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由子時而起,寅時而終。
清晨,一輪大日從東方升起。
圓覺寺位於丹陽鎮西側,佔地十分廣大
寺院內鐘樓、鼓樓、大雄寶殿、天王殿、毗盧殿、羅漢堂等一應俱全,另有屋舍數十間,沙彌上百人,每日和尚唸經的聲音兩三裡外皆可聽聞,端地是一處好富麗的菩提道場。
寺中和尚撞響晨鐘,鐘聲悠揚。
戒律堂普善禪師身材高大,容貌偉岸,身披錦斕袈裟穿過僧衆做早課的廣場,來到後院方丈室中拜見自家師兄普智和尚。
“師兄,昨日那橫望山下雷聲大作,不知是何緣由?”
普智和尚面容愁苦,身形枯瘦,閉目坐在蒲團上,好似睡着了一樣。
“師兄,可是那老君觀裡的道士施展神通?”
普善禪師知曉自家師兄即將證得阿羅漢果位,神通廣大,定然知曉事情的根由。
“驚蟄之日,東方雷帝震動春雷,使萬物生髮。”
“昨日便是雷帝法身顯聖!”
普智和尚睜開眼睛,緩緩開口。
普善禪師聞言一愣,喃喃道:“那小道士才十幾歲,居然有神通召請雷帝?”
“我知你同江寧城隍謀劃打開橫望山中陰陽通道,要召喚地獄邪魔現身,那道士便是天定阻止你等之人!”普智和尚嘆息一聲,對普善說道。
普善禪師被師兄道破心事,神情有些慌亂,片刻後又平復了下來:
“我知師兄有他心通的本事,此事原也瞞不過師兄!”
“還有五百年便是末法之劫,我得了消息,西天釋迦摩尼佛祖和地獄中地藏王菩薩都已經涅槃入滅,要劫後纔再度出世。”
“世尊寂滅,當有彌勒佛祖降生,以大法力延緩末法之世降臨。”
“地藏菩薩麾下夜叉、羅剎等欲要先行出世,替彌勒佛祖清理世間污穢。”
“師弟我行此事實有無量功德!等彌勒佛祖降世之時,必會渡我飛昇至龍華光明世界!”
普智和尚目光清澈,望着普善禪師滿臉狂熱的表情,知曉自家師弟已經深入魔障無法回頭了,於是又長嘆一聲,叮囑道:“我自知已經無法勸你,只希望你能持佛門慈悲之心,莫要作孽纔好!”
普善禪師在蒲團上對師兄躬身道:“師兄放心,那些夜叉、羅剎等都在地藏王菩薩座下聽經多年,早已化去惡根,歸入正法天龍八部護法神衆,定然不會作惡。”
普智和尚神情悲憫地搖了搖頭,然後閉目枯坐,不再開口。
普善禪師見師兄如此,便在蒲團上起身,告辭離去。
普智和尚又睜開眼睛,看着師弟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識!”
普善和尚來到大雄寶殿,點燃檀香,誠心禮佛。
佛壇上卻不是釋迦摩尼,而是一尊從未見過的佛像。
高有丈六,金身莊嚴,面容慈悲,背後卻有千手千眼,看起來神聖而又怪異。
普善和尚大禮參拜:“南無彌勒尊王佛!”
老君觀中張牧之習練完拳法,用了早飯,許多日不曾現身的白狐來到了院中。
“何以今日纔來?”
張牧之並未出言責備,只是隨口詢問
白狐伏地叩首數次,纔開口道:“自那日和小天師告別後,我便想着去山中尋些山參草藥送給小天師做禮,不想被陳家公子養的獵犬捉了,得虧陳家小姐心善將我放了出來。
”
張牧之聞言一愣:“哪個陳家?眼下是初春時節,鳥獸絕跡,怎地這時候打獵?”
白狐輕聲答道:“是丹陽鎮上那個陳家!陳公子說自家妹子許了親事,他要抓只狐狸做狐裘,給自家妹子做賀禮,才讓僕人趕着獵犬搜山……”
“事情怎地這般湊巧?”
