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殿內,裴九川抱着小饅頭坐在偏殿裡,隔壁就是臥房,房門緊閉,透過窗戶能看到幾個來回走動的人影。
小饅頭抓着父皇的衣襟,小心地問道:“母后進去那麼久了,還沒有好嗎?”
裴九川按住他的腦袋,雙眼一直盯着房門,說:“別擔心,她一定會沒事的。”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小饅頭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此時此刻,他恨不得立刻就衝進臥房裡去看看小花花怎麼樣了,無論是死是活他都一定要陪在她身邊!但理智告訴他,現在進去的話,一定會打擾到御醫們救人,而且小饅頭需要有人安撫,他不能拋下小饅頭不管。
即使心裡已經急得快要起火,但他還是咬緊牙關忍住沒動。
沉默壓抑的氣氛持續了很久,才聽到開門的聲音,裴九川立刻站起身,一個箭步衝到門口,揪住從房裡走出來的御醫問道:“她怎麼樣了?”
御醫被他那幾乎要吃人的目光給嚇到了,但秉持着職業素質,御醫還是忍住恐懼,顫顫巍巍地拱手行禮:“回稟陛下,娘娘胸前的刀傷雖然很深,但恰好避開了心房的關鍵位置,並未傷及要害,經過屬下等人的全力搶救,娘娘已經性命無憂。”
聽到這話,懸在半空中的心驀然落地,裴九川長舒一口氣:“如此甚好。”
他大手一揮,大方地賞了幾個御醫許多東西,御醫們自然是喜氣洋洋,捧着一大堆賞賜之物離開雁回殿。
裴九川牽着小饅頭走進臥房,雖然用薰香薰過了,仍舊能聞到空氣中殘留的血腥氣。他們徑直走到牀邊,看到牀上躺着的虛弱女人,剛放下的心臟又揪了起來。
她現在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蒼白如紙的皮膚看不到一絲血色,眼睫毛垂落在臉頰上,落下一片濃重的黑色剪影,猶如一尊脆弱的瓷娃娃,輕輕一碰就會摔得粉粹。
小饅頭握住她的手,小聲地呼喚:“母后……”
過了好久,女人才緩緩睜開眼睛,露出一雙波光瀲灩的美麗雙眸,原本蒼白的容顏,陡然間散發出令人驚豔的光彩。
她看到小饅頭,露出溫柔的笑容:“母后沒事,你無須擔心。”
聲音很虛弱,但咬字清晰,看來性命確實是無憂了。
裴九川徹底放下心來,他看着女人蒼白的臉頰,略在責備地說道:“外面很危險,下次不要再到處亂跑了,這次算你命大,下次可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女人輕聲應道:“嗯,我知道了。”
奇怪,這女人什麼時候如此乖巧聽話了?裴九川心中有些詫異,但他並未多想,興許她也是被嚇到了,所以纔會稍加收斂吧。
小饅頭一直緊緊握着女人的手,生怕自己一鬆手,母后就不見了。
直到蘋果來說提醒:“時候不早了,娘娘身上有傷,需要多加休息,殿下和陛下明日再來看望娘娘吧?”
雖然戀戀不捨,但小饅頭還是聽話地鬆開了手,再三向女人保證自己第二天會再來看望她,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跟着父皇走出雁回殿。
裴九川回去之後,立刻派人徹查刺客之事,他絕對不能容忍有刺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刺
!尤其是被行刺的人竟然還是他最看重的小花花!他一定要讓那些膽大包天的刺客死無葬身之地!
在裴九川的強力監督之下,暗衛們很快就找到了隱藏在庫房暗門之後的密道,他們順着密道一路搜尋,發現這條密道通往城外一處荒郊。他們以密道出口爲中心,向四周延伸,將方圓十里之內全都搜了個底朝天,但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裴九川下了早朝之後,直接來到雁回殿,他一進門就看到小饅頭真纏着小花花一起玩棋。
經過這三天的休養,女人已經能夠下牀走動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只是說話的聲音很輕,聽起來輕飄飄,很不真切。
她見到裴九川來了,笑着對他說道:“你來了啊,午膳還是在這裡用嗎?”
這次受傷之後,小花花變得柔順乖巧了許多,難道真是因爲收到了刺激才改變了性情?裴九川心中疑惑,但面上卻並未顯露出分毫。
他說:“對,今天中午咱們一家三口都在這裡吃。”
女人招了招手,將蘋果叫到面前,吩咐蘋果去廚房安排午膳。
蘋果一一應下,等她走後,女人跟小饅頭藉着玩棋,裴九川坐在旁邊觀看,鳳梨和蜜桃看到這一幕,覺得無比溫馨。
這時,西瓜走進來,低聲說道:“陛下,殿下馬郎中求見。”
裴九川這纔想起來那個馬神醫曾說過要來拜訪小花花的事情,便隨口說了聲:“讓他進來。”
“是,”西瓜退了出去,沒過多久,就見到身穿寬大道袍的馬神醫走了進來,他拈了無量天尊的手勢,躬身行禮。
裴九川瞥了他一眼:“你來這裡所謂何事啊?”
