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崬閏到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後。
小胡那輛車除了乾淨,並沒有別的亮眼之處,廉價,平庸。
在寸土寸金的帝都,顯然很不夠看。
所以陸崬閏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停車場,在停車場管理員一臉嫌棄的目光中停好了車。
他很少出來閒逛,到帝大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所以一路導航,七拐八拐的才找到了到帝大的路。
胡安已經在保安室等的快睡着,還沒見到類似陸家人的身影。
“老張,我先回去了。”胡安懶洋洋的起身,伸了個懶腰。
他平日裡無事,就喜歡到各個保安室和他們嘮嘮嗑。
他一個孤家寡人,閒來無事,自然還是想有人陪自己說說話的。
保安老張擺擺手,讓他快走,一臉的嫌棄。
每次到他這兒來,都會偷摸着喝幾口,然後別人一聞到酒味,就說是他喝的。
他已經替胡安背過好幾次鍋了!
雖然罰款胡安事後都給他加倍補上,但要是他再被發現,可就要捲鋪蓋走人了!
所以他此時十分嫌棄,巴不得胡安快點走。
但也只是開玩笑。
胡安酒量其實不好,但就好那麼一口,所以不過喝了兩杯,他此時的腳步就已經有些虛浮,整個身子搖搖晃晃的,扶着門框走出了保安室。
帝大幾乎人人都知道,核學院的教授中有個酒鬼,就是胡禿子。
因爲胡安除了一些重要的項目會參與和指導,其他時候壓根兒就用不着他出場。
他是核學院的招牌,也是帝大的招牌。
此時路過的學生看到胡安從保安室出來,加上有些搖晃的腳步,就知道他又去幹什麼壞事了。
大家都習慣了他這個樣子,也不會覺得反感。
因爲胡安喝醉了並不會撒潑,也不會說胡話,脾氣反而比平日裡清醒的時候好很多。
還有膽大的學生上前,問需不需要送他回去,都被胡安大聲呵斥了回去。
“老頭子我是那麼容易喝醉的人嗎?開玩笑!”胡安搖搖晃晃的走到一旁大樹下站着,還能擋住些陽光。
陸崬閏走到校門口的時候,胡安正靠在大樹假寐。
陸崬閏那張臉,很容易吸引到別人的目光。
他長相硬朗,眉目間帶着凌厲,眼眸中不時閃過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
但此時那一身打扮,和那張臉拼湊在一起,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怪異。
陸崬閏看了眼學校內,見有學生正在打量着他,收回目光,看向不遠處的保安室。
他覺得自己還是先問問,若是在這裡一直站着,指不定會惹來多少目光。
若是袁灲跑來接他,到時候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你好,請問貴校的校長室怎麼走?”陸崬閏走到保安室,敲了敲玻璃窗,禮貌的問道。
帝大這兩年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屬實有些陌生。
所以還是問一下穩妥一些。
老張起身,打開保安室的門,走出去。
“請問先生有什麼事?”雖然老張是走後門進的帝大,但還算負責,脾氣也好。
雖然他看到了陸崬閏腳上拿雙廉價的夾腳涼鞋,也聞到了他身上衣服散發出來的味道,但臉上並沒有絲毫的嫌棄。
“我約了袁校長。”陸崬閏的聲音渾厚,低沉,有磁性。
那張臉雖然能看出歲月的痕跡,但依舊俊朗。
即使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也沒辦法遮蓋住自身的氣質。
老張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身正氣,相貌堂堂。
此時聽到他說約了袁灲,老張絲毫沒有懷疑,指了指東邊。
“袁校長的辦公室在那邊,直走,左拐,就會看到一棟教師辦公樓,他的辦公室在最頂樓。”
陸崬閏禮貌的道謝,往那個方向走去。
而這一切,都落在了還沒走遠的胡安眼裡。
他雖然老了,但耳朵還沒背。
剛纔陸崬閏問路和老張說的話,一字不落的都進了他的耳朵。
陸崬閏步伐穩健,走的十分端正,胡安觀察着他的腳步,走向他。
前邊突然出現一個人,陸崬閏下意識的止住腳步,看向來人。
老人正用一雙飽含風霜的眼眸看着他,帶着打量。
陸崬閏扯了扯網上爬的短袖衣襬,沉聲問道:“老先生,有事嗎?”
