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柔慢慢地走過去，踩着腳下的枯枝“吱吱”的響。
野人“嚯嚯”兩聲，揮舞着手臂，恐懼而戒備地轉頭對着蘇晴柔瞥一眼，雜亂的頭髮遮着大半張臉，齜牙咧嘴的樣子挺恐怖。
蘇晴柔不是不怕，只是很早以前她已經怕過了。
是的，曾經的小寒也是這樣的。
那個美麗俊逸的小寒，剛出生不久就被拋棄在山林裡。他在那裡生活了三四年，等被人發現送到他們孤兒院的時候，完全沒有“人”的樣子，蓬頭散發，野獸一樣叫喚着。
剛開始，蘇晴柔和孤兒院裡其他的孩子們一樣怕他。
可是，他並不是真的野獸，他會爲了救自己和惡狗爭鬥，哪怕全身被咬的鮮血淋淋……從那以後，蘇晴柔就開始耐心地教小寒說話，吃飯，走路……將他慢慢教育成一個儒雅的小紳士。
以至於後來，幾乎沒有人記得小寒剛來孤兒院時候的恐怖場景。
腦子裡晃過這些場景，蘇晴柔感覺心口微微有些發疼。不管因爲什麼原因，這些被棄至在山野之間的人，都是可憐的。
“別怕……”蘇晴柔壓下微微有些發溼的眼眶，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親切自然一些，雖然這種酥軟的聲音自己聽着都覺得起雞皮疙瘩。
“晴兒姐姐……小心！”葉宿音着急地跟在蘇晴柔後面，一把拉住蘇晴柔的衣服，叫了一聲。
“沒事，”蘇晴柔轉過頭來，朝着葉宿音隨意地笑笑，“放心，有什麼事啊，他都受傷了。”
葉宿音微微皺眉，猶豫了一下，藍色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看了蘇晴柔一眼，終於慢慢將拽着蘇晴柔衣服的手放開。
蘇晴柔衝着葉宿音點點頭，這才轉頭慢慢地靠近前面的“野人”。
“你受傷了……我有藥，別怕。”蘇晴柔一聲一聲呢喃着靠近。
“嗷！”野人卻感覺到危險似的，完全不顧還在流血的腿，整個身體繃得像石頭，衝着蘇晴柔叫嚷着。
“別動，我不會傷害你的。”蘇晴柔努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和藹可親一些。
可惜，不管蘇晴柔如何柔情款款的，靠在樹後的人就是不領情，大聲地叫喚着，揮舞着手臂朝慢慢靠近的蘇晴柔猛烈攻擊者。
“喂，安靜點！”蘇晴柔一下一下地躲着野人的攻擊，慢慢覺得有些不耐煩了，語氣也漸漸沒有那麼好了。
野人的動作越來越粗魯，蘇晴柔軟的不行，低頭看見地上的血越流越多，心想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搖搖頭，蘇晴柔用力恍一個身子，乘着野人不注意，猛然衝過去，身體靈巧地避開他的攻擊，一下子點了他的穴道！
“嗚……”野人痛苦地叫了一聲，身體一動不動地靠在樹幹上。
“這下安靜了。”蘇晴柔緩緩退了一步，假裝瀟灑地拍了兩下手，笑笑着說。
“晴兒姐姐。”葉宿音安靜地站在蘇晴柔旁邊，見她慢慢蹲下身子，從袖子裡拿出一小瓶藥來，撇撇嘴，語氣有些不快地問道，“晴兒姐姐，你對什麼人都這麼好。”
蘇晴柔傻傻地沒有聽出葉宿音語氣裡的酸意，一邊繼續手上傷口處理的動作，一邊玩笑道：“總不能看他在這裡死啊。”
葉宿音嘟嘟嘴，愣了一會兒，只能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晴兒姐姐，讓我來吧。”
“呵呵，放心啦，小音，我可是在你身上練了一門手藝，爲人處理傷口！哈哈。”
蘇晴柔將藥膏細細塗在箭傷周圍，然後看了一眼眼前的野人，放低聲音對他說道：“我要把箭拔出來，是男子漢，你就忍一下，別叫的和殺豬一樣哦。”
雜亂的頭髮下，野人的眼神迷離，卻並不是完全不懂的，在蘇晴柔都覺得放棄等待他的回答的時候，野人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哇，你懂我的話啊？”蘇晴柔一下子激動起來了，看來這個人並不是完全“獸化”掉了嘛。
因爲腳上的傷口，野人吃痛的“嗚嗚”了兩聲。
“哎呀，你看我！”蘇晴柔輕拍了一下自己腦袋，想着自己這時候還在想什麼呢，當然是處理傷口要緊。
“晴兒姐姐，讓我來。”葉宿音走過來，在蘇晴柔旁邊蹲下來，這一次說話，他不是詢問，而是用已經決定的語氣。
蘇晴柔忍不住愣了愣，不知道爲什麼，每一次小音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她總會情不自禁地覺得站在自己旁邊的不是一個十三歲還沒有到的男孩，而是一座山，高大偉岸，什麼東西都不能撼動他。
“好……”蘇晴柔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依賴。
葉宿音藍色的眼眸瞄了一眼此刻因爲疼痛而全身發顫的野人，右手握着箭尾，左手壓着他傷口旁邊的皮膚。
吸氣，呼吸，吸氣，呼氣……
“啊！！”野人吃痛地大叫了一聲，葉宿音瞬間將箭拔出。
蘇晴柔連忙接替上去，將準備好的另一種藥粉倒在他的傷口上。
黑色的藥粉掩蓋住紅彤彤的傷口，血涌出了一些，很快就被止住了。
“呼……”蘇晴柔大大地呼了一口氣。
轉頭卻見葉宿音表情不佳地扔掉手裡帶血的箭，彷彿在控訴什麼地看着自己，好像蘇晴柔做了什麼天地不容的事情。
“呵呵”蘇晴柔尷尬地傻笑了兩聲，問道，“小音，怎麼了啊？”
“好了。”葉宿音看了看地上已經止住血的野人，又擡頭看着蘇晴柔，“晴兒姐姐，已經好了，他沒事了……我們走吧。”
“嗚……”野人痛苦地叫喚一聲。
“小音，我們就這樣把他扔在這裡啊。”蘇晴柔不太明白葉宿音在生什麼氣，只是看着那個痛苦地坐在樹幹旁邊的野人，有些不忍，“這裡有野獸出沒的，就這樣扔下他……不好吧。”
“你！”葉宿音藍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憤怒，看着蘇晴柔的樣子幾乎有些咬牙啓齒了，“你對他那麼好乾什麼！”
“我。”蘇晴柔一下子有些啞巴了。
葉宿音很生氣，他很早就隱約覺得晴兒姐姐對自己好，總是有原因的……他害怕原因是——自己只是一個替身。
兩個人愣愣的互相對視着。
蘇晴柔看着葉宿音眼淚的閃爍，總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祖任……”
忽然，靠在樹幹上的野人朝蘇晴柔看着，開口叫着，聲音卻是模模糊糊的。
“什麼？”蘇晴柔沒有聽清楚地回頭問着。
“主……人……”野人一動不動地看着蘇晴柔，嘶啞的聲音通過牙齒傳來，卻漸漸變得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