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高去職,前所未有的朝局劇變,在京的文臣全都風雨飄搖,日子別提多難過了。誰都清楚,小魚小蝦是別想扛過風浪的,必須找山頭,簡言之就是拜老大,抱大腿!
現在風頭最勁的就是廠公魏忠賢,投靠他的門下自然平平安安。可是在很多文官的眼裡,老魏終究只是個太監,名聲就像是他的身體一樣,捱了一刀,一輩子也別想完美!
除了老魏還有誰能保住他們呢?張恪自然進入了大家的眼簾。
年紀輕輕,屢立戰功,深受天啓信任,而且又是大明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三孤重臣,分量足夠了!而且大家看得明白,東林之所以倒黴,就是誣告了這位。投到張恪門下,至少不用擔心被東林牽連!
有些心思活絡的官員備齊了禮物,來到了張恪臨時府邸拜會。
馬彪還是像往常一樣,從外面採購了不少東西回來,到了門口,對衛兵說道:“你們也放半天假吧,後天大人就回遼東了,兄弟們都給家裡頭買點禮物,金銀首飾,花布綢緞,家裡頭還不定多着急呢,哄哄婆娘!”
衛兵們心花怒放,點頭哈腰,說道:“都是大人疼惜我們,就憑您這份善心,保證升官發財,子孝孫賢!”
“孃的,別拍馬屁了,老子的婆娘還不知哪呢!”
馬彪笑罵着,轉身要走,突然背後有人說話。
“敢問你是馬大人?”
馬彪回頭一看,見是個四十出頭的文官,一身緋紅的官服,胸前繡着雲雀。馬彪跟着張恪這麼長時間,也不是白癡了,見對方是三品大員,急忙躬身施禮。
“這位大人,我就是馬彪。可當不起大人兩個字。還沒有請教您的大名……”
對方急忙笑道:“下官是通政使魏廣微,早就仰慕張少保的威名,冒昧前來,實在是魯莽得很!”
這位三品大員一面笑着,一邊拉住馬彪的手,問道:“馬大人。還不知道你號什麼,咱們日後怎麼稱呼?”
通政使,那可是大九卿之一,比起張恪恩師洪敷敎的官職還大,被人家尊稱大人。折節下交,馬彪腦袋暈乎乎的,整個世界都混亂了!
“我,好,好美酒!”馬彪呆呆回答。
“哦,原來是梅久兄,很是文雅。對了,張少保可有空閒。下官想要叨擾!”
馬彪木然點頭,帶着魏廣微進了張恪的書房。
“大人,通政使魏廣微大人求見!”
“快快有請!”張恪笑着說道。
魏廣微邁步走進張恪的書房。向四周看了看,雪白的牆皮,除了行軍地圖之外,一點名人字畫都沒有。
“張少保如此儉樸,實在是堪稱百官的表率,下官實在是佩服!”
“哈哈哈。魏大人,這可不是我節省。實在是來不及佈置。若是魏大人願意,能不能給我寫幾幅字。裝點門面啊?”
魏廣微一聽受寵若驚,惶恐說道:“少保能看上下官的字,實在是我的福分,回頭我就給大人送來,要多少有多少!”
“那我就愧領了!”張恪並沒有推脫,他知道魏廣微前來肯定是有事相求,收了禮物正好讓他安心。
“魏大人,張某是軍人,喜歡直來直去,你有什麼事情只管說就是了!”
“是是是!”魏廣微連忙點頭,沉吟醞釀一下,然後說道:“張少保,實不相瞞,下官身爲通政使,以往東林黨勢大,有些彈劾他們的奏摺被壓了下來。下官和他們的確不是一黨,只是,只是……”
魏廣微偷眼看看張恪,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魏大人,是不是有人攻訐你?”
“沒錯沒錯,下官特意來求張大人幫忙,您若是能幫着說句話,下官感激不盡!”
“東林結黨營私,黨同伐異,胡作非爲,的確要整治,不過也不是誰都是東林黨。回頭我知會魏公公一聲。”張恪的印象之中魏廣微似乎不是東林的,好像這位還投靠到了九千歲的門下,因此毫不猶豫同意了。
“多謝張少保!”
魏廣微沒有料到張恪這麼好說話,準備的銀票根本沒用上。看來張恪和外面的傳言不一樣,似乎值得深交。
魏廣微想到這裡,笑道:“張少保,下官斗膽請問,你下一步準備如何?”
“魏大人,我已經寫好了練兵的方略,馬上呈交聖上,我就回遼東練兵打仗了。京裡紛紛擾擾,溫柔福地,住常了就怕消磨了意志。”
通政使管的就是羣臣奏摺,下情上達,張恪沒必要瞞魏廣微什麼。
“張少保志存高遠,下官佩服。不過……練兵就離不開餉銀,如今戶部尚書李汝華年紀高邁,又和葉向高過從甚密,少保若是練兵,怕此人從中掣肘……”
響鼓不用重錘,張恪瞬間明白了魏廣微的打算,敢情他是盯着戶部尚書的位置。
天啓讓魏忠賢和東林鬥,讓張恪專心練兵,對付老奴,既是保護,也是限制,不讓他過分插手京裡的事務。
不過戶部尚書掌管天下的錢糧,位高權重,而且日後每年遼東幾百萬的糧餉,天文數字,如何分配全在尚書大人的一心,不能不重視啊!
