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爾是一名資深的水兵,他在十幾年前就到了遠東,最初的時候他作爲一名水手,往來在馬六甲和大明之間。這是一個油水豐厚的航路,每一船精美的絲綢和細膩的瓷器安全運到馬六甲,都會有無數西洋商人涌來。
對於西洋人來說,這些東西簡直擁有難以形容的吸引力,絲綢絢爛多彩,宛如女人的皮膚,滑膩光澤,簡直就是天賜的衣料。那些高雅的貴婦無不以擁有東方的絲綢爲榮,每當節日,女人們都會穿出最漂亮的衣服,爭奇鬥豔。贏的人想要繼續贏下去,輸的人想要找回面子,無一例外,她們都渴望着更精美的絲綢,不惜花費千金,毫不心疼。
比起膚淺的貴婦,瓷器更讓西方的貴族瘋癲,潔白如玉,輕薄透亮,繪着栩栩如生的圖案,每一個瓷器都是一件無與倫比的藝術品。
一度西方人認爲瓷器含有貝殼的成分,他們利用貝殼,千方百計的燒製,很可惜從來都沒有成功過。正因爲如此,他們越發渴求得到東方的瓷器。
西方就像是貪婪的無底洞,吞噬着東方的一切商品,可是也有些清醒的人士,他們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西方人費盡心力,從新大陸開採白銀和黃金,漂洋過海,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來到東方,換成了貨物在運回西方。
整個貿易之中,最危險,最勞碌,最骯髒的全是西方人乾的。他們辛苦勞動,卻永遠無法制止金銀外流。每年都有上千萬兩的白銀淨流入東方,他們只是掙點辛苦錢。
尤其是在松江建立市舶司之後,海上貿易越發規範,海盜走私銷聲匿跡,西洋商船隻能乖乖在市舶司登記,每一筆交易都要通過銀行完成。
商品是東方的。金融是東方的,法律還是東方的。一切都按照東方的規矩,驕傲的海上馬車伕不過就是個打工仔。
貿易的不平衡,讓西方人如鯁在喉。如果說金銀的外流,還能靠着搶奪殖民地彌補,那麼張恪將注意力放在南洋,收復臺灣,搶奪爪哇,則是侵犯了荷蘭人的命根子。
東方不光要霸佔貿易利潤最豐厚的肥肉,還要搶走他們的殖民地。東方有多麼龐大。就像是一羣野兔和綿羊的草地突然來了一頭大象,那種震撼可想而知!
必須把天朝從南洋趕出去,爲此馬車伕不惜一戰!
或許荷蘭做不出瓷器和絲綢,但是別忘了,經歷過無數戰鬥的荷蘭海軍不會害怕任何人,就讓我們用海軍決一勝負!
出戰之前,總督賽斯已經向大家保證,只要打贏了海戰,消滅了天朝的艦隊。遠東的海域就是海上馬車伕的天下,到那時,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得到一整船的絲綢和瓷器。只要擁有一船的絲綢,到了西方。在大街上走一圈,就會有無數女人撲上來,瘋狂地想要嫁給自己。
格雷爾眼中露出了迷離的神色,空蕩蕩的海面上似乎出現了無數妙齡少女。不要錢一般的撲上來,他的嘴角流出了長長的口水。
“蠢貨,打起精神來!”
艦長給了格雷爾一腳。把這傢伙踢醒了。
“長官,有什麼吩咐?”
“我的小夥子,告訴我,你在想什麼?”艦長突然笑眯眯說道。
“我,我想結婚。”
“好想法,有目標嗎?”
“當然,我家的鄰居是個商人,他的女兒簡直就是天使,可是見鬼,他只認金幣。不過我要是能帶着一船絲綢回去,不要說他的女兒,就連他的妻子都願意送給我!”
“哈哈哈,祝你成功!”
艦長大笑着離開,格雷爾打起了精神,爲了未來的媳婦,他必須好好表現。輪到了他值班,一雙深邃的眼睛,不停望着海面,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異常。
突然,在東南方向出現了幾個小白點,格雷爾瞬間把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有敵情,有敵情!”
隨着嘶吼,船上的士兵迅速行動起來,大家奔向各自的戰鬥崗位,艦長也衝到了甲板上,仔細望去。
果然,海面上的白帆越來越大,從船帆的形狀很容易辨認出來,是東方海軍的船隻。
“他們總算來了!”
