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李修遠深居簡出,很少出府去。
只是偶爾招待一下以前在郭北城一起共事的友人,以及夜晚降臨帶着小梅到金陵城閒逛片刻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忙着治理揚州的事情。
揚州各地的城隍已經派遣下去了,道行高的派遣到城池之中去,道行低的派遣到村鎮去,而且還有相應的陰兵,鬼差指派。
只是職務安排好了之後還需要各地的城隍開始接收才行。
而這麻煩自然也就隨之而來。
有鬼魅精怪,鳩佔鵲巢,冒充仙佛,賺取香火,這需要驅趕,捉拿。
有山野精怪時常出沒在村鎮之間,勾引男子,吸收精氣,危害人間,這需要去誅滅。
還有一些城池之中有一些鬼神逗留,這些需要處理。
總之,當初天宮在這裡敕封的鬼神離開之後留下了一個爛攤子,當然,即便是那些敕封的鬼神沒有離開,大部分還是爛攤子,因爲很多敕封的鬼神都只是管着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而且還只是依着自己的私慾來管理,只是維持表明的平靜罷了,實際上妖魔鬼怪肆虐他們都不會去管。
就比如郭北城的城隍。
城外鬼怪都已經開了鬼市了,也不見他去捉拿,這無疑是縱容鬼怪肆虐。
而人鬼殊途,鬼怪多了,人自然也就要受到騷擾,影響,甚至是飽受鬼怪的摧殘。
不過這個世界鬼怪已經成了常態,就像是豬牛狗羊一樣出現在生活之中,李修遠是沒辦法徹底禁止的,而他要做的也不是要讓鬼怪絕跡,而是要讓他們遵守秩序,別搞亂就行了。
而且他相信,只要有了秩序,人間的鬼怪也會相應的減少。
李修遠覺得,眼下的忙碌是值得。
只要揚州治理好了,天下的鬼神就不難治理。
這是積累經驗和治理手段的最好機會,他怎麼會因爲一點勞累就放棄呢。
“夫君,這是職位分配的章程,妾身已經治理好了,鬼神月俸的分配也整理好了,懲罰的條例,李林甫也根據歷朝歷代的律法大致擬了出來,只是鬼神的治理和人不一樣,其中多有差別,還需要夫君多參考參考。”
書房之內,青梅乖巧溫順,爲自家夫君整理着雜亂的文案,章程。
李修遠放下手中的筆道:“治理揚州什麼都不難,最難的便是不是褒獎,而是懲罰,褒獎就是職位的分配,香火的供奉,天道也會爲做好事的鬼神降下福德,但懲罰的難度卻很大,鬼神做了壞事誰也不知道,城隍土地等有職位的鬼神好約束,可是下面的鬼差陰兵卻不然,有句話說的好,小鬼難纏。”
“約束鬼差陰兵就如同朝廷約束小吏,治國便是治吏,這是有一定道理的。”
說話之餘,青梅又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了書桌上,她道:“夫君手中不是有生死簿麼?百姓的善惡之事皆一一記錄在冊,何不以此爲憑,劃分善惡,分配職務,確定賞罰?”
李修遠聞言當即眼睛一亮:“小梅你這話有理,卻是提醒我了。”
但旋即他卻又微微搖頭道;“不過這暫時不行,我手中的生死簿只有一本,只能管理揚州本地的人鬼,而且還有一些大妖,鬼王修行有成,已經超脫了,不在生死簿上記錄,天上的神佛也是一樣,都不在生死簿上,不過這樣的事情暫時可以不用去想,那些神佛,大妖本來也就管不到,關鍵在於餘下的八本生死簿在哪?”
