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門前賣字畫,關公面前耍大刀,晉商面前講生意經……
天底下還有比他們更會賺錢的人嗎,區區黃口孺子居然要指點他們,翟福只覺得荒唐到了極點,老頭嘴角掛着淡淡的笑。
“張大人,你有什麼高招賜教,小老兒洗耳恭聽!”
“先請教三位,你們覺得什麼最容易賺錢,當然了,走私生意不算”。”
黃德祿臉色通紅,喘着粗氣說道:“天下間最賺錢的,要數食鹽,不過這是朝廷壟斷的。再有就是海外貿易。江浙的絲綢,福建的茶葉,江西的瓷器,一船貨出去,就能換來半船銀子。不過東南的海貿多數都被東南大族把持着,我們是能看到吃不到。”
“你們資助東林黨,就是想把手伸到江南吧?”
三個人沒有吱聲,算是默認了。
“東南海商經營這麼長時間,又近水樓臺先得月,想要虎口奪食,不啻於登天下海。其實……何必捨近求遠呢,北方就有賺錢的東西。”
範文生皺着眉頭,疑惑地問道:“張大人,還請明示。”
“很簡單,就是羊毛!”
張恪說完,翟福和範文生互相看了幾眼,頓時哈哈大笑起來。黃德祿更是笑得渾身肥肉亂晃。
“張大人,我還當您有什麼高見呢!羊毛紡出來的氈毯,帽子尋常百姓都嫌粗劣,又怎麼能賣出錢?”
“哈哈哈,虧幾位還是商人,你們難道不知道西洋已經紡織出了柔軟耐磨,厚實保暖的呢絨?”
“這個……”範文生尷尬咳嗽了一聲,說道:“我聽傳教士說過,也見過所謂呢絨,不過那東西似乎不適合大明的需要……”
“糊塗!”張恪冷笑道:“不適合難道不會宣傳嗎?呢絨雖然沒有絲綢飄灑,但是勝在保暖耐磨。做出的衣服筆挺有型,又豈會沒有市場,我已經準備給部下士兵每人制作一套。試想一下,得勝之師,一身筆挺的呢子軍裝,披紅戴綠,鼓樂喧天,向太廟獻俘。你們說會不會引起一股風潮,人人爭相穿着!”
“會,當然會!”大胖子黃德祿商業神經最敏感。頓時覺得有些門道。
“張大人,紡織呢,呢絨,可是要羊毛的,大明哪有那麼多的羊毛?”
“大明沒有,難道韃子也沒有嗎?”張恪笑道:“他們有大量的牛羊,羊毛基本上就是廢物,我們買過來,織成呢絨。再賣出去。初期按照每年二十萬匹計算,每一匹十兩銀子,扣除成本,至少能賺一百五十萬兩。本官在錦州還有碼頭。能夠賣到朝鮮和日本,往返之間,又能賺一筆。你們每年靠着走私能賺多少,可有這個來錢容易?”
張恪早就琢磨過毛紡。賬目也算得明明白白,這時候拋出來,翟福等人頓時眼前一亮。
“張大人果然心思機巧。小老兒佩服,只是朝廷禁止和韃子貿易,只怕……”
“怕什麼,你們不是天天做生意嗎?”張恪笑道:“炒花部已經答應歸順大明,到時候我們就讓炒花部充當中間人,在山西和遼東建造紡織作坊,這塊暴利就由我們平分,幾位意下如何?”
三個人面色嚴峻,到了牆角,嘀咕了幾句,範文生衝着張恪拱拱手。
“張大人,我們還有選擇嗎!只要作坊運作起來,我等保證絕不向草原賣一點東西!”範文生咬牙切齒說道,彷彿割肉一般。
“不,你們理解錯了。張某不反對和韃子,甚至是野豬皮貿易。但是要有個規範,絲綢、茶葉、瓷器隨便賣,糧食和鐵器就必須精打細算,不能讓韃子吃着咱們的糧食,拿着咱們的鐵器鑄成的兵刃,回過頭殺我們自己,幾位說是也不是!”
張恪的目光格外深邃,彷彿能看透人心一般,三個人都是老江湖,但是也覺得渾身不自在,老臉通紅。
“張大人教訓的是,我等謹記在心。”
見三個人十分恭順,張恪從桌案上拿來一份文書,送到了翟福的手裡。
“這是我親自撰寫的計劃,分析了興辦毛紡作坊的種種,你們拿回去看看吧。”
翟福如獲至寶地塞進懷裡,小老頭臉上也帶着笑容。
“張大人不光領兵打仗天下一絕,就連做生意都是如此厲害,真是讓人敬佩。沒說的,從此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張大人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就是。”
“哈哈哈,話說到這裡,我也退一步,二百萬兩賠償的銀子我可以不要。不過你們要借我三百萬兩,半年之後,如數奉還。”
“借錢啊!”
範文生面色凝重,突然說道:“張大人,您可是有辦法半年賺二百萬兩?”
“差不多吧,還要看運氣!”
範文生若有所思地說道:“張大人,小人斗膽問一句,大明皇家銀行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沒錯,那就是我的主意!”
