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識達成,警員們迅速組織城西的居民們開始撤離。很多市民都鬧起了意見,說我們一輩子的家產就買了這套房子,上有老下有小,這匆匆撤離了,家可怎麼辦啊。警員們耐心的解釋了原因,但很多市民還是不理解,甚至派家中的老人出來跟警方泡蘑菇。
杜德永耐心的等了整整一個小時,聽警員們彙報說進展極不順利,頓時火冒三丈。他也不衝市民發脾氣,直接把拍攝到的山洪景象放給市民看,然後硬邦邦甩下一句話:“撤的話就抓緊,不撤的後果自己承擔。”
市民們看到滾滾洪流傾瀉而下,直接把小型汽車卷的底朝天,這才驚惶的開始後撤。有些居住在高層的市民依然心存僥倖,說山洪暴發也只是一時的事,淹的到一樓,淹不到我們十幾層上來。消息反饋到杜德仲那裡,杜德仲板着臉說:“全部強制撤離,誰家不聽從,按妨礙公務罪先抓起來再說。”
譚家霖點點頭,道:“亂世當用嚴律,德仲同志,就應該這樣做。”
部隊官兵把重型機械車開到前面,讓它們阻擋第一道洪峰。山洪撞擊在機械車上,濺起的水花足足有幾米之高。杜德仲心有餘悸的打電話問杜德永:“城西市民撤離的怎麼樣了?”
杜德永說:“大部分都撤了,還有一小部分沒撤,正在做思想工作。”
杜德仲怒道:“別浪費時間了,先強制帶走。”
杜德永一臉爲難,道:“沒法弄啊,是咱們區裡的領導家屬。”
杜德仲愣了愣,隨即怒色更甚,提高了聲音吼道:“全部帶走。”
那邊譚家霖還是第一次看到杜德仲如此憤怒的一面,馬上皺眉問道:“怎麼回事?”杜德仲把事情原委一說,譚家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道:“當此危急關頭,他們還不配合,足見平日裡作威作福慣了。洪災過後,讓紀委的同志全部查一查,屁股不乾淨的,一律從重處理。”
在場的幾位官員馬上悄悄的給家裡人發了消息。幾分鐘後,杜德永回電,說任務已經完成,正帶他們往中心城區疏散。
譚家霖叮囑道:“讓他們往程家新村和萬通市場那邊去,李永忠來過電話了,說那邊的水勢已經控制住了。而且那邊房屋比較多,容易安頓。”
杜德仲應了一聲,馬上轉達給杜德永。
部隊官兵們已經苦苦支撐了很久,聽到城西的居民安全撤離的消息,直接將重型車輛駛離泄洪口。這些車輛回頭還要派上大用場,不能留在這裡充當防水牆。
沒有阻擋的山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城西的民房。幾處房子在水裡浸泡了兩日,早已經不堪重負,被洪水一衝,頓時原地傾塌,順着滾滾流水向東而去。
在場的領導們全都感覺到頭皮發麻,瞧那幾棟房子被沖垮的架勢,連三分鐘都沒撐過,這樣的山洪進入城西,得有多少樓房要遭殃啊。
這邊有譚家霖和朱家營坐鎮,杜德仲已經沒有必要留在這裡。坐上警局的衝鋒舟,他帶着伍易凱、包慧燕等人徑直來到程家新村附近。這裡聚集了大量從城西轉移來的市民,除了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之外,還得想辦法給他們提供飲用水和食物。
桃花仙山的洪流經由城西幢幢樓房的延阻,衝擊之勢終於緩和下來。雖然大水照舊流向了主城區,再經這裡流向城東塌陷區,但李永忠的工作做的非常出色,各條街道上的水流都沒有沖垮那些簡易的堤壩。杜德仲視察了一圈,忍不住讚許的點了點頭。
秘書伍易凱淌着深可及膝的水流來到杜德仲面前,低聲道:“李副主任還在貝殼飯店那邊忙着,聽說林老闆把他們的飯店拆了,建築材料用在了抗洪上。”
杜德仲挑了挑眉毛,道:“貝殼飯店?”
伍易凱點頭道:“沒錯。是林老闆自己帶人拆的,跟李副主任沒關係。”
杜德仲嘆了口氣,道:“有時候最識大體的反而是老百姓啊。”
放眼向四周望去,到處都是汪洋一片。渾濁的水面上,時不時的看到一些起起伏伏的鍋蓋和塑料盆。水深的地方,甚至還有兩臺電冰箱被暗流卷着向前方翻騰。排放在街頭上的公共自行車,早就被大水衝散了,只剩下一個個乾巴巴的鎖套。
杜德永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到杜德仲面前,還沒說話,眼睛先紅了。杜德仲心知不妙,顫聲問道:“德永,怎麼了?”
