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唐洛然來說,有些事以前若是沒做過,那以後就不要勉強自己,不然只會讓事情愈發尷尬。
她現在就是這種感受——傅子琛讓她尷尬。
被逼得無奈,唐洛然只好跳出來說話,“我想就算吵得不可開交也於事無補,倒不如聽聽老人家的意見,聽說當年就是他決定的這件事。”
當年若不是被傅老先生撞見他們從一個酒店房間裡走出來,她跟傅子琛說不定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那你也沒有資格說話,給我閉嘴!”傅母抱着雙臂,被層層衣物包裹噩的胸口重重起伏着,像是心有不甘,卻礙於傅老先生的面子而不得不住嘴。
誰知話音剛落,傅子琛就沉聲反駁,“她是我的妻子,請尊重她。”他也是聰明,說話點到即止,既讓傅母無言以對,又不至於得罪自己的生身母親。
傅母一住嘴,客廳頓時安靜下來,若要說聲音,也就只有沉重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又突然被傅老先生沙啞的聲音掩蓋,“不管什麼原因都好,你們都不許離婚。”
“爲什麼?!”
“爲什麼?!”唐洛然跟傅母幾乎是異口同聲,話音剛落,又下意識地對視,心情各不相同,比起傅母的氣急敗壞,唐洛然更多的還是感到無奈。
她已經清楚地明白離婚才能解脫,卻不想離婚成了困難。
“那還用說嗎?若是你們離婚,勢必對傅家聲譽造成影響,更何況——”傅老先生說着,突然噎住,科科兩聲,恰巧此時傭人將熱茶跟點心送了上來,他索性停下,端起描金邊繪牡丹茶杯輕啜一口,才緩過勁來。
放下茶杯,他慢條斯理地把話接下去,“只因爲幾年來沒有生育這種事情就離婚,未免太草率,洛然若是身體沒有問題,遲早有懷上的一天,何必操之過急。”
他說得風淡雲輕,傅母在旁卻聽得火燒眉毛,就差沒拍桌而起。
本還想再反駁對方,卻不想剛要開口,又給如同傀儡一般的傅父搶先說道,“我也覺得沒有必要因爲這種事情離婚,何況現如今像洛然這樣尊敬長輩的孩子已經不多了。”
言下之意,其實就是暗諷他在傅家沒有地位。
被壓制了那麼多年,難得能說一次話,傅父當然想逆着傅母的意思走,好讓他也過把癮——這也是爲什麼傅子琛會臨時讓他從郊區的別墅特地趕回來的原因,他需要壓制母親的對手。
可想而知,傅母氣得咬牙切齒,直接指着丈夫怒罵,“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呢?別忘了你在傅家沒有地位,只不過是義子,能有什麼發言權?”
那她呢?稱其量也不過是傅家已故長子的兒媳婦罷了。
罵戰愈演愈烈,唐洛然至始至終冷眼旁觀,她能感覺到在這裡她就像個外人,根本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也不想要了解。
若要說唯一讓她在意的,也就只有傅子琛灼熱的視線。
一時晃了神,又突然被一聲呵斥給驚醒,唐洛然回過神來,才知是傅老先生在說話,“夠了!本來逼着兒子跟兒媳婦離婚這種事情本來就已經夠羞恥了,你們還吵,就不覺得丟人嗎?”
“就是啊,不覺得丟人嗎?”傅父也跟着重複,硬是把傅母逼到無地自容的境地,她雍容華貴的臉霎時漲得通紅,眼裡噙滿熱淚,“你們!”
驀地,她捂着嘴抽泣起來,一邊細細碎碎地念叨,“自孩子他爸走了之後,我在家裡就沒有一天睡得安穩過,被你們逼着跟個不愛的人稱夫妻也就罷了,現在連兒子的事,都不讓我過問,爸您實在太過分了!”
她一到委屈之時,就一定要提起舊事——當初爲了僞造出傅家沒有了當家人仍然安穩如初的假象,愣是找了個“臨時演員”認作傅家老先生的義子,與傅母結婚。
一開始傅老先生還覺得愧疚,後來提的次數多了,他也見怪不怪了,一不耐煩,索性就打斷她的話,“行了,別哭哭啼啼的!讓後生看笑話。”
“總之離婚這件事,我的態度是不會改變的。”傅母見同情也博不得,索性話鋒一轉,直截了當地表明她的決心——她並不認爲娶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有什麼好。
她說罷,起身就要回房間休息,卻被傅子琛叫住,他的語氣倒是冷靜,“媽,我的態度也不會改變,我不會跟洛然離婚。婚姻是我跟她的事情,請您不要插手。”
“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我也不會同意的。”傅老先生補充道。他撐着沙發把手站起身來,站在身後的傭人旋即遞來檀木柺杖,讓他有所支撐。
幾乎沒有人站在她這邊,傅母心有不甘,又無處宣泄,索性將埋怨的目標對準唐洛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回頭就疾步往樓梯口走。
傅家大宅一直以來也就只有傅母跟傅子雅住,只有舉辦宴會的時候纔會讓傅父回來,傅老先生更是少有出現,平日裡他們都各奔東西,所以此次鬧劇一結束,他們就又驅車離開。
而餘下傅子琛跟唐洛然杵在門口的大理石臺階上,遲遲沒有挪動腳步。經歷了剛剛的鬧劇,他們都有種被抽空力氣的無力感。
“對不起。”傅子琛主動開口打破沉默,他扭頭看向身旁,卻發現唐洛然低着頭,並不在意他的視線,她喃喃,“爲什麼而道歉?”