“只有天下的生死簿都在我手中了,我才能可以徹底的完善善惡懲罰的制度,靠一本是不行的。”
說到這裡,他心中不由有些期盼起來。
他覺得拿到所有的生死簿,是自己治理揚州,乃至於治理天下鬼神的一個開始。
生死簿並非只是單純的記錄人的生死,鬼的善惡也在上面,因爲鬼會投胎轉世,等鬼投胎轉世之後又是人,故此鬼也在生死簿上不會消失。
“夫君,那餘下的生死簿會在什麼地方呢?”青梅輕聲問道。
李修遠搖頭道:“陰間已經亂了,閻羅都不在陰間鎮守了,生死簿早就下落不明瞭,九本生死簿散落陰陽兩界,可能落到一位鬼王手中,可能落到一位妖怪的手中,也可能落到仙佛的手中,我能拿到這本生死簿也是機緣巧合,想要找到餘下的生死簿只能看機緣了。”
“夫君難道不應問問幾位鬼王麼?畢竟夫君的生死簿也是從赤發鬼王手中得來的,或許其他鬼王會有生死簿的消息。”青梅道。
李修遠猛的一拍腦袋:“是啊,我怎麼沒有考慮到這一點,看來我最近忙得這些治理的章程已經有些頭昏了,這些鬼王個個活了千年,什麼事情不知道,什麼時代沒有經歷過,相信陰間的動亂他們也知道,生死簿的下落或許也會知道一二,除了生死簿之外還有一樣最重要,判官筆。”
判官筆也是一件陰間的至寶,一直是有閻羅身邊的判官執掌,久而久之也就被成爲判官筆。
這判官筆和生死簿是一起的,只有判官筆才能勾銷生死簿的生死,否則鬼神即便是拿到生死簿也不敢隨意的更改。
以前郭北城隍說過,他可以小改,但是需要折損陰德代價,這是不划算的。
若是用來某私那是可以考慮的,但若是公辦的話怎麼行。
哪有那麼多福德可以折損?
天下這麼多惡人要懲罰,一天改動生死可能就是幾千,誰吃得消。
“鐵山,麻煩你去將長舌鬼王喚來,我有一些事情要問他。”李修遠忽的對着門外喊道。
“是,大少爺,”
鐵山應了聲,立刻有一股陰風呼嘯而過,吹動附近的門窗呼呼作響。
僅僅片刻的功夫門外就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屬下見過公子。”長舌鬼王恭恭敬敬的在門外施禮道。
十王殿的十尊鬼王已經被誅滅了五尊,剩下的五尊一個個變的老老實實,服服帖帖,他們已經體會到了李修遠的手段,縱然心中有不服之處也不敢表露出來,因爲現在他們除了投效李修遠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離開就是死,人間聖人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對付這樣厲害的鬼王,李修遠覺得威要大於恩,否則不足以震懾,收服。
“長舌鬼王無需多利,我把你喚來只是想問你幾件事情,你是千年的鬼,世上的東西一定知道的特別多。”李修遠道。
“屬下不敢當,不知道公子要問什麼事情,屬下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長舌鬼王客客氣氣的說道。
李修遠道:“想問問陰間生死簿的事情,聽說陰間有九本生死簿,我手中有一本你們鬼王是知道的,剩下的八部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長舌鬼王立刻道:“這樣的大事屬下不敢有任何的隱瞞,屬下的確知道幾本生死簿的下落,不過屬下斗膽懇請公子爲屬下保密。”
“這個我可以同意,能得到生死簿的鬼怪必定不簡單,你怕引火燒身我能理解,你可以寫出來給我看,免得聲音傳開,被其他鬼神探知。”李修遠道。
說完他示意了一眼。
旁邊的青梅點了點頭,取了一張白紙丟出,白紙立刻飛出了屋外。
長舌鬼王接過白紙之後對着上面吹了一口氣,上面立刻就有字跡浮現,然後由青梅送了回來。
青梅將紙放在書桌上,不敢靠近自家夫君太近。
李修遠取過之後一看當即目光一凝,上面寫着幾個名字:“陸判,西湖主,泰山神,黑山老妖。”
四個名字,無不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最讓他在意的是黑山老妖,這廝是千年黑虎得道,手中居然有一本生死簿,以前和他交手的時候怎麼沒有聽他提起過?
