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傷口就一定要說,爲什麼要藏着呢?還好他們沒有刺中要害,不然——”唐洛然沒有接着說下去,她不想想象那種畫面,現在對她來說,就已經夠讓她心疼。
她想給他包紮,卻沒有帶着醫藥用品,好在車裡有醫藥箱,她用碘酒爲他消毒,確定傷口的深度還不需要縫針,她便給傷口上了藥,用繃帶包紮起來。
在被藥物刺激時,他不過發出輕微的悶哼,都被唐洛然注意到,她放慢語氣,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不用擔心。”
那語氣,好像他纔是這場綁架中的受害者。
看着她低着頭爲他纏上繃帶,披肩長髮垂在空中,擋住了她的臉頰,她的聲音很溫柔,說話也很有耐心,包紮完成,她立即擡起頭來,對他露出了恬淡的笑容。
那一刻,他就知道唐洛然是當年救下他的那個女孩。
爲何他這麼晚纔看出來?
不過早在十年前,他跟尹姿交往,並通過尹姿跟她相識的時候,他就已經對她抱有好感,只是那時覺得她讓人捉摸不透,又加上尹姿在旁,時刻提醒着他那件事,所以他一直都在抑制心裡頭的衝動。
如今一切都已經真相大白,即便她爲了特殊目的接近他,他對她的心情還是沒有變化。
尋思着,傅子琛突然被莫名涌上心頭的情緒佔據整個內心,他毫不猶豫地展開雙臂,伸手抱住了唐洛然,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他一字一頓地告訴她,“如果害怕的話,你可以哭的。”
一句話,就讓她繃不住眼淚,再次決堤。
雖然覺得這樣做不對,但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伸手回抱他,緊緊貼着他,在他的懷裡失聲痛哭。
在所有處在黑暗的時間裡,她的腦海裡全都是他的模樣。
而在所有急於接觸黑暗的日子裡,傅子琛的心裡一直都有她存在。
這種感情並不是從最近開始,而是從十年前的一次對視,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
“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傅子琛笑言,他擡起手拍了拍唐洛然的頭,十分親暱的動作令唐洛然如夢初醒,猛地將他推開,往後一退。
眼角還帶着淚水,她低頭輕拭,一邊暗自懊惱剛剛的失態。
低下頭,滿是心疼地掃了傅子琛手上的傷,她伸手輕輕撫住,喃喃道,“傷口有點深,可能要留疤。”
“沒關係。”傅子琛柔聲細語,難得如此溫柔。
唐洛然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將手抽回,正過身直視前方,路邊林立的綠樹在兩旁穿梭,前方的路一點點明朗,她卻皺了眉頭。
這不是回錦繡園的路段嗎?
“我們現在要回家?”唐洛然皺着眉頭輕問,垂落在皮墊上的手攥緊。
回去就意味着又要面對尹姿,光是想象都覺得頭疼。
從不悅的語氣中能依稀聽出一絲火藥味,傅子琛知道她不想回去面對尹姿,說實在的,他也不想。
既然如此,那不如遂了她的願,如何?
不動聲色地伸手握住她擱在皮墊上的手,傅子琛握得很緊,根本就不給她掙扎的機會。
因爲怕觸碰到他的傷口,唐洛然也不敢掙扎,轉頭看向他,她頗爲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如果你覺得爲難的話,我也不是一定不願意回去……回去也行。”
這算是妥協嗎?
沒想到她也會有跟他服軟的時候,傅子琛差點沒憋住笑——不知爲何他現在總想笑,或許因爲她還活着,又或許是因爲他對自己的感情有了自覺。
“不回去了,你不是在外頭租了間公寓嗎?回你公寓吧。”他給出了確切的答案,倒讓唐洛然始料未及。
都已經做好了傅子琛會強行要她回家的準備,卻不想等到的是這樣溫柔的答案。
他怎麼了?
不管怎樣,唐洛然鬆了一口氣,她讓秦肆打轉方向盤,轉彎進入一條林蔭小道。
……
“噠噠——”高跟鞋跟皮鞋踏在地板上發出交錯的清脆聲響,唐洛然按下電梯門邊發亮的按鍵,轉頭對傅子琛說道,“還好晚上沒那麼多人,不然看到我們這副模樣,鐵定要誤會。”
畢竟她渾身是血,而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但傅子琛完全誤會了她的話,還以爲她是在擔心緋聞,直截了當地迴應道,“不用擔心,我想我們的關係也差不多暴露了,我也不打算隱瞞下去。”
“嗯?”唐洛然歪頭,疑惑地看着他,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在指什麼。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電梯門就搶先敞開,裡頭無人,而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傅子琛拉過唐洛然的手,快步走進電梯中,並按下關門鍵。
他不想兩個人獨處的時間被任何人打擾。
偏生唐洛然不瞭解他的心思,在電梯緩緩上升的同時,她突然想起還沒聯繫江瀚臣,身上又沒帶,只得轉頭問傅子琛,“你能把借我嗎?我離開的時候副院長他們一定很擔心。”
副院長是指江瀚臣?
