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離去,歸田

顧峰在一旁聽着皇上與三王爺的交談, 手鬆了又緊,眼前也浮現了當時在無望山上時,師弟常常聊到他有個弟弟, 會和他一起學習, 一起玩, 有人打架還會護着他, 每次聊到他弟弟都會流露出的懷念與擔憂。

顧峰看着眼前的皇上, 似乎又看到當年在無望山第一次見到他那樣的無助,他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是他背叛了你們的兄弟之情。”

皇上看着顧峰,不自覺地軟聲道:“師兄, 我做錯了嗎?”神情是如此落寞與無助。

顧峰沉默不語。

皇上見此悲痛不已,他嘆道:“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你現在還當我是師弟嗎?”

顧峰看着皇上,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他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你是皇上, 我是臣子。”

皇上退後了兩步,喃喃道:“真回不去了嗎?”

顧峰知道該是做個了斷, 於是跪下向皇上磕了一頭,從懷裡拿出大將軍虎符遞給皇上,道:“皇上,戰事已了,請準臣辭官。”

皇上見此傷極而氣道:“顧峰, 你真就這麼恨我?我不會準的。”

顧峰挺直背脊仍跪着道:“皇上, 我從未恨你, 只是我出身山野, 向來自由慣了, 這朝廷官場,我也應付不來, 還請皇上准許,若是皇朝再起戰事,只要我還活着,仍會再披戰袍。”

皇上憤怒道:“你這是在逼我,你們都在逼我,你不怕我對你夫人動手嗎?”

顧峰定定看着他:“你不會。”

皇上見他如此堅定,不知該喜還是悲,走上前親手扶起顧峰,悽然一笑道:“好,好,好,我准許你辭官,但這定遠侯與大將軍之位我會永遠爲你保留着。”

顧峰向皇上拜了一禮道:“謝皇上,臣告退。”說完便轉身打算離去。

皇上看着顧峰背影深深喚了一聲:“師兄!”見顧峰站住,他嘆道:“師兄,我很想念無望山的日子,我想念師父、師母,也想念你,對不起我曾忌憚於你,我只想再問一次,我們還能再做師兄弟嗎?”

顧峰看着門紗外的天依舊還是那麼高闊,他淡淡道:“無望山,我有了師弟,此生也只有一個師弟,他一直都在。”轉過頭又道:“好好照顧師妹。”說完便打開門大步離去。

皇上聽完顧峰的話笑了笑,擡起了手揮了揮,對着空中道:“讓那些人都撤了吧。”心道,師兄,你一直未變,只是我變了,我知道那衛氏女是你一生的軟肋,我想過這次若是將她扣押住,你便會安心留在京城,也不擔心你會叛變,只是我害怕你眼中的失望,師兄,這次我心甘情願放了你,希望再見你時你亦能心甘情願地喊我一聲“師弟。”

顧峰走到行宮一個迴廊,被一個太監攔住了,那太監道:“大將軍,皇后有請。”說着指了指不遠處一個亭子,看見那有一個穿着紅衣服的女子。

顧峰點了點頭,跟着那太監走去,走到亭子處,看到亭子裡站着一個身着紅衣,頭戴玉釵的美貌女子,還是一如當時在無望山時的裝扮,她肌膚如雪,桃腮瓊鼻,與衛青宛的高雅冷豔之美不同,她是如空谷幽蘭,清新脫俗,惹人憐愛。

可顧峰眼神平淡如水,只是遠遠站在亭子外雙拳行禮道:“參見皇后。”

皇后龍嫣兒看着如此冷淡的顧峰,她眼中泛起點點淚水,泣道:“大師兄,你與我一定要這麼疏遠嗎?我特意穿的跟在無望山時的衣服來見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顧峰眉頭一蹙道:“皇后,我是臣,不可逾矩。”

皇后上前一步,看到顧峰退後一步,便停住腳步道:“大師兄,你可是答應我父親要照顧一生的。”

顧峰平靜無波道:“皇上會護着你的,他會待你好的。”

皇后聽此哀道:“師兄,你還是怨我的吧。”

顧峰嘆道:“都已經過去了。”又雙手拜拳道:“臣告退。”

皇后見顧峰轉身要離去,急道:“大師兄,那衛氏女是你真心所愛嗎?”