是了。
生死簿在黑山老妖手中並沒有什麼用,他對凡人不感興趣,對小鬼小神也不放在眼中,生死簿在他手中只是雞肋,雖然是珍貴無比的寶物,但實際上一點用處都沒有。
“要取來黑山老妖的生死簿,得殺了他才行,這一點暫時做不到,這廝的道行極高,比那個華姑還要強不少,鬼神已經制伏不了這樣的大妖了,得我出手才行,不過.....我出手的話也得佈置精密才行。”李修遠微微搖了搖頭,覺得這傢伙的東西不要取。
至於泰山神和西湖主,這是不得了的存在。
西湖主是統御着江南絕大部分水域的實力,其主是何人,李修遠都不知道,但想來必定是一尊不得了的妖或者是神。
泰山神那更是來頭不小,是正兒八經的大神,其地位不比真武神君低,甚至高一籌都有可能。
剩下最後一個看上去最好欺負的.....陸判。
“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最近遇到過,等等,容我想想。”李修遠看見上面的名字,不禁覺得自己似乎以前遇到過,但咋一回想,卻發現又沒有遇到過。
忽的,他腦海靈光一閃,記起來了。
“對了,那朱爾旦,他和陸判有淵源。”
猛地,他從朱爾旦的名字上聯想到了陸判,只是不知道這個陸判是不是就是長舌鬼王說的那個陸判。
“得去讓鬼神盯着朱爾旦才行。”李修遠目光微動,覺得自己有必要行動起來。
但不急於一時。
驀地,他擡起頭又道:“長舌鬼王,就這幾個名字麼?其他的呢。”
長舌鬼王有些無奈道;“屬下就只知道這幾個名字,其他的卻是一概不知,或許其他鬼王會知曉一二。”
能知道四個鬼神有生死簿,這長舌鬼王的消息也算是靈通了。
李修遠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了;“你的消息很及時,幫了我一個大忙,今日的事情只有我知道,旁人不會知道的,你放心便是了。”說着,他將手中的紙張點火燒掉。
鬼神可以知道其他人的事情,卻無法知道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情,如此也算是信守承若了。
“不敢當,這只是屬下的分內之事。”長舌鬼王道。
“對了,今日正好把你喚來了,再問你一件事情,如果一個人吊死之後,又活了過來,但舌頭吐出來收不回去了,應該如何醫治?”李修遠問道。
長舌鬼王不假思索道:“這是生死的後遺症,草藥是醫治不了的,得用一些強硬的方法。”
“什麼辦法?”李修遠說道。
長舌鬼王道:“屬下手中有一把剪刀,可以剪去一節長舌,恢復正常。”
“剪舌?可有什麼危害麼?”李修遠聽的神色一動,這醫治的手段夠暴力啊。
“需屬下親自出手,便無任何危害。”長舌鬼王道。
李修遠笑道:“那就好,今夜就麻煩你跑一趟,秦淮河的琴閣之內有一位叫十孃的藝女,她的舌頭過長,還請鬼王去修剪一二。”
“公子的吩咐屬下又怎麼能拒絕呢,屬下這就出發。”長舌鬼王應了聲便立刻呼嘯而走。
片刻之後。
秦淮河的琴閣之內。
十孃的廂房之中,她心中有了牽掛,到了夜晚也沒有入眠,只是一個人有些呆呆的倚窗眺望秦淮河。
她看着秦淮河上的那一座石橋。
若是李公子來秦淮河的話一定是會經過那裡的。
“今日,李公子又不會來了。”十娘幽幽一嘆,自從那天說出那話之後,心中便越發的記掛李公子了,只等着哪天李公子突然來到琴閣,把自己接走。
自己也能安心的做他的妻妾,盡心盡力的服侍他。
“誰,這麼晚了,誰還上樓?”忽的,十娘驀地聽見了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
在夜晚顯得特別的清晰。
腳步沉悶有力,不像是婢女的腳步聲,倒像是魁梧男子的聲音。
“不會是歹人吧?”十娘一驚,下意識的便躲到了窗後。
“呼~!”