劍眉微皺,傅子琛輕啓薄脣,冷淡地迴應她,“我已經讓秦肆把後續工作處理了,他們自然也會得到安置,你不用擔心。”
他的眼神突然間透着一絲寒意,令唐洛然下意識地往旁退了一步。
只不過一個眼神,她就意識到了他們之間應該有的距離。
電梯內的氣氛變得尷尬,好在電梯停住,門向兩邊敞開,唐洛然搶先一步快步走出電梯,傅子琛則緊跟其後。
趁着她不在意,傅子琛伸手握住她垂落的手。
溫熱的觸感讓他心安。
一個樓層有四個住戶,唐洛然的公寓在電梯的旁邊,她拐個彎就抵達目的地,動作嫺熟地掏出鑰匙開門,“咔嚓——”門應聲打開。
“這裡不比家裡寬敞豪華,你就湊合着吧。”說着,唐洛然在玄關換了鞋,就快步穿過客廳,往走廊裡走。
傅子琛想跟上,奈何裡頭傳來了關門的聲響。
無奈之下,他只能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環顧四周——這裡雖然陌生,但到處都充滿唐洛然的氣息,所有裝飾都富有她的個人風格。
仔細回想,她很多方面都跟當年的女孩很像。
恍惚中,口袋中的突然響了起來,傅子琛眼裡閃過一絲不悅,然而他還是掏出——警察局打來的電話。
接通,將貼在耳邊,他緊抿嘴角。
“您好,逮捕的犯人我們已經審問過,他們並非真兇,但犯人不肯鬆口透露幕後主使,警局也只能按照法律處置。”電話那頭畢恭畢敬地向他做報告。
一早就猜到會是如此,傅子琛一點都不驚訝。
他挑眉,薄脣輕啓,淡然迴應,“然後呢?”
他知道若只是爲了這點小事,對方不會大費周章地打電話過來通知,秦肆也不會放任對方這麼做。
所以,一定有需要他知道的事情。
“這個……”對方有所遲疑,然而最後還是實話實說,“警隊在隨後的搜查中發現了兩名屍體,經調查是犯罪團伙的共犯,經過調查,我們在兇器上發現了唐小姐的指紋。”
也就是說,唐洛然成了第一犯罪嫌疑人。
“歹徒綁架洛然,她進行正當防衛,這是正常的吧?希望你們能調查清楚,期待你們的好消息。”傅子琛沉聲說道,語氣不容一絲怠慢。
在掛斷電話前,他還不忘提醒局裡的人,“還有,叫她傅太太,她是我夫人。”
一句話,就足以解釋了一切。
不等對方迴應,傅子琛掛斷電話,旋即打給秦肆,劈頭蓋臉地吩咐秦肆,“你把所有能夠證明洛然是正當防衛的證據提交給警方,屆時若是審判結果出錯,不管任何手段,都別讓她扯上一點罪名。”
雷厲風行地下達命令,待秦肆答應,傅子琛便掛斷了電話。
客廳一下又安靜下來,他把往旁邊一丟,將手搭在沙發上,稍一垂下眼簾,就能看到他手腕上經過包紮後的傷口——袖口已經被掀開,露出厚厚的繃帶,繃帶上還帶着淺淺的血跡。
許是剛剛抓她的時候太用力,纔不小心扯動了傷口。
掩不住涌上來的笑意,勾起嘴角,傅子琛淺笑,眉目間都帶着溫柔。
“警局那邊來電話了嗎?說我殺了人的事情。”一道冷靜的聲響突然闖入耳中,傅子琛下意識地擡頭循聲望去——唐洛然靠在走廊邊上,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她身着浴袍,帶子鬆鬆垮垮地掛在腰上,溼漉漉的頭髮還往下滴水,顯然剛從浴室走出來。
褪去了滿身血紅,暴露在袖子外的手臂白皙柔嫩。
盯着她的手臂半響,傅子琛擡起頭看她,勾起嘴角,淺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不公的審判——我也要洗漱了,浴室在哪裡?”
“在我房間,我已經把浴袍給你準備好了,你的衣服我再打電話讓人拿去幹洗,明天就能換上了。”唐洛然說着,指了指身後左側的房間。
割破他們動脈的時候,她什麼都沒想,包括現在,她也沒覺得自己是對還是錯。
只是聽到傅子琛說她會沒事,她很安心。
……
待傅子琛進去之後,唐洛然纔跟着回了房間。
她走到梳妝檯前坐下,將頭髮吹乾,恍惚中才想起她忘了提醒傅子琛——由於客房沒來得及收拾,所以他只能勉爲其難地跟她睡在一屋。
當然,如果他介意,他可以睡客廳的沙發。
溼漉漉的頭髮漸漸變得柔軟,唐洛然把吹風機關了,噪聲停了下來,空氣中響徹的是從浴室裡流出來的窸窸窣窣的流水聲。
她起身走到浴室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傅子琛,你聽得到嗎?”
沒有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