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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走廊往下,頂燈散發着昏黃色燈光,鏤空的設計讓光芒具有花紋,映照在人身上,透過兩邊牆上嵌着的深色玻璃,她的人與影都顯得有些迷離。
定定地看了自己好一會兒,唐洛然抿了抿紅脣,回過頭來,停下的腳步又再次邁開。
在接近臥室時,她就聽到了奇怪的聲響,雖然不敢確定那是什麼聲音,但光是聽着就讓人很不舒服。
到底是怎麼回事?
待走到門前時,那聲音更加近了,唐洛然不得不相信聲響是從她臥室發出,而且此時她也能夠聽清楚到底是什麼聲響——令人不自覺繃緊神經的呻吟。
“唔嗯——慢點……”從裡頭髮出來的女人的嬌喘讓唐洛然一陣害臊,她皺了眉頭,儘可能讓一片空白的腦袋重新運轉。
在她跟傅子琛的房間裡發出這種聲音,而且傅子琛就在裡面,那麼那個女人是誰?
腦海裡浮現出尹姿的身影,唐洛然頓時瞪大眼睛,對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可置信——尹姿居然在三個月的孕期內跟傅子琛曖昧?!
雖然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她,但難保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都會變了聲音,以她能想到的可能性來看,就只能是尹姿。
一瞬間,有如當頭一棒狠狠敲了她一下,唐洛然暈了腦袋,抓住門把手的手鬆開,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兩步,隨後胃裡就開始翻江倒海。
她覺得噁心,倒不是排斥男女情事,只是尹姿跟傅子琛居然在她也在睡的牀上做這種事情,怎能叫她不作嘔?更何況,他們就不曾考慮過她的感受?
在走廊上不知所措地杵了一會兒,在裡頭的聲響愈發誇張時,唐洛然終於受不了涌上心頭的噁心感,轉頭往走廊盡頭走去——那裡有洗手間。
心理作用往往能催逼生理髮生反應,她一進洗手間,連門都來不及關上,第一時間就是衝着馬桶,嘔吐。
胃酸不斷涌出,唐洛然胃疼得厲害,眼淚也隨之落下,沒完沒了地流淚,她一遍遍地擦拭,還得強忍渾身上下莫名其妙的疼。
按下衝刷開關,唐洛然擡起頭來,渾身痠軟無力,恨不能找個地方躺下,或者乾脆就躺在這兒。
可是她沒辦法,眼淚還在流淌,像是一條無休無止的河,除非乾涸,否則永遠不可能停止流動。
不斷抽紙巾擦拭,唐洛然還在催眠自己,“一定是我太疼了纔會這樣,他那樣的人憑什麼讓我這麼難過?我該只覺得噁心纔是。”
“對,我只覺得噁心。”自言自語,她轉身將門關上,確定室內只有自己,又手撐洗手檯,對着鏡子嗚咽出聲。
她的醜態,看鏡子就知道。
誰來救救她?
沒有誰可以,她只能把眼淚抹乾,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當天晚上,唐洛然不管傭人怎麼勸,都堅持回她租下的公寓住,她特意戴了墨鏡,生怕被發現她剛剛偷偷嚎啕大哭過。
不過濃重的鼻音卻掩飾不了,唐洛然難得語氣強硬,“快把車鑰匙交給我,我的車停在朋友家還沒開回來。”
“夫人……”傭人還想勸告,然而她的態度如此決絕,無奈之下,傭人只好回頭取來蘭博基尼的車鑰匙,小心翼翼地遞給她,“路上注意安全。”
唐洛然沒有回答,她接過鑰匙甩頭就走,一路狂奔疾馳,趕在深夜一點鐘之前趕到公寓,門口保安正要去休息,她跟他借了備用鑰匙,上樓。
“咔嚓——”將門猛地推開,唐洛然一進門就站不穩,直接癱坐在地上,墨鏡下的眼睛又開始往外冒出水氣,令她生氣卻又無可奈何。
“沒用的傢伙。”唐洛然罵自己,將高跟鞋甩下,往後靠在牆上,她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手中攥着的躺在地上,屏幕亮着。
儘管視線模糊,她還是揉了揉眼睛,拿起點開短信,江瀚臣的短信很長——“你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可能是明天早上,這麼晚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如果不說恐怕就要徹夜未眠,我活了二十多年從未如此喜歡過一個人,第一次遇見你,你在旋轉門另一邊,我那個時候就對你一見鍾情了。”
奈何他們的緣分就只能像是旋轉門,她在這邊,他卻在另一側,無論怎麼轉都沒辦法處在同一個世界中。
“我如此喜歡你,即便你現在不能接受,但只要能給我機會,我會一直等,反正人生還很長,我等個三四十年應該不成問題,最後,我愛你,唐洛然。”——他的第二條短信發來時,唐洛然早已淚流滿面。
她捂着嘴,爲了不讓自己懦弱地哭出聲來,蜷縮成一團,將臉埋在曲起的膝蓋中。
早該料到會是這種結果,唐洛然也怨不得誰,現在她難過得快要死掉,卻找不到一個能夠盡情哭訴的人,人有多狼狽,就有多悲哀。
