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對當兵的來說不新鮮,軍法嚴苛是中古軍隊的特點。“17禁54斬”源遠流長,幾乎無一不可“斬”。即使是戚繼光這樣馭軍有方的名將,軍令亦十分嚴苛的。
不過,軍紀嚴苛和能不能執行是兩碼事。特別是他們收編的珠三角一帶的明軍,在明末算是承平日久的部隊,不可避免染上“疲惰”。還有不少人其實是衛所出身,並未當過營兵,說是士兵,其實就是農民。
這一番鏗鏘有力,殺氣騰騰的宣讀訓令,立馬就讓不少泥腿子出身的士兵“股慄”。
不過對楊二東這樣久在行伍的人來說,這道訓令並無特殊之處。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澳洲人的訓令比大明的軍法要簡單些,甚至還柔和些。畢竟整個訓令都不提一個“斬”字。要在官軍中,每次宣揚軍紀,少不得都要加一個血淋淋的“殺”或者“斬”。爲了給士兵們留下深刻的印象,這類場合一般都還要當場斬殺幾個倒黴蛋,把血淋淋的人頭掛出來給大夥看。
訓話完畢,開始正式操練。
這個國民軍大隊裡的多數人已經在香港接受過大約兩週的整訓。不過這兩週的整訓時間內還包括了體檢、政治教育、體能鍛鍊和基本紀律養成,實際用於操練的時間並不多。這樣的軍隊別說去打仗,就是守城錢多都不放心,有些心急火燎
錢多當下將國民軍大隊分爲兩個部分,一部分是在香港接受過兩週整訓的士兵,他們已經初步接受過紀律養成和隊列訓練,所以訓練的重點在戰術養成上,包括火器射擊、冷兵器格鬥和戰鬥隊形變幻。
至於那些出發前才臨時徵發的兵丁和在梧州本地招募來的,那就得從頭開始了。
隊伍分成兩部分,各自趕去操場開始訓練。操練的時候以箇中隊爲單位,每個中隊按照一比十的比例配備十名教官。教官全部是伏波軍的上等兵和軍士。作戰經驗不說有多豐富,至少在部隊裡待了兩年以上,各種條令、隊列早就被訓的滾瓜爛熟了。
楊二東因爲是在本地招募的降丁,自然就被列入了“全訓新兵”的隊伍。
訓練的內容首先是隊列,每個人記住自己在隊伍中的位置,集合的時候迅速列隊――這個不斷太難:記好前後左右的人很快便能站好。接着教官開始操練“立正”“向右看齊”等幾個簡單口令後,就再沒發出新的指令,只是揹着手、攥着三尺長的白坯木的軍棍,一小隊爲單位繞着轉圈。有人探頭探腦、動手撓癢癢,立刻就捱了一棍。
“沒聽到新口令,誰都不準動!”教官們兇相畢露,揮舞着棍子喊道。給僞明當過兵的人管這一套叫“殺威棒”,爲的就是教這幫烏合之衆聽話。
這一站就是一個小時。中間敢動的每人都捱了一棍。有人體質虛弱的,站着站着就彎着腰吐了一地,回頭也捱了一棍;還有人站得久了捱不住,向教官求饒,結果被揍到不敢說話抱頭鼠竄,又被一頓亂棍揍回了隊列裡死撐着纔算完,只有那些暈倒的人才能免於捱揍――拖到一邊兜頭澆上一盆冷水。
楊二東“見多識廣”,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澳洲人是“來真得”,連偷眼去看都不敢,只能任由慘叫左耳進右耳出。半個時辰後,這場酷刑纔算結束。
休息了半炷香的功夫,緊接着又是“立正”,教官們指派了臨時的小隊長和士官,讓每一個人都記住了他們的臉,教了如何敬禮後抻着自己的肩章宣佈:以後見到帶臂章的人,不敬禮者統統十軍棍、罰蹲兩小時。這回一直站到了晚飯才解散,表現最差的小隊全中隊還要繼續站到午飯結束,等大家吃完才準吃飯。
午飯是在操場上吃的,白米飯和雜燴菜糊管夠。這雜燴菜糊是用大鐵皮桶一桶一桶的挑到操場上的,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就是看上去實在沒什麼胃口。楊二東閉着眼睛吃一口:味道倒還不錯,感覺裡面有葷腥――到底有什麼,誰也吃不出來。
吃過午飯,稍事休息之後又開始下午的訓練。下午的訓練又是隊列訓練――這時候考驗才真正開始:教官們說的都是“新話”,而士兵們各操方言,要說他們之間有什麼通用語言的話,那就是廣州官話了。
