒有醒。沈西何知道她的職業的工作時間,所以並沒有打擾她。
沈西何洗漱完畢後,他沒有去警局,而是給陸北打了電話,帶着一隊人,到此處匯合,最關鍵的一點,千萬不能暴露身份。而沈西何給陸北的地址,不是別處,正是那昨天晚上楊柯所說的他的家的地址。
楊柯這個人,已經失蹤了五年多了,如果不是這個案子,恐怕還沒有什麼人會想到他。算了,雖然對於這個地址的可信度不高,但現在也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沈西何也是別無他法。
沈西何爲了不暴露自己,他是散步過來的。反正兩處也離的不遠,不需半個小時,他就已經到了指定的目的地。而這時,他也看見了陸北的車。
沈西何趕緊過去把警車攔下了,陸北這小子,怎麼一根筋啊!讓他帶些人來,他怎麼帶這麼多?警局一半的人員都被他帶過了。還有,正規的轎車乘不開這麼多的人,所以他就開了警車嗎?沈西何簡直想一頭撞死算了,這麼冠冕堂皇的藉口,開警車只會使他們更快的暴露了。
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最重要的一點是,先發制人。
沈西何快速安排好了任務,帶四個人上去捉拿並搜查,其餘的人在這附近監視着,並且隨時向起疑的路人解釋並掩藏身份。
當這些單純的警員知道沈隊長這麼做是爲了訓練他們的“隨機應變”的能力時,個個都非常感激的看向他。
沈西何與陸北很快找到了第三單元,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然後一齊用力,意欲將門合力踹開。
只是,踹是踹了,但門卻絲毫不動,反倒是沈西何與陸北很沒形象的在抱腳喊疼,而且不敢高聲說話,害怕驚擾了屋裡那位,使他做出什麼防範措施。
就在沈西何考慮着破門而入的計策時,門開了。
走出來的人正是沈西何昨天所見的那個,自稱“楊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