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山同意了他的要求,關照駐縣辦主任熊卜佑抽調人手在潤世堂周圍和縣城各城門口嚴密監視,保護萱春的安全。他還和艾貝貝談過,她的孕檢工作由總醫院派人上門做。
有辦公廳的照料,萱春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劉三對此還是放心的,唯獨感到痛苦的是得很久看不到她了――正如所有開始於肉體的關係,日子久了,總是會產生感情。何況萱春性溫柔體貼,現在又懷了自己的孩子。而他離開臨高的時候是這麼匆忙,只去見了她一面,坐了不到半小時就走了……劉三站在艉樓甲板上,抽着雪茄――他原本是不抽菸的,現在是以抽菸來消愁,雪茄不吸入肺部,危害性小些――眺望着錢塘江兩岸的風景。
劉三悶悶不樂的抽着雪茄發悶的時候,船上的人時刻注意着江面上的狀況。二天前,錢水協帶得小隊在鱉子門擊潰了幾百官兵和鄉勇的混合隊伍。這次勝利極大的震撼了海門衛的官兵。使得他們沒費什麼氣力就通過了乍浦峽,深入錢塘江內河。
期間官軍水師的船隻曾經窺視過,顯然對手們認爲很難取勝,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海天號在江面上就十分安全。儘管錢塘江的江面十分的寬闊,也不管海天號的火力有多強,水兵們如何訓練有素,在江面上它還是無法有效對付數量上具有優勢的敵人的。
李子平在這裡並不打算久待,他的目的是勘探錢塘江的航行和江口的防禦狀況,現在他的目的已經大致達到。錢塘江從海門到杭州的江面上,海軍設想的船隻從海上直接航行到杭州是完全有可能性的――前提是船長必須有完善的錢塘江的航道圖。而這正是柳正等人這幾天忙碌的事情。小發艇運載着勘探隊員和測量儀器在江面上不斷的巡弋,濃濃的黑煙和蒸汽機的“噗噗”聲吸引了大量好奇的閒人。
劉三盤算着回去之後得申請一套新的公寓,萱春總不能永遠住在楊家,自己也不能總躲在農場的藥圃裡――儘管那裡有他的一間宿舍。
但是一想到烏雲花和他一樣住在百仞新城,他就覺得很不安。她的性格他可太瞭解了――也許大多數時候她都很正常,但是忽然之間毫無徵兆的爆發出來就會很恐怖。劉三毫不懷疑這次要不是辦公廳事先安排了小葉守候,自己吃烏雲花一劍的可能性很大。
正在煩惱的時候,忽然看到從鳳山門方向划來了一艘小船。這立刻引起了瞭望員的注意,自從海天號到了錢塘江上,這一帶的民船差不多全部消失了。
在附近巡邏的划艇立刻過去攔截盤查,過了一會,小艇又朝着海天號劃了過來。靠在海天號的船舷旁,船舷上掛着攀爬用的繩網。
劉三注意到小艇上的人全是明人的裝束,心想大約是本地官府派來的使者。他對此不怎麼感興趣,正要把注意力投向其他地方,忽然發現上到甲板上的人面孔很是熟悉,幾秒鐘之後他忽然醒悟過來――這不是趙引弓麼!趙引弓出發前,從潤世堂採購了一大批的藥物,具體的藥品種類和數量都是劉三經手幫忙配置的。
趙引弓在杭州他是知道的,但是沒想到這位情報站的頭目居然就此大模大樣的上了船。看他那副氣度不凡的摸樣,倒還真有點大明土豪劣紳的派頭。
他和他的小小代表團立刻被分開,趙引弓被單獨的迎進了艉艙,李子平正在艙室內等他。
“你怎麼成了大明的談判代表了?”李子平笑着站起來和他握手,“最近過得應該不錯吧?”
“我開得是澳洲式的書坊,賣得是澳洲書,玩得是澳洲範。人家當然認爲我是澳洲通了。”趙引弓笑着說,接着他說了一遍杭州知府是怎麼差遣了錢塘縣令和師爺專程到完璧書坊來登門拜訪,請他去海天號上談判,詢問船隻的來意云云。
“大明的官兒都是人精,”趙引弓還不忘記誇獎他們,“我覺得他們對我的身份多少有點疑惑,覺得我很可能和‘髡賊’有勾結。但是廣東離這裡太遠,我頂着三水縣的秀才這個功名,又有教會裡的一幫大佬撐腰,官兒們不願意惹麻煩事。這回還乾脆利用上我來了――所謂漢奸亦由漢奸的用處……”
“他們知道我們是澳洲人?”李子平覺得有些奇怪,到現在他們還沒有正式的和當地人接觸過。
趙引弓點點頭:“當然!因爲你這船上一天到晚冒黑煙――眼下只有澳洲人的船要燒爐子麼,大明的官兒和百姓看不懂啓明星旗,也不會辨認船型,但是天天冒黑煙的實在特徵太明顯了。”
已經溜進來的劉三卻擔心起來:“你身上澳洲標籤太濃了,會不會給你自己帶來麻煩?”