張牧之眉頭一皺,想到前幾日韓員外讓自己批算八字,其中女方正是這陳家的小姐。
於是張牧之又問陳傢俱體有什麼人,家風如何,陳家小姐性情如何等等。
白狐支支吾吾半天,只說了陳家小姐心地善良,相貌極好,其餘都說不清楚。
張牧之擺手止住白狐,又問:“我感應到牆外還有隻小獸,是和你一起來的?”
白狐點頭,聲音小了些:“那是黃家的二郎,和我一同被陳少爺家的獵犬抓住……”
“陳少爺見我毛色好看,要讓僕人殺我取皮,是黃二郎咬斷自家繩索,逃出去喚來陳家小姐,這才救了我的性命,他聽說我有幸跟隨小天師,非要一起來……”
張牧之沉默片刻,白狐正以爲會被拒絕時,卻聽到:“既然有此緣法,你喚他來見過便是!”
白狐大喜,蹦蹦跳跳地往柴房方向去了,到了牆根洞口處吱吱叫了幾聲,然後領着一隻黃皮子來到張牧之面前。
一黃一白兩隻小獸一起伏地叩拜,口稱:“拜見小天師!”
張牧之笑道:“你們可有名字沒有?”
白狐擡頭嬌聲道:“我叫胡馨兒!”
黃皮子恭謹道:“啓稟小天師,我名叫黃延慶,小天師稱呼我爲黃二郎亦可。”
張牧之點頭:“那二郎你且說說丹陽鎮陳家的情況,不必拘束,知道什麼便說什麼!”
黃二郎想了一想,開始訴說陳家的情況。
“陳家老太爺有舉人功名,曾做過南京禮部的員外郎,今年高壽九十!”
張牧之暗暗記下:“不通修道養生之法,斷無可能享如此壽數!”
“陳太爺因過辭官後,便在丹陽鎮定居,養了三個兒子都有秀才功名,只是都夭折了!”
“目前孫輩的只有陳家大公子和陳家小姐,被陳老太爺視作掌上明珠。”
“這陳家公子倒是頗有才名……”
張牧之突然問道:“陳家老太爺可曾學過道?”
黃二郎一愣,然後回道:“不曾聽過老太爺學過道法,不過據說是個信佛的,同圓覺寺的大和尚來往甚密!”
“對了!我曾聽聞城隍爺也曾時時上門拜訪陳家老太爺!”
“哦?這陰司鬼神之事,你從何得知?”
黃二郎恭謹回答:“不敢欺瞞小天師,我家族中長輩有人在城隍手下做陰差……”
這能做陰差的黃皮子,定然是吞食陰氣修煉,走的和鬼狐類似的道路。
張牧之突然又想到那晚黃皮子討封之事,便問道:“幾日前曾有你家子弟向我乞求封正,你黃家不能入狐子學堂嗎?”
黃二郎被嚇了一跳,開始支支吾吾起來:“這個……那個……,應該是我家不成器的子弟,不好好修煉,想走捷徑……”
名喚胡馨兒的白狐開口,替黃二郎解釋道:“小天師,黃家子弟其實也能入學,只是大多被胡家之人輕視,所以他們家慢慢就不怎麼去了,大多去修鬼狐之道,或者取巧求人討封!”
張牧之點頭,又開口確認了陳家小姐的品性,獨自在心中盤算。
“陳家太爺能以凡人之身結交城隍鬼神,還和圓覺寺有來往,這事情值得推敲!”
“那陳家小姐四柱純陰,陳家突然要和韓員外家結親,顯然是要搞事情……”
“韓員外乃是老君觀最赤誠的善信,又是難得的五福俱全之人!”
“他們此舉明顯是衝着我來的!這些人將韓員外害了,我也沒臉在老君觀落腳,順便還奪了韓家的福運,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
“也罷!就顯露些手段,也省的這些人再三試探!”
張牧之而今修成了雷法,自然信心大增,巴不得和人鬥上一場,來印證修煉的成果。
兩隻小獸伏在地上,巴巴地擡頭望着張牧之,不敢出聲。
張牧之心中定計,展顏笑道:“你們兩個要跟着我學道,我也不吝嗇,不過在這之前需得領受戒律方可!”
胡馨兒、黃二郎一齊叩首:“願意受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