聳立在市中心的辦公樓裡,電話鈴聲不停歇,如同修羅場一般的高壓工作,對於傅氏集團的員工來說,根本是家常便飯。
而處在最高的樓層,一層樓中就只設置了首席執行官辦公室裡,氣氛也同樣緊張。
搭乘電梯直達最高層,秦肆沿着走廊徑直往下走,最終停在兩扇大門前,握住鐫刻得相當精緻的把手,另一手擡起來敲了敲門,“傅先生早上好,請問我能進來嗎?”
“進來。”淡定的迴應從裡頭傳來,秦肆立即推開門。
並不急於報告他的發現,因爲他早就猜到,這個時候傅子琛應該正被電話轟炸。
在傅子琛沒有回家的日子裡,傭人會每天打電話跟他報告家裡的情況,守候在別墅周圍的保鏢也會把唐洛然的行蹤告知他。
自然,尹姿的情況也一併落入他耳中。
“我媽來了之後,怎麼對待洛然?”沉聲說道,傅子琛繃着臉,目光沉了下來,顯然已經生氣了。
秦肆走到辦公桌前,將檔案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推到他面前。
握着鋼筆的手並沒有觸碰檔案,傅子琛的注意力全在電話那頭的內容——“夫人被老夫人潑了一臉水,還不斷地責罵,後來夫人被逼無奈,只好自己懲罰自己,才能脫身。”
傭人並不是刻意站在唐洛然身邊,而是事實就是如此,她不過是如實以答。
聽到自己的母親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情,傅子琛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他將鋼筆放下,轉而扶額,再問,“洛然的反應如何?”
“夫人的反應很淡定,雖然有辯駁,但後來也放棄了反駁。”傭人話音剛落,他就迅速掛斷了電話,下意識地想將砸在牆上,但一想到上次壞了的事情,他還是停住了手。
母親到底怎麼搞的?她對唐洛然真的有那麼多怨言?
短暫的沉默不過是爲了理清思緒,傅子琛隨後擡眸,看着隔着一張桌子就站在面前的秦肆,他輕啓薄脣,語氣冷淡,“這是什麼?”
他指的是放在桌子上的檔案。
“這是您之前讓我調查的有關尹小姐跟夫人的資料,以及在發生綁架案那天,她們兩個人各自在做什麼,這些數據是我通過當時在她們身邊的人才得出的結論,準確率有百分之八十。”
也就是說,還是有百分之二十可能是一派胡言。
傅子琛最討厭不確定性,可是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讓事情有點眉目,不然像現在,他一點眉目都沒有,只能自我臆測。
低下頭看着牛皮紙質的檔案袋,傅子琛將手放下來,轉而打開檔案袋。
尹姿靚麗的臉先出現在視線範圍中,以下全是她的基本資料——這些他都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
看似平靜,實際心急火燎地往下翻頁,在尾頁終於發現她當天的行蹤記錄。
早上,據同學說在操場看到她出現。
那時他們還都是高中生,有晨練很正常,但傅子琛被綁架的時間是在中午,所以這條記錄毫無意義。
視線往下挪移,在看到中午的記錄後,他忍不住笑了,但這笑容,卻是冷笑,“你說,一個人有可能同時做兩件事嗎?”
“怎麼突然間這麼問?那當然是不可能的。”秦肆低頭回應。
他也知道不可能。
看着記錄上的文字,他有種脫力感——當天中午,共有三個與她相識的人看到她出現在一間奶茶店中,據說是在等人,結果卻被爽約了,而因此大發脾氣。
而那個時候,他跟那個女孩已經被五花大綁塞進車裡。
尹姿的記錄到此結束,他再往下翻就是唐洛然的記錄,爲了省時間,他跳過基本資料,直接翻到尾頁,而尾頁是一大片的空白,只有中間立着一行字——當天跟隔天都不見蹤影。
捏着紙張的手猛地一顫,即便心裡有數,當看到結果時,傅子琛還是忍不住受到了震撼。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錯了十年之久。
愣愣地看着那一大片空白,傅子琛喃喃,“唐洛然的記錄的準確率也是隻有百分之八十?”
“不,這個可以完全確定。”秦肆如實以答,下一秒他就看到傅子琛冷峻的臉上,突然閃過一絲喜悅,笑意一點點地爬上嘴角。
不過這種短暫的歡喜並不能持續太久,很快就又恢復平靜,他將檔案收回去,把檔案袋遞給秦肆,“把資料都處理了。”
“是。”秦肆接過檔案袋,轉身離開。
待秦肆離開之後,他就立即打電話給傅母——他可沒忘了剛剛從傭人聽到的話。
電話響了一會兒,很快就被傅母接通,親暱地說道,“兒子,怎麼有空打電話回來?工作不忙嗎?有沒有時間照顧自己?”