除了少數“見多識廣”的士兵――比如楊二東,他聽得懂“官話”,所以這“新話”勉強也能聽個六七成――大多數士兵聽到“新話”就和外語的差不多。
這麼一來,下午的操練就成爲一種殘酷的聽力訓練了。教官們只用新話發號施令,最多有一些肢體命令,一旦領會錯誤就會被軍棍進行“精神注入”。
口令即聽不明白,條令規矩多得要命,雖說有《軍人手冊》,但是多數士兵目不識丁,根本記不過來。於是訓練場上便動不動捱揍,一邊被揍還得一邊大聲重複自己的罪名――還得用新話念,唸的不標準也得捱揍。被揍得多了大家也歸納出了經驗來。總的來說,凡是沒被命令去做的,就通通都不準做,誰要做了就要挨軍棍。
晚上回到宿舍――新訓中隊的宿舍就設在“三總府”裡,空的廳堂裡鋪上乾草,遮風又避雨。對於常年風餐露宿的丘八來說算是不錯的住宿了――所有人的腿都僵硬地回不過彎來,身上更是到處都疼。一個個勉強爬到草鋪上休息。
“這一天挨的揍,比二十年挨的揍合起來都多……”李普惇慢慢的挪着坐在草墊上,齜牙咧嘴的抱怨道。他亦是梧州的降丁。
“幸虧這澳洲老爺打人用的是細木棍,要是換成了大明的軍官,今天非給活活打死了……”
“那軍棍就別說了,能把肉都給打飛!”有個兵說,“早年我見過一回,巴掌大的肉片都飛到旗杆上了,骨頭都露了出來……太慘了。”
“當兵吃糧,到哪裡都不是苦差事!誰叫咱八字不好的!”有人嘆道,“我十五歲死了爹,只好出來當兵吃糧,到現在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老孃是不是還好……”
“怎麼樣了,你娘又給你找了個新爹唄……”
“放你孃的屁!”這邊就要動手,馬上又被人拉開了。
“捱揍沒挨夠,你這是要去送人頭?!”楊二東勸道,“現在是什麼時候!澳洲人他X的巴不得你們亂來,他好來殺人祭旗。”
“二東哥說的是。大家都是袍澤,少起鬨了。”
“澳洲人兇是兇,總算不亂殺人。吃也吃得好!就不知道這澳洲糧能吃幾天!”
“想吃糧還不容易?吃不了澳洲糧再吃大明的糧……”
“你少他X的作死!”有個年齡較大的老兵斥道,“不要命了!”
正說着話,忽然外面有人喊叫:“你們幾個!別躺下挺屍,都起來燙腳!”
“丟你老X,”李普惇不覺低聲嘀咕道,“折騰一天還沒個完!”
“算了,人在屋檐下,咱們如今吃的是澳洲糧,就得服他管。”其他人勸着,一個個從草鋪上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走來。
站在外面的是中隊長李冬,曾經在伏波軍裡服過兩年役,後來被發現是扁平足退伍了,這次重新徵召就進了國民軍當軍官。按照新訓中隊的兵混子們的看法,李中隊長有點太年輕了,所以“太嫩”。不過今天一整天他們已經被李冬給“狠操”了一番,誰也不敢說他“嫩”了。
“訓練結束之後,全體人員都要盥洗燙腳。”他橫掃了一眼七零八落的士兵們,“你們!兩人一組,去伙房挑熱水,你們,去補給處領木盆!”
整個新訓中隊便在軍官和教官的監視下,盥洗、燙腳之後挑泡。燙腳有助於消除疲勞,挑泡有助於行路――這都是兵丁們知道的,不過平日裡在營伍中很難有這個條件:不論是木盆還是熱水,都不是隨手可得的東西。有時候時運不濟,連水都喝不上,哪裡還能燙腳!
澳洲人倒好,不但管燙腳,就這木盆還是一人一個的,發下來就叫士兵們在盆上刻名字――楊二東心想這個太奢侈了,一個人一個盆,光他們國民軍大隊就有三四百號人。這木盆一看就不是本地產的,多半還是澳洲人從臨高運來的。
難怪老爺們都說澳洲人行事“奢侈”、“瑣碎”。
“刻上了字就歸宿你們個人保管!木盆不得混用,不得借用,否則一經發現按違紀處理!丟失損壞必須如實上報!”
吩咐完畢,教官們卻並不離開,親自在旁監督。直到每個人都整理個人衛生完畢,又是親自檢查,毫不含糊。
晚飯是混合菜糊糊粥,吃起來和中午的混合繪菜一個味道,只是裡面加了米去煮。吃過以後,衆人以爲可以就此鬆快下,沒想到李冬又宣佈開始“文化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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