“魏大人,尚書高官,張某說話的分量也不大。”
魏廣微心立刻懸了起來,不過張恪接着說道:“我盡力試試,成敗可不保準。”
“張少保能幫着說話,下官就感激不盡了!”
兩個人又寒暄了半天,魏廣微起身告辭,張恪讓馬彪送他出去。
“不敢勞煩梅久先生,我自己走就是!”
送走了魏廣微,馬彪又回到了書房,張恪閉目思索着。突然問道:“馬彪,你什麼時候改名了?”
“沒有啊!”馬彪撓撓頭,解釋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魏大人問我好什麼,我說美酒。他就這麼叫了,這幫文人真奇怪!好好的非要起外號!”
張恪眉頭一皺,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號!真是好!”
馬彪一頭霧水,不解地問道:“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恪微微搖頭:“宰相門前七品官,你小子高升了!”在地上走了兩圈。張恪說道:“馬彪,你去當個千總吧,跟在我身邊,早晚讓官場的一套把你腐蝕了!”
……
多了一個盟友,張恪的心情還是不錯的。轉過天,他給天啓上了奏摺,然後又去面見老師洪敷敎,把魏廣微的事情說了一下。
預料之外,情理之中。隨着東林黨被壓制,宦官和武將的地位勢必上升,張恪有實力,有聖眷。已經足夠立山頭了。
“永貞,你在遼東好好幹,爲師在京城一定多幫遼東說話。爭取早日平定建奴!”
師徒兩個辭別之後,張恪就帶着人馬浩浩蕩蕩出山海關,直奔義州而來。
此時已經是四五月份,道路兩旁的農田已經播種完畢,滿眼都是鮮嫩的綠色。
不過今年有些特殊,出了山海關。兩邊田地多半荒蕪,茂盛的野草蹭蹭躥起。十里八鄉,田裡見不到幾個農夫。偶爾有人幹活。也是上了年紀的。
寬闊的路上不時有三五成羣,甚至幾十人,扶老攜幼,推着獨輪車,向關內逃荒。
無農不穩,一個地方農夫沒法生存了,官府和軍隊也撐不了多久。遼東的慘敗加劇了難民潮,是本來人口就不充足的遼東變得更加空曠荒涼。
升官的喜悅早就被張恪拋到了九霄雲外,在他的面前,巨大的爛攤子等着收拾,想到這裡,張恪就覺得腦仁疼。
隨着大軍前行,進入了錦州境內,總算是換了一番景象,道路兩邊農田整齊,嫩綠的小苗破土而出。辛勤的農夫在田地除草勞作,頂着熾熱的太陽,沒有一絲放鬆。
田埂上不時有巡邏的民兵走過,雖然氣氛有些緊張,但是大家還各盡其職。張恪總算是有了一點安慰,看來建立田莊的做法還是對頭的。
一路上懷着重重心事,張恪帶着人馬到了義州城外,離着老遠看去,就見到城門外人山人海,黑壓壓的望不到頭。
大家都翹起腳尖,伸着脖子張望着。
“回來了,回來了!大人回來了!”
人羣瞬間騷動起來,他們心中的大人只有一個,給了他們安寧,給了他們土地,這位大人就是他們的天。
不久之前,他們就聽到傳言,說是張大人在遼東殉國了!
那種滋味簡直就像是天崩地裂一樣,多少剛分到土地的百姓戰戰兢兢。世家大戶重新招呼打手,磨刀霍霍,準備反撲。
當聽說張恪還活着的時候,老百姓們喜極而泣,他們跑到所有的寺廟,磕頭還願,感謝菩薩保佑。
張恪在,天就在!
淳樸的百姓們搭起高高的綵棚,插滿鮮花,棚子裡擺滿了美食美酒,款待歸來的英雄。
人羣的中間,沈氏在小雪和張韻梅的簇擁之下,眼巴眼望地看着,淚水默默流淌下來。
看到了家人,張恪彷彿觸電一般,急忙跑過來,雙膝跪倒在老孃面前。
“娘,孩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沈氏揉了揉通紅的眼睛,仔細打量,顫抖着雙手,摸着張恪的頭。
“好啊,回來就好,孃的心又回到肚子裡了!”
哭了一會兒,張恪起身,看到了小雪,小丫頭越發嫵媚,眼中飽含着深情,張恪真有心一把抱過來,好好蹂躪一番。
小雪卻很不給面子地轉過頭,乾嘔起來。
張恪摸了摸鼻子,訕訕說道:“我有這麼噁心嗎,太傷自尊了!”
“傻小子,胡說什麼!”沈氏拍着張恪的肩頭,笑道:“你媳婦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