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黃色的陽光緩緩地爬上牀頭,暖意將她叫醒。
睜開眼睛,唐洛然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回想起昨天晚上尹姿的種種舉動——對她大吼大叫也就罷了,還變本加厲地往她身上摔東西。
而這樣的日子,持續到現在已經一個星期了。
她好累。
可是沒辦法,唐洛然還是得強打精神,起身下牀,她一擡眸,目光就落在滿地物品,還有被弄得凌亂的梳妝檯。
這也是尹姿昨天晚上弄亂的,因爲昨晚傅子琛沒有回來,所以她愈發猖狂。
這幾天都沒看到傅子琛出現。
能看到他的方式,就只能通過商業報紙跟電視臺——他始終穿着一身標緻的西裝,外披毛呢大衣,說話時面無表情,精緻的面容如同完美的藝術品。
在空閒下來的時間裡,唐洛然還是會打開電視,看看他的模樣。
現在,她在洗漱過後,第一件事也是打開電視,果不其然,傅子琛接受了某個電視臺的採訪又再一次被轉播。
電視上的他看着鏡頭,在她看來就好像在看着他她。
“最近關於您的新聞可真多呢,不管是傅氏集團的成功經營,還是您家室的曝光,都賺足了眼球,請問您對這次曝光有什麼想法呢?”主持人用官腔說話,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臉上。
一般這種問及跟工作無關的話題,他從來不會回答。
但是這次不同以往,傅子琛雖皺了眉頭,但在整理微微生了褶皺的領子後,他還是選擇回答問題,語氣相當鎮定,“我沒有意見,反正公衆遲早要知道真相。”
本想關掉電視,卻因爲他的這句話,而讓唐洛然頓住了。
將電視機遙控器放下,唐洛然坐下來,緊盯電視機中的帥氣身影,耳邊傳來主持人諂媚的聲音,正好提出她的疑惑,“那麼您對尹姿又是怎麼想的呢?她可是國際超模,無數人眼中的國民女神跟夢中情人。”
在江城,尹姿作爲超模的地位要遠超國內的一線女星,她的名字可以說是家喻戶曉。
就因如此,這次出了這種醜聞,纔會引起這麼大的轟動。
主持人話音剛落,笑容就僵在臉上,因爲傅子琛完全不給她面子,驀地站起身來,將手收進毛呢大衣的外側口袋中,他輕啓薄脣,淡定地吐出兩個字,“秦肆。”
跟以往一樣的場景,站在沙發後的秦肆立即走到跟前來,禮貌性地點頭,用不冷不熱的語氣阻止主持人把話接下去,“由於您不遵守約定,我方隨時能夠終止談話。”
接受電視臺的採訪,不過是爲了工作,除此之外,任何有關私人的事情,都不在他的回答範圍內。
這就是他答應採訪的前提。
電視臺的採訪因此終止,唐洛然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了,她將背往後一靠,仰着臉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腦海裡全是傅子琛的身影。
他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
難不成就這樣拖着她?
一時失了神,唐洛然忘了時間在不停流逝,直到樓下突然傳來鐘鳴——提醒現在已經九點鐘。
唐洛然趕緊站起身,將風衣往身上一套,就快步離開房間。
一走出走廊,她就頓住腳步,確定樓下並沒有傳來尹姿的聲音,唐洛然才鬆了一口氣,邁開長腿下樓。
她現在是儘量避開見面,免得又要被使喚。
踏在鋪了波斯地毯的臺階上,發出悶響,唐洛然一出現,在大廳負責打掃的傭人立即向她鞠躬,問好,“夫人早上好,請問有何吩咐?”
“替我準備一份早餐吧,我吃了早餐再走。”點了點頭,唐洛然面無表情地吩咐,她踏下最後一個臺階,旋即拐彎朝着左側走廊進發——那裡通往食廳。
以往傭人會直接點頭,今天卻有些反常,遲疑地看着唐洛然,一邊應和,“是……”
怎麼了嗎?