顧峰背對着皇后點了點頭,堅定道:“是,她是我一生所愛。”

皇后已淚流滿面,她哭着問道:“你何曾喜歡於我?”

顧峰搖了搖頭,他淡淡道:“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你好好跟着皇上吧,他會對你好的。”說完便大步離開。

皇后跌坐在石墩上,喃喃道:“我們終究回不去了嗎?我好想無望山啊。”想到當年在無望山,她和兩個師兄一起學藝、一起玩樂的日子是那麼開心,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叫自己師妹了呢?是一起下無望山嗎?還是自己嫁給二師兄的時候,她從來心高氣傲,想到當時父親把自己託付給大師兄時自己那一時的開心,後來見二師兄向自己求親,想到那時獨自去見大師兄,讓他自己當皇上,自己就能當皇后了,可是大師兄不同意,一氣之下便答應了二師兄的求親,如願得當上了皇后。

後來才知道,這是二師兄妒忌大師兄,纔要與自己成婚,成爲皇后以來,二師兄雖然還是待她很好,可還是一個美人接一個美人往宮裡擡,她越發悲寂,她在宮宴時看到那衛氏女,她精緻的臉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自己是多久沒有那樣的笑呢?若是自己當時沒有答應二師兄的求親,會不會也會像那衛氏女一樣呢?她也不知現在對待大師兄到底是什麼感情,對待皇上又是什麼感情,只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皇后長嘆一聲,忽而竟看到身邊站了一人,是皇上,她不知他什麼時候來的,忙站起來行禮,還未行禮便被皇上抱住,只聽他道:“我只有你了。”

皇后悲苦一笑道:“是啊,我也只有你了。”

一年後,顧峰駕着馬車停在了香滿堂酒樓門口,笑道:“宛宛,到了,木木還好吧。”

衛青宛抱着懷裡的木木,大名顧念青,是顧峰與衛青宛的兒子,她小聲道:“鬧了一路,現在睡着了。”

顧峰看着兒子安詳的睡顏,笑道:“來,我抱着吧。”說着從衛青宛懷裡抱起了兒子,

又扶着衛青宛下了馬車,衛青宛看着這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不再是當時離開時那樣的蕭冷,她看着顧峰笑道:“相公,這鎮上又熱鬧了。”

顧峰點了點頭,看了看懷中的兒子,笑道:“是啊,又熱鬧了。”

當時顧峰向皇上辭官後便帶着衛青宛離開了,到了安城,衛青宛一直胃口不好,被大夫看過後才知道衛青宛已有孕,兩月有餘,衛青宛當時一聽欣喜不已,嫁給顧峰一年多,她一直有個心結,就是不能爲相公懷個孩子,當時義父給自己診斷是當時跳崖時在河水裡被泡的太久,導致身體受寒,不易懷孕,需要補好身體,如今終於有孕,她摸着肚子,傻笑不停。

顧峰看到衛青宛那欣喜的神情,他面容柔和下來,抱住衛青宛道:“謝謝你,宛宛。”

衛青宛自有孕後便一直孕吐不止,於是他們便在安城郊外先安定下來,幸好也有安依雲小姐幫助,介紹經驗老道的老嬤嬤給他們,才讓衛青宛安心度過孕期,又願意替他們隱瞞身份,甚至直到衛青宛平安生子後,才嫁到京城,與君陌小侯爺成爲連理。待衛青宛出了月子後,實在想念青山義父他們,顧峰便帶着衛青宛駕着馬車離開安城。

香滿堂裡,顧峰問了下掌櫃的孫少爺可在,掌櫃擡頭一看竟是好久不見的顧大郎與衛青宛,以及顧大郎懷裡的孩子,忙笑道:“原來是顧公子與顧夫人啊,好久不見,這是你們的孩子吧,真好看,對了,我家少爺和少奶奶回你們青山村了。”

顧峰與衛青宛聽此皆是驚詫不已,顧峰忙問道:“請問你們少奶奶是?”