艦長興奮地揮動拳頭,大聲吼道:“向後面船隻發出旗語,所有人做好戰鬥準備,馬上迎戰。”
格雷爾所在的戰艦是西方聯合艦隊的前鋒,作爲一個經驗豐富的海軍將領,賽斯爲了和東方的海軍較量,做了詳細的部署,制定了周密的計劃。
他很清楚,東方有着地利,還有龐大的製造業基礎和幾乎無限的人口,一旦消耗起來,後果不堪設想。必須勝利,而且還是速勝。
爲此,賽斯派遣五艘戰列艦和五艘巡洋艦作爲先鋒,也就是拋出的誘餌,只要東方艦隊上當,撲上來,他立刻指揮着主力從後面包抄,把敵人分割包圍,一口一口吃掉。
多麼完美的計劃,賽斯甚至憧憬着自己一舉成名,載入史冊。
老天爺似乎都在幫他,對方艦隊果然出現了,而且在發現了誘餌艦隊之後,果斷撲了上來。對方已經打出了旗語,決戰到底!
荷蘭人豈能落後,根據艦長的命令,荷蘭人的船隻迅速排成了兩個縱隊,並且成功搶佔了上風頭,船帆鼓足,就像是離弦之箭,衝向了對手。
兩支艦隊快速逼近,很快進入了一海里之內,荷蘭艦隊高高升起國旗,與此同時,鼓樂齊鳴,士兵鳴槍示警,這是大戰開始的信號。對面的艦隊並沒有這些花哨的動作,直接衝向了他們。
“哼,卑賤的野蠻人,一點也不紳士!”格雷爾嘟囔着罵道,艦隊越來越近,幾乎能看清對方的面目。
幾乎同時,驚天動地的炮聲響起,一枚巨大的實心彈丸劃過天空。落在了海水裡。砰地一聲,濺起十幾米的水柱,正好濺到了格雷爾的身上。
“該死的黃皮猴子,開炮,開炮!”
雙方的戰鬥就這樣開始了,荷蘭人的旗艦一頭衝到了兩艘東方戰艦的中間,荷蘭人左右開炮,不停穿出轟轟的巨響。
炮彈落在海水裡,濺起一道道水柱,炮兵們都緊張地調整火炮。力圖能夠搶佔先機。
嘭!
一枚荷蘭人的炮彈正好射中敵人的船舷,實心彈丸炸出一個半米多的大窟窿,黑洞洞的冒着硝煙,就好像地獄的大門開放,不過所幸沒有造成傷亡。
沒等荷蘭人高興多久,突然自己的船隻一震。
一枚炮彈在接近水線處爆炸,海水隨即涌進了艦船。荷蘭水兵瘋狂涌上來,堵塞缺口。好在射擊的角度稍高,不然這艘軍艦就麻煩了。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雙方不斷有船隻中彈,不斷有士兵犧牲,卻沒有人願意退後一步,都在不停的拼殺。
一艘東方的戰艦已經不知道中了多少彈藥。好像馬蜂窩,火力越來越弱,一個桅杆已經摺斷,大量的海水涌入。彷彿下一秒就會下沉。偏偏卻死死撐着,就是不願意沉下去。
荷蘭的艦長氣得渾身顫抖,他迫切想要擺脫糾纏。在左前方,兩艘東方的戰艦正在圍攻一艘荷蘭軍艦,情況十分危急,他卻抽不出手。
“給我打,打沉他們!”
轟!
一聲爆炸響起,東方船隻的中部中彈,木頭髮出咔嚓嚓的斷裂聲音,終於一艘一千多噸的戰艦向着海里沉下去。這是開戰以來,第一艘沉默的軍艦。
荷蘭艦長剛剛鬆了口氣,想要去馳援同伴的時候,突然腳下的甲板劇烈的晃動一下,緊接着一團火焰從艦首騰空而起,濃煙烈焰吞噬了幾乎一半的船隻。甲板上狼藉一片,艦長的軍服還有眉毛頭髮全都燃燒起來,他躺在甲板上,痛苦地打滾,一個沒留神,直接掉入了海水之中。
原來一枚炮彈正好命中了荷蘭人的彈藥庫,引發了爆炸,十幾分鍾之後,荷蘭人也有船隻沉了下去。
負責統帥東方艦隊的正是年輕的將領施琅,他是福建人,十七歲的時候就做了海盜。不過很不幸,剛剛做了海盜,張恪幹掉了崇禎,成爲天下真正的主宰。
海陸大軍一起配合,將頑固的海盜問題一舉清除,施琅雖然當海盜不久,但是兇悍異常,多次搶掠,被捕之後,直接列入了死刑名單。
不出意外,他就會身首異處,落一個沒頭鬼的下場。可是出乎預料,當死刑名單報上去之後,竟然把施琅的名字抹掉了。
這讓施琅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後來他才漸漸知道,竟然是皇帝陛下親自去掉了他的名字。施琅感恩戴德,加入了海軍之後,訓練刻苦,加上文化底子不錯,敢打敢拼,三年多的時間,竟然混到了參將的位置,當然,這也是海軍擴張太快,而人才缺乏的緣故。當然施琅的能力還不容小覷。
這一次他同樣擔負的是誘敵的任務,在施琅的背後,是整個爪哇艦隊,有十五艘戰列艦,一千五百門大炮,戰士一萬三千多人。這些實力相比西方聯軍差距還不下,不光數量不足,更要命的是水兵戰鬥經驗缺乏。
他們獲勝的希望就是海軍司令明汝新的大艦隊,只要能拖住荷蘭人,等待主力到來,集中全力,才能一舉獲勝!