天啊!
範文生失聲驚叫出來,看着張恪的眼睛全都是小星星,恨不得立刻磕頭拜師。
“老範,有病啦?”
“你纔有病呢!”範文生白了黃德祿一眼,冷笑道:“老黃,你雖然懂得賺錢,可是和張大人比起來,就是天上一顆星星。”
“那不是挺亮的嗎?”
“我的意思是有你沒你差不多!”範文生抖了抖衣袖,躬身施禮,恭敬地說道:“張大人,學生想請教大人一些要緊的事情,還望大人不吝賜教。”
平時心高氣傲的範文生面對張恪,就像是學生一般老實,其他兩個人對張恪越發好奇了。
“哈哈哈,我對自己人一貫是大方的,不過……是不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你們鼓動那麼多亂兵來找麻煩……”
“對,對,對!”
翟福急急忙忙起身告辭,帶着人一溜煙兒前往範家的宅子,晉商的真正領袖。範永鬥正等在大堂。
幾位頂盔掛甲的副將參將正在搖頭晃腦,噴着吐沫星子。
“範先生放心,張恪纔多少人馬,只要有我們一出手,保證殺得雞犬不留。不過,範先生,張恪可是欽差,殺了他後果可不小,您看……”
“嗯,幾位安心就是了。範某會……”
“慢!等等!”
翟福氣喘吁吁跑進來,直接到了範永斗的面前,一把拉住他。
“先別急,我們有話說……”三個人推推搡搡,把範永鬥推到了後面,大堂上只剩下傻愣愣的幾個軍頭……
“奇才,當真奇才!”
範永鬥拿着計劃書,反覆看了幾遍,用力摔在桌面。
“張恪的確不簡單。說他點石成金也不爲過!你們知道我看過之後的想法嗎,我更想殺了他,好獨吞暴利!”
翟福笑着說道:“大東家,老頭子也想過。不過張恪可是狠茬子,他一口氣殺了三百多鬧事的官兵!我們還當他想撕破臉皮,破釜沉舟呢!沒想到這小子是向咱們示威,他的心眼太多了!”
範文生急忙說道:“大哥。翟先生,張恪的本事不只如此,那個皇家銀行更是無本萬利。若是能參與其中,纔是真正挖到了金山銀山呢!”
“老八,皇家銀行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哥,此事是司禮監掌印張曄負責,他辦事滴水不漏,我只是聽說是用錢套錢。半年多時間,給宮裡送了一百五十萬兩,利潤之大,令人咋舌。”
範永鬥在地上轉了幾圈,拍了拍大腿,嘆道:“俗話說不打不相識,看來咱們要和張恪好好合作了!”
……
前一刻劍拔弩張,下一刻就風平浪靜。
張恪和晉商迅速達成了協議,以毛紡業換得晉商暫停對韃子貿易,日後的貿易需要知會張恪,確保商品無害。
最大的障礙拔出,剩下的就好辦了,勾結韃子,賄賂東林的罪責都由王登庫一人扛起。其餘七大晉商答應給王家留下一成的產業,外加五十萬兩銀子。
黃克纘對這個結果相當不滿意,老頭卯足了勁頭,還想繼續查下去,把爲非作歹的晉商一網打盡。
奈何,老頭是有心殺賊,無力迴天。
張恪不幫他衝鋒,錦衣衛也不動,就他一個光棍司令,是孤掌難鳴。老頭只能把怒火都撒在了東林黨身上,狠狠彈劾了劉一璟和李三才,說他們勾結商人,靡費鉅萬,結黨營私,禍亂朝綱。更兼着裡通外國,私放敵酋,罪行昭彰,罄竹難書……
“老大人,非是晚生無膽,只是晉黨根基深厚,再加上朝廷新舊交替,內憂外患,若是驟然興起大獄,只怕後果難以預料,天下立刻就亂了。”
“哼,不要說了!”黃克纘不耐煩地擺擺手。
“任憑你小子舌綻蓮花,老夫也不是傻子,你和晉商有什麼交易,老夫懶得問。此次回京之後,老夫就上奏乞骸骨,回家養老。”
黃克纘一甩袖子,把張恪一個人扔在了客廳……
由於張恪和晉商達成了協議,晉商斷尾求生,所有矛頭全都指向了東林黨。
“東林書院到底花了多少錢?”“用這些錢幹了什麼?”“東林打着講學幌子,以利益籠絡士人,所謀者何?”……種種質疑,全都指向幾位東林大佬。
劉一璟的府邸,十幾天前的幾個人又聚在了一起。
韓爌把桌子拍得震天響,破口大罵:“這幫老西兒太無恥了,明明他們惹出來的事情,和我們一點關係沒有,結果要我們承擔後果,他們都溜了!魂淡,無恥!”
劉一璟臉色陰晴莫測,咳嗽了幾聲。
“象雲兄,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爲了東林計,老夫只有辭去次輔一職。”
“啊,季晦兄,你可不能認輸啊!你走了,我一個人如何應付方從哲!”
劉一璟陰森森一笑:“老方有把柄在我的手上,他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