在這場殘酷角逐中到底是誰對誰錯,其實她已經分不清,或者說他們兩個都是無辜的犧牲品也說不定。不過。這結果不是正合傅子琛的意嗎?說不想離婚不是他麼?怎麼這會兒又南面愁容了?
宛若白玉般精心雕琢的臉龐透着憂鬱,傅子琛緊抿薄脣,將視線收回。
攥緊的拳頭鬆開,小心翼翼地抓住她垂落下來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他抓穩了生怕她掙扎着鬆開,“爲我生活在這樣不自由的家庭道歉,爲你受苦的那五年道歉,還有很多,我還沒有說完。”
所以,就不能給他機會嗎?
“放開。”一字一頓,如同警告,唐洛然雖然冷言冷語,手卻沒有掙扎,她現在渾身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他的手像是有魔力,她甩不開。
毫無疑問,以傅子琛的心性,他一旦抓住就不會放開,“不放。”
莫名覺得無力,唐洛然連生氣都覺得費勁,她已經不再抱有期待,索性也就由着他——將她帶到門口,傅子琛去車庫停車。然後送她回醫院。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
……
恍惚間,唐洛然竟然連到了目的地都不知道,直到傅子琛身體前傾,湊過來替她將安全帶解開,她才突然回過神來,條件反射地將身體往後仰,背部緊貼車墊。
似乎發現了她的緊張,傅子琛收回手,回到原位,他笑得有些無奈,“其實你沒有必要這麼緊張,幾個月我都忍下來了,不會隨便動手的,當然,除非你同意。”
怎麼可能!
“傅子琛。”唐洛然平靜下來,突然喚他,傅子琛立即轉頭,用充滿希望的眼神注視着她,卻不想下一秒又被打回原形,她把話接下去,“放棄我吧。”
“我不要。”任性地迴應,傅子琛收回目光,閉上眼睛,她的聲音被放大。
他執着,然而唐洛然比他還要執着,“我這麼說也是爲你好,我不是說過了我要跟江瀚臣結婚了嗎?還有再過幾天我就要跟他父母見面,所以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暗暗攥緊的拳頭背上青筋暴起,傅子琛咬牙,按捺住心頭涌動,平靜地迴應她,“我說了我不會死心,而你也不會那麼做的。”
爲什麼那麼篤定?
因爲他們過去曾經深深相愛過,只是對方都不知道對方心事不是嗎?
“那隨便你好了,反正我什麼也不記得,如果你願意,就抱着已經老掉牙的記憶幻想吧!再見。”唐洛然突然激動起來,語速飛快地說道,然後將車門一開,下了車。
“砰——”她將車門帶上,轉身,長腿邁開大步離開,抓着包的手自然垂下,又因爲刮過的徹骨冷風而微微顫抖。
而即便是在微小的細節,還是被傅子琛撞見了——她的右手無名指上戴着一枚鑽戒,在慘淡經營的陽光下散發着耀眼的光芒。
那不是他的戒指,而是過去未曾見過的別人的禮物。
可惡!
回過頭來,傅子琛猛捶方向盤,幾次暗響喇叭,掩蓋住響了很久的鈴聲,等喇叭聲停時,鈴聲也停了——那是來自秦肆的來電。
傅子琛並不是沒有察覺到,只是不在意,他索性將關機,隔絕與外界的聯繫。然而那通電話本來要告訴傅子琛的事情是——仇家現在盯緊他了。
由於上次談判不成功,唐洛然跟傅子琛關係也被推向尷尬的境地,只要傅子琛一在唐家,傅母就會轟炸唐洛然的電話,讓她通知傅子琛——現在立刻回錦繡園的別墅陪尹姿。
唐洛然裝作不介意,甚至是冷漠,對他的存在各種挑剔,找盡各種辦法逼走他,情緒也一天比一天不穩定,連唐父最終都不得不勸他,“你還是先回去吧,我可不想我女兒再做傻事了。”
無奈之下,傅子琛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暫時搬離唐家。不過對她依舊殷勤。
讓他離開免不了付出代價,傅子琛剛離開唐家那天,唐洛然難得獨自回家,一回去就跟唐母和唐恬面對面碰上,看着她們得意的笑容,她知道少不了一頓挖苦。
“怎麼不見姐夫?他去哪裡了?”唐恬說着,還裝模作樣地左顧右盼,確定傅子琛不在,她頓時鬆了一口氣——若是傅子琛在,定不會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