在門口坐着哭了很久,直到眼淚流乾了,唐洛然才搖搖晃晃地起身,赤腳踏過玄關,揉了揉凌亂的髮絲,往廚房裡走。
背影有如劃過繁星墜落的一顆星辰,再落寞,這世界都不會在意她的脆弱。
……
翌日,唐洛然掙扎着從暖和的棉被中鑽了出來,她昨晚喝了酒,在濃濃醉意下睡去,連衣服都沒有換,脫得只剩裙子跟背心,就癱倒在牀上。
醒來,日曬三竿,奶黃色的陽光緩緩爬過窗臺,往牀邊延伸,和着室內暖氣,在零下幾度的冬日,她穿着背心竟也感受到了夏天的暖意。
不用照鏡子,唐洛然就感覺到了眼皮的腫脹,宿醉的後果就是讓她頭痛欲裂。
伸手摸索被她丟在牀頭的,已經過了上班時間很久,她的毫無疑問遭受到鄭小穎的轟炸,當然,還有幾個例外。
江瀚臣再次發了短信,像是在跟她道歉——如果昨晚的短信讓你心裡覺得不舒服,你可以無視,我也不會因此就對你有態度上的變化。所以,回來上班吧。
愣愣地盯着他的短信好一會兒,唐洛然簡短地迴應——我只是昨晚吹了點風,人不舒服,你不用擔心。
退出頁面,又給鄭小穎發短信——我病了,幫我請假。
成功發送出去後,她就動作乾淨利落地把短信都清空。
不過在此之前,唐洛然還發了短信給傅子琛——我去你公司找你吧,你在辦公室等我就好,記得提醒前臺我有預約。
“是時候該結束了。”她喃喃自語,然後將他的號碼跟任何記錄都一併清空。
關於他的一切,她都會清空。
坐在梳妝檯前,她又換了一身裝束——黑色高領毛衣搭配牛仔褲,再套上淺灰色毛呢大衣,她低頭將腕錶戴上,又擡頭對鏡梳妝。
難得將披肩長髮挽起紮成馬尾辮,腫脹的眼皮跟蒼白的臉色怎麼看都顯得憔悴。
她濃妝豔抹,猩紅的雙脣最爲突出,然而這樣搭配不僅不突兀,反而使她的氣場更強大,像不容接近的女王,而這正好是唐洛然要的感覺。
好不容易讓腫脹的眼皮看上去沒有那麼明顯,唐洛然才起身,拿起手提包,她轉身離開房間。
在去公司之前,她再次去了一趟律師所,將自己的想法都擬寫成文,這次她不會再心軟了。
如果傅子琛不同意,那她只好付諸武力,她沒辦法再堅持下去了。
從律師所出來,她一路驅車馳騁,狂奔疾馳,在拐過一條充滿商務氣息的街道後,她又突然減速,緩緩地將車開進公司樓下的地下停車場。
從地下停車場走出來,她先去附近的咖啡館買了一杯黑咖啡,謝絕了店員附贈的奶精跟砂糖,轉身快步離開。
大門口離辦公樓還有一段距離,她慢悠悠地走着,沐浴冬日裡難得一見的陽光,將手伸進口袋中,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踏上臺階,推開大廳門前的旋轉門,察覺來自周圍的驚訝目光,唐洛然立即推了推墨鏡,以掩飾不自然的眼睛。
本來還抱着悄悄上樓的想法,卻不想她纔在電梯門前停下來,立即有人給她騰出一條道,讓她站在最前面,並畢恭畢敬地問好,“傅夫人早上好,您來找傅總嗎?”
嬌軀猛地一顫,唐洛然怔住,轉頭看向身後——只見秦肆站在她身後,帶着禮貌性的笑容。
“嗯……他在不在辦公室裡?”故作鎮定地迴應,實則早就緊張得抓起口袋的一角,抓得起皺。
一時間,周圍的人都像是受了潮的煙花似的,剛要炸開,又礙於他們的身份而不得不收斂激動的心情,,異口同聲地問好,“傅夫人早上好!”
“……嗯。”淡定地迴應,唐洛然繃着臉,雖然她還是第一次遭遇這種場面,但也不是沒想過會是這樣的反應。
說話間,電梯門已經打開,唐洛然快步走近樓梯,轉身,秦肆也正好往裡走,然而在他之後,就沒有人往裡走,所有人都杵在門口,面帶笑容地目送她離開。
原來如此,只要是跟傅子琛身份親密,就能享受到特殊待遇是嗎?
“是傅子琛讓你下來接我的嗎?”唐洛然繃着臉,緩緩打破沉默,她的目光始終落在電梯門上倒映出的自己——看上去可真不可一世。
旁邊的人沉默,隨着電梯的緩緩上升,氣氛也越來越尷尬,又緊張。
片刻,秦肆像是深思熟慮之後纔回應她,“如您所想,傅先生擔心您會被人用怪異的眼神注視,不過您看上去,似乎不怎麼喜歡我這樣的迎接方式?”
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閒聊,一分一秒的沉默都有可能會讓氛圍發僵。
唐洛然將咖啡換了一邊手,驀地冷笑,語氣愈發淡漠,“沒什麼,只是覺得這種感覺真微妙,我還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的地方被人叫傅夫人,還是第一次來公司,難以想象已經五年了。”
秦肆無言以對,她身上帶着的悲愴讓他無所適從。
伸手想幫她提咖啡,卻被唐洛然果斷拒絕,“我想親自端給他,你放心,我不可能會把咖啡潑他臉上,畢竟是我曾經那麼愛的人,我怎麼捨得。”
說着,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
什麼時候變成[曾經愛過的人]了呢?
作爲旁觀者,秦肆沒有資格問,不過他想即便問了,估計她也不會願意回答。
就是不知道傅子琛知道了又會怎麼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