聽到母親這般擔心自己,他又莫名覺得煩躁。
既然能對自己這麼溫柔,爲何就要對唐洛然那麼刻薄呢?
“媽,我問你,你今天是不是到錦繡園找洛然了?”傅子琛開門見山地發問,他的語氣凝重,並沒有要讓母親矇混過去的意思。
他想知道,母親無故找茬的原因。
電話那頭迎來短暫的沉默,但片刻之後,傅母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不悅,“是唐洛然跟你告狀的嗎?她跟你說什麼了?說我一直在欺負她?”
她的情緒很激動,讓人更加覺得匪夷所思。
“並沒有這回事,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您該告訴我,爲什麼要找洛然麻煩?她最近被尹姿折騰——”餘下的話說不出口,愧疚感不斷涌上心頭。
他現在還不能讓尹姿離開,是因爲尹姿身上還存有很多疑點,他想要知道。
另一方面,畢竟是十年的交情,他沒辦法做到狠心。
只是讓人有些不明白的是,尹姿到底是做了什麼,能讓傅母跟她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攥緊,傅子琛耐心等待母親告訴他答案,“前幾天唐洛然不是被綁架了嗎?聽說你費了不少勁去救她,你知不知道我快擔心死了,孩子他爸已經離開,如果你也走了,讓我往後該怎麼過?”
現在的父親不過是爲了鎮住公司蠢蠢欲動的股東才拉來墊背的傀儡,沒有地位也罷,傅家對他都沒什麼感情,當然,在家宴上還是給足了面子。
“所以你就對唐洛然發脾氣?”傅子琛直擊中心,不給母親一絲矇混過關的機會。
他知道這不是母親第一次找茬,只不過這次她做的真的太過分,他纔出面解決。
畢竟是兒子,他發言,傅母絕不會說不好聽的話,刻意含糊其辭,“還不都是因爲她差點傷害了我的寶貝兒子,我才生氣嘛,現在我還不知道你有沒有受傷呢,如果有的話,我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傅母說得惡狠狠,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她說着,傅子琛就下意識地將目光轉移到右手的手背上方——上面還包着繃帶,因爲傷口太深,到現在都已經快十天了,傷口還是沒完全癒合。
顯然母親還不知道他受傷的消息。
既然如此,那他絕對不能讓她知道。傅子琛攥緊拳頭,注視着繃帶的中心部位,一邊對着電話說道,“媽你就放心吧,我並沒有受傷。”
這是目前,他唯一能爲唐洛然做的事情——就是儘可能讓傅母別找她麻煩。
“是嗎?那就好,不然我真要跟唐洛然搏命了。”傅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不再深究。
在掛斷電話之前,他還特地提醒她,“以後您就不要再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跟洛然碰面,知道嗎?你就讓她好好休息,別再折騰她了。”
傅母雖然不斷嘮叨,但還是乖乖答應。
掛了電話後,傅子琛頓時就有種脫力感,不知爲何他想馬上去找唐洛然,不是等以後,而是現在。
可是沒有任何理由能讓他們見面,更何況他也不是一點直覺都沒有——唐洛然只要一看到他,臉色就會變得很凝重,看上去滿面愁容。
因此,他只能選擇從她身邊逃離。
回過神來,傅子琛嘆了口氣,將背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偏偏在這時,他的電話又響了起來,而且還是尹姿的來電。
按捺住涌上心頭的不耐,傅子琛接通電話,故作從容地問道,“怎麼有空打電話過來?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在休息嗎?”
“子琛啊,你什麼時候要跟唐洛然離婚,給我個確切的消息吧。”電話那頭的語氣咄咄逼人。
他根本就沒想過要離婚。
傅子琛的腦海裡只有這個想法,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想。
就當做壞了,他直接將電話掛斷,然後關機。
把放在抽屜裡,鎖上,傅子琛站起身來,推開辦公椅,走到角落的三腳架前,將毛呢大衣取下穿上,在不經意間,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此時窗外開始下雪。
他聽說大雪初臨,就應該跟愛人抱在一起,待在家裡,靜靜地等待冬夜過去。
可是眼下唐洛然不可能明白他的心情,他也是,所有心緒都還渾濁不清。
所以這個時候只適合喝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