他長相偏硬朗,再加上以往在部隊日曬雨淋,所以皮膚呈小麥色。
他很少笑,所以即使語氣還算溫和,但那張臉怎麼看都會覺得有些嚴肅。
胡安狐疑的打量着他,他總覺得眼前的人十分眼熟,但要說在哪裡見過,他又想不起來。
帝都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多他都見過,但眼前的男人穿着打扮上一看就是家庭條件不好的那種。
雖然氣質與長相確實出衆,但那雙夾腳涼鞋,實在是太礙眼了。
“你找袁灲?”胡安故意板着個臉,有些嚴肅的問道。
一張嘴,一大股酒氣就飄散了出來,陸崬閏下意識的皺眉,不過很快就舒展開來。
他並沒有被胡安那頗有些威嚴的氣勢嚇到,嘴角微揚,點頭。
胡安狐疑的眼神並沒有收斂,只是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
沒聽到身後有動靜,轉過身見陸崬閏還站在原地,不由有些不悅的說道:“你不是要找袁灲嗎,跟着我。”
陸崬閏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跟了上去。
見他跟上來,胡安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陸家到底派了個什麼人過來,怎麼穿的如此落魄!
唉,看來陸家是真的落魄了。
實驗室裡的三人,茶都已經喝完了兩壺。
陸枋的耐心隱隱開始躁動。
袁灲偷摸着看了她一眼,見她眉眼間浮起一抹煩躁,就知道她沒耐心等了。
“應該快到了,我去看看。”急忙起身,走向門口。
若是再待下去,指不定陸枋會拿他撒氣。
袁灲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胡安帶着一個人走了過來。
定眼一看,眼裡滿是驚訝。
這...是陸司令?
他記得陸崬閏的長相,畢竟是他們帝大最大的支持者。
可...什麼時候陸家那麼窮了?
袁灲幾個大步走過去。
胡安見他過來,立馬冷哼一聲。
讓他在外面曬了那麼久的太陽,就爲了接這麼個玩意兒。
他還以爲要來的至少是陸家旁支那幾位中的一位,要不然袁灲怎麼可能那副態度。
袁灲急哄哄的走過來,就在胡安準備傲嬌的數落他兩句時,卻見他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帶起一陣風。
“陸...陸先生。”袁灲誠惶誠恐的走到陸崬閏面前,準備像往常一樣叫,但想到胡安還在,急忙改了口。
陸崬閏面無表情的頷首,沒說話,不過眼神在袁灲的身後掃了一圈。
袁灲見他這樣,就知道他在找誰。
“陸先生,人在裡面。”
陸崬閏收起視線,眼神有些複雜。
他突然有些緊張,不敢進去。
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拳頭,鬆開,然後又攥的緊緊的。
雖然袁灲和胡安都沒察覺到他的異樣,但陸崬閏覺得自己怎麼都邁不動腳。
門內,或許是他的女兒,失蹤二十二年的女兒。
剛出生沒多久,他就離開了她,再回來的時候,就徹底的弄丟了她。
現在他怎麼有臉去見她......
陸崬閏有些猶豫了,腳釘在原地,一動不動。
胡安扯過袁灲,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那人什麼情況?”
袁灲皺眉,低聲冷喝:“你又給老子偷偷喝酒了!”
胡安猛的想起什麼,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搖頭。
然後鬆開手拍在袁灲肩上:“別給老子岔開話題,我問你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
胡安的聲音不算小,恰巧能讓陸崬閏聽得清清楚楚。
袁灲緊張的捂住他的嘴,警告的瞪了他一眼,然後走到陸崬閏身邊。
“陸先生,我們進去吧。”再不進去,那位小姑奶奶估計發飆了。
而且這裡還有個嘴把不住門的,萬一一會兒再說個什麼,得罪了陸崬閏,那他只能以死謝罪了!
陸崬閏沉了沉眸子,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擡腳,走向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