或許是一種巧合,雙方的艦隊都使用了誘敵戰術,只是餌料的大小不同而已。
施琅是個十足的拼命三郎,他仗着座船個頭大,火炮多,竟然不顧一切接近荷蘭船隻,在兩三百米的距離上瘋狂射擊。
大炮轟鳴,硝煙瀰漫,將視線都模糊了,雙方的船隻不停被炮彈擊中,出現一個個大窟窿,士兵也紛紛落水。施琅的眼中只有荷蘭人的船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無所謂,只要讓荷蘭人去死!
“火箭,發射!”
二十枚火箭一起射出,突然襲擊,有大半都落到了對方的船隻上,頓時火光沖天,連船帆都給燒着了,何蘭兵在火光之中來回逃竄,瘋狂地吼叫着,淒厲如同惡鬼。
“紅毛夷,活該!”施琅囂張大笑:“打,狠狠打!”
沒有多久,又一艘荷蘭戰艦沉入了海底。
施琅擦了一把汗水,猛地向四周看去,頓時他的心就忽悠了一下。
海軍士兵不可謂不拼命,但是他們的戰鬥經驗和心理素質到底比不上久經大敵的荷蘭人。施琅一共帶來十二艘船隻,已經有五艘沉入海底,還有三艘重傷,他的座船就在其中。而荷蘭人只是沉沒了兩艘,還有兩艘重傷。
戰場的對比越發不利,不光明軍的主力沒有前來,就連爪哇艦隊的船隻也沒趕上來。海面上完全被硝煙籠罩,海水飄滿了船隻的殘骸和屍體,好不悽慘。
“參將大人,大事不好了!”負責瞭望的士兵急匆匆喊道,聲音之中透着無比的惶恐。
施琅急忙拿起望遠鏡,向着西方的海面眺望。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越來越多的白點出現了,是西方艦隊!
施琅的心差點從嘴裡跳出來,他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沒盼來救兵,倒是盼來了催命的閻王。
看樣子對方的艦隊光是戰列艦就有二三十艘之多,簡直不給人活路啊!
“參將大人,紅毛鬼子太多了,咱們快點……”
“快點什麼?”施琅一瞪眼睛,猛地抽出佩刀。
“你們聽着,我施琅就他孃的海賊出身,蒙陛下隆恩,保住了一條命,如今該是把命還給陛下的時候,傳令下去,全軍死戰,誰也不準退!”
……
由於遭到了風暴,賽斯的艦隊來得晚了很多,生怕錯過了好戲,當他看到雙方還在鏖戰,簡直喜出望外,急忙下令手下的艦隊撲上去。
兩艘三層的戰列艦開頭,後面的緊緊跟隨,長長的兩列船隻就如同利劍一般,打破了戰場上的平衡。
轟轟轟!
生力軍集中火力,猛轟已經疲憊不堪的明軍,一艘船隻沉入海底,接着另一艘也沉下去。施琅只剩下了五艘重傷的戰艦,這一次就算他想跑也跑不了了!
“開炮!怎麼不開炮!”
“啓稟大人,彈藥室進水了!”
“哇呀呀!”施琅暴叫:“放火箭,開槍,總之不要停下來!”
又是一炮,正巧射中船位,貫穿兩層甲板,船隻隨即起火,濃煙滾滾,烈焰飛騰。
“大人,該怎麼辦?”士兵都快哭出來了。
“給老子鼓足風帆,撞,撞沉紅毛鬼子,老子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施琅瘋狂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