杜德永咬着嘴脣道:“老馬走了。”
杜德仲心中一痛,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馬先重這個老傢伙,原本是他在市局裡的老朋友,後來一同面對了很多事,老馬心灰意冷之下去了司法局。前些日子他還說要和自己吃頓飯嘮嘮嗑,沒想到洪水一來,這就陰陽相隔了。
杜德仲扭頭看了看伍易凱,道:“去查一下老馬的死因,把情況彙報上去。”
伍易凱點頭走了,杜德永還是耷拉着腦袋,隔了一會才又顫抖着聲音說:“刑警二隊隊長何中庸也受傷了。”杜德仲還是沒說話,看杜德永的樣子,他就知道何中庸的傷勢不輕。杜德永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來:“杜副區長,這個大隊長我不幹了!”
杜德仲沉着臉道:“德永同志,大難當前,別鬧情緒。”
杜德永兩眼通紅,嘴脣抖動不停:“我幹不下去了,豁出命來幫他們,碰上個官二代,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
杜德仲意識到杜德永話中有話,馬上板着臉問:“到底咋回事,快說!”
杜德永道:“撞上何隊長的人是葛文標,前任葛副區長的兒子。其實何隊長也沒想攔他,我們正在組織城西的市民撤離,這傢伙開了輛越野車,非得從人羣中間過。何隊長上去叫他讓路,他就一腳油門踩下來了。”
杜德仲勃然大怒:“人呢?”
杜德永道:“還在醫院裡搶救。”
杜德仲又道:“葛文標呢?”
杜德永道:“躲進程家新村了。”
杜德仲二話不說,當即帶人前往程家新村,走在路上,他給譚家霖打了個電話,也不知譚家霖在那邊說了些什麼,杜德仲氣的將手機捏的吱吱響。到了程家新村,拐進大門靠右側的那棟樓,幾個警察守在二樓處的樓梯拐角。杜德仲心知肚明,葛文標的老爹是廳級幹部,一般的警察還真不敢直接抓他。不過值此危急時刻,杜德仲纔不會給葛晶面子,一個調到外地的政協主席,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公然包庇自己的兒子。
上了二樓,杜德仲突然心念一動,道:“上頭是不是程黎平家?”
杜德永點頭道:“是。”
杜德仲道:“家裡還有人嗎?”
杜德永道:“紅山酒廠也進水了,他爸早上就出去幫忙了。”
杜德仲嗯了一聲,上了二樓,用拳頭捶了捶201室的房門。裡頭先是沒有聲響,待杜德仲又敲了一遍,纔有一個尖銳的女子聲音叫道:“敲什麼敲,家裡沒人。”
杜德仲冷冷的道:“我們是警察,馬上開門。”
那女子楞了一下,片刻後又尖着嗓子叫:“警察咋了,憑啥進我家?”那女子死活不開門,杜德仲只等了兩分鐘,就回頭衝杜德永使了個眼色。杜德永會意,狠狠的在門鎖上踹了兩腳。剛想踹第三下,房門開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孩站在門旁,只穿着一套緊身的內衣。
杜德仲掃了她一眼,板着臉問:“葛文標呢?”
那女孩撇着嘴說:“我哪兒知道,這是我家,又不是他家。”
杜德仲懶得跟她囉嗦,當即命杜德永進去搜索。那女孩似乎想攔阻,但看到杜德永等人虎視眈眈的樣子,又畏畏縮縮的退了回去。杜德永帶着幾個警察在各個房間裡找了一遍,也沒有找到葛文標的影子。回來跟杜德仲一彙報,杜德仲面無表情的衝那女孩說:“葛文標涉嫌襲警,警方已經立案調查。老實說出他的下落,否則我們就按照包庇罪請你回警局接受調查了。”
那女孩很不服氣,張嘴就是一串髒話罵了出來,大抵意思是說我爸也是公安系統的領導,你們是哪個派出所的,敢在我家裡鬧事之類。杜德仲向杜德永使了個眼色,扭頭出門去了,那女孩見對方領頭的人走了,還以爲真被自己唬住了,正想再說兩句場面話,哪想到杜德永直接亮出了銀光閃閃的銬子。
幾分鐘後,杜德永出來了。
“杜副區長,葛文標住在二十六樓。那女孩說,那房子是葛副區長買給他的。”杜德永的語氣有些奇怪,似乎是在暗示着什麼。杜德仲是老警察,馬上就明白了。因爲按理來說,這裡的房價也是八千出頭,可這棟樓都是大戶型,一套房子起碼也要一百二十多萬。葛晶早在前兩年就在城西買了一套不錯的房子,哪來的錢又在這裡買一套,莫非……
上了電梯,匆匆來到二十六樓。敲敲房門,清瘦文秀的葛文標馬上乖乖的開了門。不過看見杜德永,葛文標臉上卻一點懼怕的神色都沒有,硬着頭皮說道:“杜大隊,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了,我沒想開車碰到你們的同事,是他自己腳下打滑。街上發了水,誰知道他腳底下踩了啥。”
杜德仲快步走進房間,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客廳裡的裝飾,這才扭頭掃了葛文標一眼。葛文標認識杜德仲,知道在黎城的時候,他的排名比自己老爸的還要靠前,忍不住心裡一哆嗦,乖乖的打了個招呼:“杜副區長好。”
杜德仲和氣的點點頭,道:“跟我們走吧,別讓你父親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