一股夜裡的寒風捲起,木門碰的一聲打開了。
卻見一位穿着黑衣,相貌模糊的男子衝了進來,一進來就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這個人是鬼,他沒有影子。”十娘偷偷的看了一眼,心中大驚,卻見這個黑衣人在燭火照應下沒有影子。
黑衣男子此刻鼻子聞了聞。
十娘急忙捂住口舌,閉住生氣。
她知道這是鬼在問味,尋找生人,以前做鬼的時候她也做過。
“十娘是躲在牀後麼?”
驀地,這黑衣男子開口說道,他模糊不清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是立刻直直走來。
不好,這鬼發現我了。
十娘一驚,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現在是人,若還是女鬼的話還能逃走。
黑衣男子也不說話,而是大步走了過去。
“啊~!別過來。”
十娘嚇的驚呼一聲,想要離開屋內。
黑衣男子立刻追趕上去,卻是一下抓住了她那因爲驚呼吐出的舌頭,然後迅速無比的伸出了一把剪刀,咔嚓一聲剪了下去。
十娘感覺舌頭一痛,立刻縮了回去。
“你不需要害怕,是李公子派我來給你治病的。”說完這話,這黑衣男子便已經消失不見了,手中還拿着一把染血的簡單,和血淋淋的斷舌。
十娘還未聽清,卻因爲舌頭的疼痛陡然一顫。
一股冷風鋪面而來,十娘幽幽的從窗邊的桌子上冷醒過來。
“剛纔......是夢麼?”
冷醒的十娘急忙站起來,看了看房門,卻發現房門緊閉,根本就沒有人進來,剛纔的事情那定然是惡夢無疑。
“嚇死我了,還以爲遇到惡鬼了呢,”十娘拍了拍胸口,有些心有餘悸起來。
她舌頭動了動,感覺之前的疼痛無比的真實,似乎真的是有人拿剪刀對着自己舌頭剪了一下,到現在都沒有恢復過來。
“看來我太累了,該去休息了。”她心中幽幽一嘆,準備上榻休息。
可是當她走到木榻旁邊的時候卻見到了地上滴落着幾滴鮮血,鮮血還沒有乾枯呢。
十娘見到這鮮血立刻驚醒過來,她張嘴摸了摸嘴脣,卻發現舌頭竟沒有再吐出來了,跑到妝臺的銅鏡一看。
她驚喜的發現自己的長舌居然恢復正常了,不再吐露出來。
“我,我的病治好了?”十娘心中又驚又喜,一時間說不出來的歡喜。
但半響之後,十娘放下銅鏡卻又立刻明白過來了。
“李公子,一定是李公子,他說過要替我詢問鬼神治理長舌病,李公子果然是信任承若的男子,之前那黑衣服的鬼說了,他是李公子派來的,特意來爲我治病的。”
欣喜之餘,她想到了李修遠,芳心不禁怦動起來。
這幾日沒有李公子半點音訊,還以爲李公子已經把自己給忘記了,現在看來卻是並未忘記,這幾日說不定李公子真爲治療自己的病而四處奔波呢。
一念至此,她又感動不已。
實際上,李修遠只是忙的沒有時間去見她而已,而且也不是四處奔波爲她治病,只是問了一下長舌鬼王而已。
不得不說,女人有時候就是喜歡亂想。
“李公子既然沒有忘記我,那他多半是會再來琴閣的,心虛下場就會接我離開這裡了。”十娘喃喃自語,美眸之中閃動着光芒。
這一章五千章,姑且算一章,明日再補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