想問,又覺得麻煩,她想大概是尹姿就在食廳裡,所以傭人纔會這種態度。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只要這麼想着,她就不會那麼難受,不再深究,拐彎,往食廳走去。
……
兩扇緊閉的大門前守着兩個待命的傭人,見唐洛然來,她們立即低頭,並伸手推開門。
而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不是奢華的裝飾,而是坐在長桌頂端的傅母。
雍容華貴的身影隱匿在桌子後,套着深紫色蕾絲手套的手握着刀叉,在看到唐洛然的時候,她的手頓住。
“你終於來了呀。”傅母嫣然一笑,皺紋堆在眼角。
唐洛然下意識地往後退,但又覺得這樣做太傻,她只能往裡走。
在旁邊坐下,她愣愣地看着擺在桌子上當作裝飾的花,還有點亮的燭光——室內沒有開燈,只有燭光在閃爍,因此給人一種神秘的緊張感。
“媽,早上好,您怎麼來了呢?”唐洛然皺着眉頭,明明心裡很不舒服,但她還得強顏歡笑。
傅母放下刀叉,慢悠悠地擡眸,神態帶着慵懶,“怎麼?你不樂意看到我?”
處處都要挑刺,這就是她的風格。
吞嚥唾沫,唐洛然將手放下,她沒辦法再露出笑容,將目光從傅母臉上挪開,她淡然迴應,“您多想了,您願意來,子琛一定很高興,需要我打電話叫他回來嗎?”
說話的空檔,傭人已經將早餐遞上來,唐洛然索性拿起刀叉,埋頭用餐。
短暫的沉默讓氣氛僵了起來,一頓好飯吃得唐洛然胃疼,她擡起頭,端起手邊的高腳杯,喝了口水,耳邊隨之響起傅母沉穩的聲音,“那你呢?不歡迎嗎?”
“您在說什麼呢?我自然歡迎。”說着違心的話,唐洛然忍不住苦笑,苦澀涌上心頭。
在傅家這五年來,她遭受了傅家人無數白眼,她早就刀槍不入。
這都是他們逼她的。
明顯跟真實想法相悖的話自然得不到認可,傅母冷笑,突然喊了她一句,“洛然。”
“嗯——”唐洛然下意識地擡頭,誰知道擡起頭看到的不是那張能明顯看出歲月痕跡的雍容華貴的臉,而是朝着她的臉潑過來的水。
綻放的水花衝着她的臉潑過來,唐洛然根本沒反應過來,一個閃躲不及,被潑了一臉。
水滴順着臉頰滑到下巴,再滴落在鎖骨上,水雖非冷得刺骨,但卻讓唐洛然冷到腳底板。
她站起身來,垂落的手攥緊,一字一頓地問道,“您這是在做什麼?”
傅母也不甘示弱,站起身來,一拍桌子,堆砌着皺紋的臉變得猙獰,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很是憤怒,“我只不過是看不過你這副神氣的模樣,還有,我這麼做也是爲了給你點教訓,聽說這一個星期來,你都在欺負尹姿,是這樣嗎?”
突然話鋒一轉,扯到尹姿身上。
攥緊的拳頭驀地鬆開,唐洛然突然覺得好笑,虧她還以爲發生了什麼事,原來就爲了這種理由,就潑了她一臉,連領子都溼透。
之前還沒有印象,現在她才恍然想起,傅母跟尹姿簡直是一模一樣——一樣地囂張任性。
“不管是不是,這跟您一點關係都沒有吧?請問您又是以什麼樣的姿態來這樣對待我呢?難道說來這裡就是爲了來懲罰我嗎?這樣您就能覺得心情舒暢?”唐洛然心如死灰,說話的語氣並不激動。
她覺得委屈,可是沒有辦法。
只能讓傅母伸手戳着她的額頭,毫不客氣地對她指指點點,“我就是看不慣你這五年來毫無所出,居然還能心安理得地待在傅家,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啊?就那麼想要傅家的名譽跟財產來包裹住你醜陋的外在嗎?”
充滿惡意的語言如同針尖一般狠狠地紮在唐洛然的心上。
奇怪的是,已經不覺得痛了,大概是已經習慣了?
“終於說出心裡話了,您應該覺得很痛快吧,那我可以離開了嗎?還有,請您相信我,在隨後不久,我就會送您一份禮物,那是您一直想要的東西。”唐洛然輕笑着,一手端起放在手邊的高腳杯,舉到腦袋上,將高腳杯反過來,冷水傾瀉而下,她的臉滿是水漬。
唯有這樣,才能掩飾從眼眶中滑落的眼淚。
傅母無言以對,她還是覺得不夠解氣,可唐洛然早就棄了早餐,轉身就走,不管她在後頭罵什麼,唐洛然都決不回頭頂嘴。
走出走廊後,唐洛然完全忘了此刻的處境,頂着這一臉水就要去上班,好在傭人及時提醒她,並給她準備了乾毛巾的吹風機。
一番處理過後,她看上去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唐洛然驀地笑了,笑着笑着,她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她終歸是個不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