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昊……應昊……”
“怎?”
就是她如此直呼他的名諱,他低頭看着她乖巧地蜷在桌上,一雙迷濛又晶亮的黑珍珠好像在偷偷看着他,又好像只是透過他看着他身後,他不但不介意,語氣裡更透着一絲自己都沒能意識到的寵溺。如果不看她的外貌和那該死的身份,她的性子也挺討他歡心的吧?
她真的不像尋常女子。說她粗魯,卻更像是直爽不拘小節。她有着些小聰明,喝醉酒後卻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天真爛漫纔是真。就是他心中的佳人,他又怎麼看不出,當他的面是一套,背地裡恐怕又是一副心腸。但佳人長得美啊,只要對他好,跟了他,早晚要入宮的,太善良本就不行,面上大方知書達理,心裡謹慎有些計較才最好,已經很完美了不是嗎?
他心裡最是清楚,與其說他對佳人深愛入骨,只是覺得她是個合適他的女人,才做足了該對待她的樣子。就是佳人,每次一副深情凝望他的樣子,那眼裡,真愛又有幾分?
身在帝王家,他早已看透人心。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做。做得合他心意就好。佳人聰明,既然想入皇家,做他的女人,日後,他爲人中龍,她便爲女中鳳,她看好他的。對他,她從來都是拿捏有度,哄得他心裡十分舒坦,不曾有一次觸怒他。就是今日真有事一時不能赴約,只能派了丫鬟來說,那丫鬟也是個伶俐的,實際上哄了他不少好話,面子上也不會落下他一點來,是在他可容忍的範疇內。
佳人真的已經做得很完美了。只是,他爲何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麼?
一杯又入口,他低頭看她,冷酒入心肺卻是溫熱的,就像她在他眼中,本是萬般嫌惡,但多看幾眼,卻又心生歡喜。他搖了搖頭,他不是拿她當成個女人喜歡了。他只是……
他又搖了搖頭,何必自己在心中對自己解釋那麼多呢?
他和她本就有着一紙婚約。他之所以厭惡她,就是因爲看她的身份,他終將爲了顧全大局也要應了這門婚事。與其討厭她,日後卻要擡頭不見低頭見。瞧着此刻的她,他想,若果往後她也能都這般乖巧,要他拿她當成只貓兒一般寵着也不是不可。拿她當女人看實在是入不得他的眼,當成寵物看就不同了。對,就像是一隻討主人歡心的貓兒,只要她一直乖乖的。
就是她這般性子,真的沒有人敢這麼對過他。他卻不得不承認,反倒讓他心動。她惹他生氣,仔細想想,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氣過後,也成了開心。就像她直白地說他,“一個大男人卻要跟她這女孩兒家搶首飾”,她不怕說出來頂撞他,本來這句話也不無道理。哪像是別人,他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卻又有誰敢拿着道理忤逆他?
當然,如果當着許多人的面,他也是不允許有這種事情發生的。但如果是私底下,他幾曾也是期待過,能有個不怕忠言逆耳的人在身邊。今日他算微服出巡,她也算是第一個圓了他心中那期待?是當時身邊人多,他慣了,一時還是放不下那皇子的架子罷了。他都說了那許多羞辱她的話,想來是他更過分了。
她倒也不是個記仇的小女人。
她大方地贊他,沒有那阿諛奉承的勁兒,他仔細想想,心裡更是歡喜,知她就真是贊他。哪怕她剛剛也是道出了他的身份,但他就是知道,她贊他不是看他的身份,不似旁人那假惺惺的。
“應昊……”
“恩?”
“嘿嘿……之前的事就一筆勾銷吧?”
“恩。”
“嘿嘿……其實你的性子也挺討人喜歡的。”
“哦?”語氣隱含了些竊喜和期待,期待着她細說說,他的性子怎麼討人喜歡了?
她卻不如他的意,道:“那那,雖然你之前跟我搶首飾,挺小氣的,明明你個大男人又不要戴首飾的。不過知你是爲了給心中的人兒買,我這樣貌,確實也是不如給美人兒戴了那好看的木釵。唉――我戴着確實不會好看了。”
他聽她說着,忽然皺眉。爲了送給佳人,他從她那強搶來的木釵還揣在胸間。他是忽然聽不得她如此自貶?還是氣自己悉心準備了,佳人卻不現身,首飾還沒能送出?或者,她說他小氣?他眼一眯。
哼!這裡沒別人,就讓她再說一次吧。這次是他這個大男人對她這個女孩家小氣了些,他認了。他眯起的眼又如月牙般彎了彎。
“你真喜歡這木釵?”他探手入懷,忽然想,既然佳人不來,這木釵乾脆便送給她。雖然坑了他五百兩,但本也就是個稀疏平平不值錢的木釵。下次他再給佳人買更好的。
但目光一轉,他又看到了她髮髻間那枚“更好的”。
“怎麼?我喜歡,你要送還給我不成?”不是他不經意,是她又故意低了低頭讓他看見,“不要啦,我已經有更好的了!”黑珍珠又晶晶亮地斜睨着他,眼裡好不得意。
他哭笑不得,手又默默地鬆脫了出來。她都不想要了,他又何必送她。
“那……應昊,我說你的性子可愛,是因爲……”她頓了頓,他已經又豎起了耳朵,她卻突然話鋒一轉,問道,“應昊,我問你,你們皇子都像是你這脾氣嗎?”
“恩?”他有些失望,也有些不解。
“就是……就是……就是容不得人觸犯你們這些皇室血脈的龍威啊!脾氣可大着呢。你先頭就是。”她一噘嘴,斜了他一眼,忽又正臉看他,笑道,“嘿嘿,現在就不同啦。現在的你性子可好了。我這麼鬧你,你都一點不會生氣的。就是知道你那皇子身份,我才覺得你私下裡的性子更討人喜歡。其實挺大方的。”
喲!他眼睛一眯,仔細看了看她。丫丫的終於發現自己走錯房間了?
嘖嘖!不是。
“咦?酒空了?來人啊!繼續上酒啊!”她又倒酒,卻發現酒瓶空了,想也不想地大聲呼叫道,儼然還是一副包間主人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