那掌櫃的捋了一把鬍鬚指着衛青宛,笑道:“就是你夫人的義妹,連翹姑娘啊。”

顧峰與衛青宛二人相視一笑,向掌櫃謝過後,便駕車趕回青山村。

青山村裡,連大夫一邊鼓搗着藥草,一邊抱着個小奶娃,這邊的孫放正在廚房裡陪着連翹做飯,連翹見孫放把菜葉都摘完了,忙道:“哎呀,我的好相公,你趕緊出去吧,你去我爹那兒跟兒子玩去吧,這真的不需要你。”

孫放可憐巴巴道:“娘子,你看不起我。”

連翹扶額道:“沒有,我的好相公。”看着孫放那可憐的樣子,她再次嘆道:“好了好了,那你在這吧。”看到孫放立即喜笑顏開便知又被他耍了,心道成親前是個俊雅君子,成親後才知這就是沒臉沒皮的無賴,可臉上卻溢滿了幸福的笑。

“爹,吃飯啦。”孫放端出一盤菜道。

“好的,寶兒,走,咱們吃飯了。”

一桌子的菜,連大夫、連翹、孫放圍在一起吃着,孫放抱着孩子,一邊喂着孩子。

連大夫見他們如此美滿,又想到另一個那離家的苦命的女兒,嘆道:“也不知青宛丫頭找到大郎了沒有?”

這話一出,剛纔笑聲立即停下,連翹與孫放對視一眼,皆是對那二人的擔憂。

忽然聽到門外響起一陣馬鳴,然後聽到扣門聲,連翹疑問道:“這大中午的,是誰啊?”說着便去開門。

顧大郎扶着衛青宛下了馬車,看到近在眼前的義父家,她急忙走到那門前,伸手又縮手的不敢去敲那門。

顧大郎看出衛青宛那一抹欣喜又愧疚的眼神,他伸手敲了敲門,然後握着衛青宛,笑道:“宛宛,這是義父家,我們回來了。”

衛青宛流着淚連連點頭道:“是啊,回來了。”

門扉一開,連翹看着門口的兩人,張大着嘴,說不出話。

衛青宛看着梳着婦人鬢的連翹,還是那樣嬌俏可人卻又多了一絲成熟,她哭着抱住連翹笑道:“連翹妹妹,是我,我回來了。”

連翹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抱緊衛青宛哭道:“青宛姐姐。”又看到抱着孩子的顧大郎,忙笑道:“顧大哥,這,這是你們的孩子嗎?”

顧大郎點了點頭,輕笑道:“是的。”

連翹牽着衛青宛,對着顧大郎道:“走,快進去,我爹剛纔還提到你們呢!”

到了屋門外,連翹牽着衛青宛走了進去,大聲道:“爹,你看誰來了?”

連大夫聽到忙轉頭看到連翹牽着的衛青宛,他顫巍巍的站起來激動道:“是青宛丫頭,是嗎?”說着還流下一行清淚。

衛青宛看着眼前這比離開時有些衰老的連大夫,她走上前下跪道:“義父,我回來了。”

顧大郎抱着孩子也下跪道:“義父,我們回來了。”

連大夫邊擦着淚,邊激動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看到顧大郎抱着的孩子,喜道:“這是你們的孩子?”

顧大郎和衛青宛點了點頭。

孫放也抱着孩子走了過來,激動道:“顧大哥,嫂夫人,你們回來就好。”說完看見高大的顧大郎抱着孩子,笑道:“顧大哥,我也有孩子了。”

顧大郎見此點了點頭,笑道:“恭喜!”

衛青宛看了眼連翹,笑道:“連翹妹妹,你終於如願了。”

連翹小臉微紅羞道:“是啊。”

連大夫看着兩個女兒,都成了人家,幸福一笑道:“好了好了,都快坐下來,正好趕上吃飯,連翹再去拿壺酒去,今日咱們可要好好喝個痛快!”

連翹嘻笑道:“好的,我這就去拿,但只此一回讓你喝個痛快啊。”

衆人聽到都是哈哈一笑。

衛青宛與顧大郎二人相視一笑,心道回家了,是真的回家了,那在外過往的事都如同煙消雲滅一樣,只餘下滿滿幸福縈繞心頭。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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