馬神醫捻住山羊鬍子,笑眯眯地說道:“貧道曾受娘娘邀約,今日瞧見天氣甚好,便厚着臉皮主動前來拜訪,沒想到陛下也在這裡,真是緣分。”
聽他提到自己的名諱,正在玩棋的女人擡起頭,淡淡地看向他:“請坐。”
蜜桃立刻搬來繡墩,馬神醫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他說:“貧道聽聞娘娘前幾日受了傷,心中很是擔憂,貧道沒有其他本事,看病治人倒是有點經驗,若娘娘不嫌棄,可否讓貧道爲娘娘把一把脈?”
女人看了裴九川一眼,見到對方沒有反對的意思,便點頭說道:“那便麻煩神醫了。”
馬神醫走過去,請女人伸出右手,然後用一根紅色絲線纏住她的手腕,他扯起紅絲線,兩根手指捻住線頭。他眯起雙眼,沉吟了片刻,眉毛微微皺了起來,露出疑惑的神情。他咦了一聲:“娘娘的脈象……有點奇怪。”
裴九川問:“怎麼個奇怪法?”
“從脈象來看,娘娘的身體並無任何問題,唯有心脈出現了一點問題。這跟心脈當初被利刃所傷,而它正好又是鏈接大腦的關鍵之一,如今它受到損害,一損俱損,娘娘的大腦或許也會出現一點異狀。”
裴九川立刻追問道:“什麼樣的異狀?”
“這個因人而異,有可能是頭疼,也有可能是記憶混淆,還有可能是暫時性地昏睡……”
裴九川看向身邊的女人,關切地問道:“你最
近有沒有感到哪裡不舒服?”
女人扶着腦袋仔細想了想,說:“也沒有什麼特別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偶爾會頭疼,時常會忘記一些事兒,我之前還以爲是自己年紀大了,記憶力不好了的緣故,沒想到會跟受傷有關係。”
馬神醫立刻點頭說道:“沒錯沒錯,這就是心脈受損的症狀之一。”
裴九川原本只是半信半疑,此刻聽到女人這麼說,立刻就全信了馬神醫的話,他連忙追問道:“有什麼辦法能治得好嗎?”
“心脈受損可大可小,若想根治很困難,好在貧道這裡有一個偏方,能控制住病情,讓它不再變得嚴重。”
裴九川說:“什麼偏方?真能管用?”
“這偏方是貧道曾經從一個偏遠山村裡得來的,貧道曾用它治好過不少人的病,保證不會有任何副作用,”馬神醫信誓旦旦地保證。
裴九川讓蜜桃尋來筆墨紙硯,馬神醫當場將偏方寫了下來,交給蜜桃,讓她去太醫院抓藥。
從這以後,馬神醫就時常來雁回殿爲皇后看病,前幾次他來的時候,北冥帝都會陪在皇后身邊,後來因爲事務繁忙,北冥帝無法分身,就沒有再時刻守在皇后身邊。
沒有北冥帝在旁邊看着,皇后的自由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允許,馬神醫每次來雁回殿,都是和皇后單獨待在一起,蘋果等人都被找藉口打發了出去。
這一次也和往常一樣,馬神醫來到雁回殿,皇后早已經找好藉口將蘋果等人支開了,整個偏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馬神醫走到窗邊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人,便伸手關上窗戶。他轉身對“皇后”說道:“自從聽音閣行刺事件過後,北冥帝一直查得很緊,麒麟閣那邊處處受肘,做事非常不方便,孟閣主讓貧道將這樣東西交給你。”
說着,他就從寬大的衣袖中拿出一個小瓶子,放到“皇后”的面前。
假皇后接過小瓶子,打開瓶塞聞了聞,露出詫異的神情:“這是迷魂香?”
“沒錯,就是迷魂香,”馬神醫陰冷地笑了起來,“你把這東西摻進香料之中,每天薰上半個時辰,就能令人漸漸失去神智,最終變成一個瘋瘋癲癲的瘋子,到那時候,無論咱們怎麼處置他,都易如反掌!”
假皇后的神情有些猶豫。
馬神醫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問道:“雪容姑娘,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是對北冥帝餘情未了?”
原來,面前這個冒充了皇后的女人,其實就是當年被裴九川趕走了的雪容。
她沉默不語,眼中浮現出掙扎不定的神色。
馬神醫也不逼迫她作出決定,只是慢悠悠地說道:“貧道明白,你對北冥帝用情至深,可他眼裡根本沒有你,你就算現在就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貧道若是你,就不會拘泥於一時的情迷,既然得不到他的心,那就想辦法得到他的人,只要他離不開你,來日方長,你害怕他不會愛上你嗎?”
他的話讓雪容動搖了,她想起裴九川當初趕她走時的決絕與無情,咬了咬牙,把心一橫,說道:“好,我會按照你們說的去做!”
馬神醫滿意地笑了起來:“這樣纔對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