“不礙事。”趙引弓搖頭道,“我現在對傳統社會有點了解了。其實你在地方上是個惡人還是好人並不要緊,要在地面上混得開,做事沒人干擾,官府對你眼開眼閉,前提是你得是個能人。”
所謂“能人”,無非是有靠山,有後臺,能在有地位有權勢的人面前說得上話。縉紳之所以在地方上能爲所欲爲,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爲他們有一張可以通達到省裡乃至中央朝廷的關係網。從小一些的層面上來說,平頭百姓如果在某個很有權勢的鄉紳那裡說得上話,也就是在他那個層面上的“能人”了。
更推而廣之的說,和某些不上臺面,但是同樣有一定力量的勢力有勾結,有交情的人物,同樣也是能人。地方上和海盜土匪有關聯的人同樣在地方上享有一定的權勢和聲望。明清二季,廣州城裡都有半公開活動的海盜們的勒索海上通行費的代理機構。有時候官府對土匪束手無策,需要招安或者和土匪達成什麼協議的時候,地方上的這種人又往往充當中間人的角色。
“我可能和‘髡賊’有勾結這事,對我在杭州的活動不見得是壞事。”趙引弓說道,“再者完璧書坊的澳洲範也讓我沒法撇得太乾淨。”
通過海天號事件,他可以給自己在杭州城裡建立起一定的名聲,以後在杭州城裡活動起來就會更爲方便。
“你們到杭州來雖然和對外情報局沒什麼關係,但是客觀上還是幫了我一個小忙。”趙引弓笑了起來,“給他們的點真實的體驗,以後官兒們做事就不會太沖動了――國家越強大,外派人員和僑民就越安全。”
“讓他們知道知道元老院的威力。”李子平點點頭,“要不我臨走的時候放幾下空炮?”
“這倒也不必了,這些天,光這沒帆沒槳噴黑煙的小發艇就夠引人注目了。大家都在議論紛紛,很多人跑到完璧書坊裡找‘澳洲書’來一探究竟呢――大明的知識分子其實還是很有求知慾的。代表團裡就有這麼一號人物呢,呵呵。”
他說得正起勁,李子平的女勤務兵端來了茶。
趙引弓笑着揮揮手:“你忘了我可在杭州,龍井茶的故鄉,什麼好茶葉沒有?你這黎母山烏龍茶就別拿出來騙人了。”
“趙老爺好大的氣派!”李子平說,“我就不客氣了。杭州的官兒要你上船來做什麼?有什麼要我們配合的?”
趙引弓說:“他們是派我來送神的。”說着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張單子來,“這就是送神的祭品。你們瞧瞧。”
李子平接過來,是一張沒頭沒尾的單子,上面開列着雞蛋、紹興酒、大米、枇杷、楊梅、茶葉、雞鴨……看上去林林總總,不過大多是對航海者很有用的補給品。
“我正想補充給養,想不到杭州官府倒是很貼心。”李子平說,“我們原本就要離開的。此地不能久留。”
“這點東西不值幾個錢,只要你們肯走,估計再叫他們拿些東西出來也不難。”
“那我再要點什麼呢?”李子平對這種事情沒經驗。
“這就由我來操辦吧。”趙引弓說,“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看柳正的進度,大概再有24小時就差不多了。”
“那我就明天一早再來一次,顯得我努力一點。讓老爺們的多擔心些。”趙引弓又問道,“你們下一步去哪裡,山東?”
“對,下一步就是去山東沿海偵查和勘探,”李子平說,“執委會計劃是在1631年的颱風季一過去就展開發動機行動。”
“許可正在我這裡,他原本也要去山東之行任務,這次就帶上他一起去好了。”
“沒問題。”李子平說,他有點好奇的問道:“你們準備在山東怎麼搞?對外情報局也沒有給我們發個有針對性的指導文件。”
趙引弓說:“這怪不得中心,因爲具體決定權在我們這裡。我現在告訴你就是了:下一步我們準備利用杭州天主教會和老孫的關係,先在山東弄個墾荒的農業基地做難民營地的掩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